40 愛哭鬼

愛哭鬼

孑到彼岸的時候，看見湯舉正在訓斥小七。小七微低着腦袋，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委屈但是又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怎麽了？”

湯舉說：“前面撈你的時候蹬了下船，然後我沒注意，船劃出去了，小七自己在上面。”

孑沒覺得意外，也沒覺得有什麽危險的。之前他借湯舉的船的時候就讓小七自己驅過船，後來也抽空讓他學了劃槳，雖然力道不足吧但也不至于出什麽大危險。

“你蹬的船你罵他幹什麽？”孑把小七拉到身邊，“他現在就是個孩子，你罵了他也聽不進去，不如言傳身教。”

湯舉氣得叉腰，“言傳身教？我算是知道他這是跟誰學的了。”

孑：“怎麽了？”

“你知不知道他把船劃哪去了？我眼看着他從那一片劃到了那一頭，那邊是上游，你應該知道從上游再劃回來得多費力氣。別說是他，就是我，一不小心也得翻到忘川河裏面去。”湯舉喘了口氣，“他要是不小心的就算了，你知道他說什麽？說要去那邊給你采花！他回來的時候我都捏把汗你知道嗎？”

大概意思孑聽明白了。他沒在場，感受就沒湯舉那麽深，但也知道小七是真正的好心辦了壞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消消氣。”孑湊到湯舉耳邊說，“他還小，孩子心性本來就貪玩，不管給我采花是真的假的，至少他有這份心，有這份心那就不能這麽批評，好好講麽。否則這不是打擊了他的積極性麽？”

湯舉哼笑道：“你現在倒是會講道理了。我以前給你好好講的時候你聽進去過麽？”

孑說：“怎麽沒有？我什麽時候不聽你說了？”

湯舉擺擺手，“算了，你自己的弟弟自己教，以後有什麽問題別找我。”

“別啊。”孑說，“這一個人教和多一個人教那就是不一樣。反正你經常唱紅臉，以後你就這麽幹，然後我哄人，行不行？”

湯舉斜了他一眼。

孑：“我請你吃飯。”

湯舉：“我缺你一頓飯？”

“那以後你管他一次我請你一次行吧？”孑難得大方。

湯舉沒信，“我怎麽覺得你心裏憋了什麽壞呢？”

孑一臉正直，“怎麽可能。”

“算了，我懶得管。”湯舉上了船，把小七采的花給孑遞過去，“你弟送你的，自己拿。”

孑接過花，彎腰把小七抱起來。

被抱起來的一瞬間，小七抱着孑的脖子“哇”的一聲哭了。

湯舉瞪大了眼睛。

剛才在他面前還堅強如斯，現在說哭就哭？

剛才還沒什麽感覺，現在他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不是，祖宗你別哭啊。”湯舉擅長講道理但不太擅長安慰人。

這回到孑哼笑了，“你這話我早在把他接回家的第一天就用過了，不頂用。他一委屈起來就像開閘放水，得讓他哭一會。”

孑帶着小七上了湯舉的船。

小七看見湯舉，把頭扭到另一邊繼續哭。

“你也看見了，我是撐不了船了，就辛苦你一下，往下游走。”孑一邊說，一邊輕拍小七的後背。

湯舉只覺得頭疼，“我也沒想到他這麽能哭。你也是，他往上游跑，你往下游走。你們倆兄弟什麽毛病？”

“他是給我采花，是好心；我是帶你去見船公，也是好心。你覺得什麽毛病？”孑抓着花莖打了湯舉一下。

湯舉：“……”

去下游的路很難走，孑之前就已經體驗過了，但湯舉還是頭一次。他撐着船從一片河燈裏過，離開了河燈的聚集地，入眼就是黑蒙蒙一片。

“你确定繼續我沒走錯麽？”湯舉問。

孑已經把小七哄睡着了，“沒錯，繼續往前走，看見一盞燈之後靠過去。”

“行。”湯舉繼續往前撐船，“當初你自己來的時候就沒怕過？”

“怕啊。”孑很坦蕩，半點沒為了撐面子而扯謊。

湯舉也沒笑他，“怕你還來？”

孑說：“我當時又不知道這條道上這麽黑。”

沒毛病。

撐到湯舉快沒力氣了的時候，終于看到了那盞穿透薄霧的燈。

“那個是不是？”

“是它，快到了。”

船只靠岸，眼前的景象都清晰起來。

湯舉看着眼前的木屋，只覺得新奇。雖然已經到過地府好幾次了，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人氣”的屋子。

茶水在烹着，船公卻不在。

孑把小七叫醒，“看看我們到了哪？這裏就是船公爺爺住的地方。”

小七揉着略微紅腫的眼睛，看着眼前并不算大的廣場和屋子，歪了歪腦袋，“好小。”

孑輕拍了下小七的腦袋，“怎麽說話的？哥哥是不是教過你不能這麽沒禮貌？這是船公爺爺的家，有些話直接說是會讓人傷心的，知不知道？”

小七揉着腦袋，低低地“哦”了一聲。

湯舉在旁邊看戲，他拱了下孑，“我前面就是教訓了他幾句，你就心疼得不行，到自己這還上手了？說好的跟孩子得好好說呢？”

孑：“……”

湯舉：“現在你唱了紅臉，我是不是該唱白臉了？”

孑：“……誰唱的紅臉！”

湯舉不管他，抱着小七下船，“你看你哥哥雖然兇了一點，但其實他沒有怪你。因為他特別在乎你，所以才對你發脾氣，知不知道？”

小七不太願意搭理湯舉，把頭扭到一邊。

“還生氣呢？”湯舉拍了拍小七的肚子，“肚子挺圓的怎麽度量這麽小？”

小七用力拍開湯舉的手，“不要你管！”

“那不行。我跟你哥哥是好朋友，他弟弟就是我弟弟，我得管呢。”湯舉現在才發現鬧別扭的小朋友也蠻可愛。

孑下船的時候還帶上了小七給他摘的花。

“小七，哥哥跟你商量件事。你看你送給哥哥那麽多的花，能不能也送給船公爺爺兩朵？”孑又教育道，“上門拜訪是不能空手去的，尤其是去拜訪長輩。你看哥哥，已經提前準備好自己的禮物了，但是你沒有禮物怎麽辦呢？”

小七看了看孑手裏的花，有點舍不得。

孑說：“哥哥還有很多，只是送爺爺兩朵。”

“好吧。”小七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孑把手上的兩盒月餅分了一盒給湯舉，“拿着，孩子空手可以，你不行。”

湯舉本來還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去摘兩朵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盒月餅還有點意外，“哪兒來的？”

孑拍了拍自己的束魂袋。

湯舉：“不是兒童款麽？”

孑：“那又不妨礙放月餅。”

湯舉：“……”

那他着實沒想到兒童款的束魂袋還能放月餅。

“船公！你在不在家啊？”孑高聲嚷嚷。

忘川河的盡頭就只有船公這一戶，茶在烹，人不在，那大概就是在後山砍木頭。

果然，船公的聲音從後山的林子裏傳出來，“你小子又來啦？這次把孩子帶來沒有？沒帶來你可以回去咯！”

湯舉差點笑出聲，“你地位這麽低？”

“……我弟地位高就行。”孑找補完，應了船公的話，“帶來了！他還給你送花了呢！”

“馬上來馬上來！”

不到兩秒的功夫，船公已經穿出樹林往他們這邊來了。

他一來，沒看孑也沒看湯舉，直接把湯舉懷裏的小七抱過來，“好可愛的奶娃娃哦！”

船公常年住在忘川河盡頭，身上的陰氣非常濃郁。

小七本身就有一點缺陰氣，原本在陌生人面前還有點膽怯的他直接摟住了船公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爺爺”。

船公笑得合不攏嘴，“真乖真乖。”

“小七。”孑朝小七手裏的兩支彼岸花挑了挑下巴，“是不是有東西送給爺爺？”

小七把花給船公遞過去，“送給爺爺。”

“謝謝小乖。”船公高興地收了花，又抱着小七轉了兩圈，這才注意到孑還帶了個陌生的男人過來，“新客人啊？”

湯舉趕緊說：“爺爺好，我是孑的朋友，也是接靈人，我叫湯舉。這是送您的一點小禮物，就着茶吃剛剛好。”

“好好好。”船公收到了月餅很高興，“你們真是有心了，我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吃過人界的月餅了。你呢，你朋友都給我送了月餅，你就空手來啊？”

孑把自己的那一盒遞過去，“那不能。”

收到了兩盒月餅，又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奶娃娃，船公高興得不得了。喝了茶，吃了月餅之後，根本不用孑提，直接帶着孑和湯舉到後山去選木材了。

湯舉沒想到船公這麽好說話，開始盤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該收個徒弟讓船公開心開心，畢竟禮物總是會送膩的，但徒弟不會啊。

有道理，值得考慮。

船公大概是今天開心，造船的速度是之前的一倍，質量也提升了不少，看得孑只有羨慕的份。

“船公，船沒壞能找你升級麽？”孑酸溜溜地問。

船公喝着茶，吃着餅，擺了擺手，“沒壞的船就別瞎折騰。人啊，不能太貪心。”

孑：“……”

湯舉：“哈哈哈哈哈。”

孑這次來找船公，一是為了給湯舉求一艘船；二就是想把小七放在這借宿幾天，養養陰氣，正好之前船公也是同意了的。

但小七還不知道這件事。

孑把小七抱在腿上坐着，“小七，哥哥有個任務要交給你，你要是完成了，哥哥有獎勵。”

一聽到獎勵，小七的眼睛就亮了，“什麽獎勵？”

孑伸出手指比劃，“一頓火鍋、一頓烤肉外加十份臭豆腐，怎麽樣？”

小七瘋狂點頭，“我保證完成任務！”

“嗯，乖小七。哥哥要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在這裏跟船公爺爺上課，七天之後，哥哥來接你回家。”

孑的話剛說完，小七的眼睛就霧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孑：“……”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