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還有音樂

後來沈風來帶他從小路上去,又回到了湖邊。

“懷拉拉帕的湖水溫度要比別的地方略微低一些,土壤是最理想的石灰岩黏土混合土壤,不會過幹,也不會過濕。”沈風來邊走邊告訴林出,“這樣的環境有利于葡萄的成長,所以我在靠近湖邊的地方建了一個小型的釀酒廠,專為釀造黑皮諾使用。”

林出默默聽着,問了一句:“是昨晚我喝的那種嗎?”

沈風來點了點頭,“這個品種的葡萄是公認最難種植的,産出的葡萄酒品态善變,經常會産出非常有趣的風味。這些東西,我可以一點一點地慢慢教你了解——前提是你真的感興趣的話。”

“我當然是真的感興趣。”林出覺得不服氣,用沈風來之前的話去堵他。“人都是會變的。”

說完後見沈風來沒有說話,他又小聲說:“就怕你總是敷衍我,覺得我煩。”

沈風來笑了,“我不會敷衍你的,小出。我希望你快樂,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演奏你的音樂。”

聞言,林出抿了抿嘴唇,看向沈風來的側臉,從高挺的鼻梁到嘴唇,再到利落的下颌線和形狀漂亮的喉結。它們盡數被正午柔和的陽光勾勒出模糊的光暈,牢牢吸引着他的視線。

他其實很想問一問,那你呢?你的音樂呢?你曾經為之無比驕傲的音樂。它理應聞名遐迩,登上最華美的舞臺,被每一個熱愛鋼琴的人奉為畢生的信仰。

那麽好的音樂,為什麽要讓它埋沒在夜晚無人知曉的風裏呢?

可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

趁着天氣晴好,沈風來帶着林出邊走邊逛,參觀了釀酒廠,又在風景美麗的湖邊吃了午餐。

午餐是沈風來讓人送來的,照樣很豐盛,有新鮮的三文魚刺身和肉質很嫩的烤雞,每一盤食物都用鮮花點綴,讓人很有食欲。

可惜林出的早餐吃得太晚,何況他心裏亂糟糟的都是事情,只吃了幾口就沒了胃口。他不想影響沈風來用餐,于是裝作感興趣的樣子,抓了一塊面包自己跑到湖邊去喂魚。

懷拉拉帕湖的這一側是平坦的土地和森林,在這之中偶爾也能看見幹淨漂亮的小屋子。這裏的居民們大部分都過着悠閑的生活,心安理得地縱情山水,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在外度假游玩。紮進森林與雪山享受一場孤獨的露營,或是躺在海邊成日無所事事,在這裏都是極為常見的生活方式。

或者說,像林出這樣成日忙碌追逐名利的,才更像是個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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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清透見底,能看見水下顏色豐富的水草。湖面上游蕩着不知名的水鴨,它們很快被林出手裏的食物吸引,盡數聚集到它的面前,大着膽子乞食。

不遠處有孩子跟着父母在湖邊玩水,被這場景吸引,都抱着游泳圈飄到了林出身邊。那群水鴨居然也不是很怕人,只是繞開孩子們,繼續惬意地游泳。

林出看着跟水鴨子玩成一片的小朋友們,發現其中一個圓臉的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那塊面包,于是蹲下來問她:“你想要這個去喂鴨子嗎?”

女孩子腼腆的點了點頭。

于是林出把面包遞給了水裏的女孩,自己則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發呆。

女孩子盯着他看了很久,沒有游遠,反而也爬上了岸,仰頭問道:“你是Finn的客人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林出愣了愣,看向女孩濕漉漉的臉,反問道:“你認識他嗎?”

“當然,我就住在那裏。”女孩子指了指湖邊一棟天藍色的小房子,“我們都是Finn的好朋友。他還教過我們說中文。”

林出笑了,“他這麽受歡迎嗎?”

“因為Finn長得很帥啊,”女孩理直氣壯地說,“等我長大了,我想要嫁給他。”

林出笑出聲來,故意逗她,“你爸爸不會同意的,他比你大好多歲呢。”

女孩只有六七歲的模樣,說完這話自己也臉紅起來。她沖着林出扮了個鬼臉,又鑽進水裏跟孩子們打鬧。林出聽見她的家人在岸邊喊她,名字應該是安妮或是安娜。

過了一會兒之後,這女孩又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笑嘻嘻地往林出手裏塞了一籃子水果,又飛快地跑開了。

林出的視線跟着她,發現女孩又跑回了大人身邊。她的父親笑着沖林出點了點頭,又走過去跟沈風來打招呼,看起來确實非常熟悉的樣子。

沈風來坐在餐桌旁邊,整個人姿态很放松,兩條長腿向前伸直與對方聊天。後來不知說到了什麽,兩個人都笑了,沈風來站起來與他擁抱了一下,肩膀碰在一起。

林出看着沈風來臉上真實而愉快的笑容,很快別開了臉。

湖邊的氣溫确實要低一些,他低低咳嗽了幾聲,覺得自己的臉和手都變成了冰涼的。

那種想要把自己包裹起來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了心頭,但是外套被他順手放在了沈風來旁邊的椅子上,他不想起身去拿,就抱着膝蓋坐在湖邊發了很久的怔。

過了會兒,查德過來了。他手裏拿着份文件,似乎是要找沈風來簽字。

沈風來讓他坐在林出剛才坐過的位子上,又重新拿了個杯子為他倒上了紅酒。

林出離得遠,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只能遠遠地看着。

看的出來查德的性格其實非常安靜,氣質也因此顯得冷傲,大多數時候倒是沈風來說話更多一些。然而在乎一個人的眼神是掩飾不了的,更何況也許查德也根本沒有想要掩飾——只要看向沈風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就會不自覺變得明亮熱烈,像是帶了個鈎子。

其實這根本不奇怪。這些年來,林出自己的身邊也從來沒有缺少過追求者。他們把鮮花與愛意送到林出的眼前,拼命想要得到他的一個眼神,有時候熱情到連Macheda女士都覺得頭疼。

林出根本不在意查德的态度,讓他覺得難過的是在這個午後,他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如果說佛根湖邊相伴成長的八年給予了他和沈風來足夠的親密,那麽分開的那八年也讓他們重新變回了陌生人。

至少他認識的那個沈風來,應該是驕傲耀眼、意氣風發的鋼琴天才,而不是面前這個姿态優雅,品着葡萄酒與人談笑風生的男人。

林出很難說清這其中的區別,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山水,這湖泊,大片大片碧色的葡萄田和撲面而來的風,他都只能遠遠地看着,像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來的時候林出的心裏其實是憋着一口氣的。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沈風來對他還有那麽一點年少時候的感情就好,這樣他們可以重新彼此了解,成為靈魂伴侶,或許再說起當初的時候,沈風來可以毫無芥蒂地說出當年離開的原因。

可是現在林出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沈風來,他們是完全一樣的人。音樂是夢想,是生命,也是骨骼和全部的血肉。

可是事實證明,離開了音樂的沈風來一樣也可以過得很好。

到頭來只有自己被牢牢困在原地,兜兜轉轉那麽多年,除了音樂,一無所有。

在這一瞬間,林出突然覺得很想彈鋼琴。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顯得非常強烈,似乎在前面26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這麽強烈過。

作者有話說:

這章作者沒話說,沒話找話說一說“農場主”。

中國是農耕大國,所以很多人理解的農場可能是以種植為主,實際上新西蘭作為英聯邦國家,農場裏比較多見的是牛、羊、羊駝這類動物。新西蘭旅游業很發達,所以一部分對游客開放的現代農場會經營一些參觀、度假、表演(剪羊毛和牧羊犬)的項目,也經常招待游客烤肉和party,已經不是單純的農場,帶有類似大型農家樂+客棧那個性質。

在資本主義原本的定義裏,“農場主”指某塊土地的擁有者,是不折不扣的資産階級,可以理解為“地主”。

所以經營酒莊的也是農場主,這就是為什麽最初文案裏寫攻是個“農場主”。攻的人設一直沒有變,為了防止歧義才改成了“酒莊老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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