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病

第37章 心病

藍齊那邊似乎很忙,她囑咐柳思南不要慌亂,穩定下來,不要接受任何采訪,“趙啓冉這次行事太過偏激,正好給我們留下很多把柄,我們正在想應對措施,你先回酒店,不要急,也不要發聲,一切等我們商量好再做決定。”

柳思南點頭,“我明白。”

趙啓冉為了打壓她,做得太過火,他們後制於人,現在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柳思南回休息室的路上,遇到了挺多節目組的人,她斂着眉刷手機,周圍人的目光帶着打量、好奇,都

是看好戲的樣子,唯有一道目光很慚愧。

實習生怯生生地喊住柳思南,“柳老師請等等。”

柳思南還在刷熱搜,正好刷到節目組亂切鏡頭把她好好一支舞切得七零八碎,眉眼間很是煩躁,語氣也不太好,“你有什麽事嗎?”

實習生難過地看了她一眼,瞥到她手機介面的內容,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慚,“柳老師,你的舞臺真的很好,我也在網上發了直拍視頻,但是看得人很少,但是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肯定會澄清的……”

柳思南沒有為難她,“澄清什麽,你就一個實習生,你知道什麽。”

柳思南看了看她後面,已經有人在看這邊,不耐催促道:“快點回去,別在我面前晃。”

實習生愣了一下,回頭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那些人在碰到她視線的瞬間都飛快移開。

“我不會找你麻煩,”柳思南不笑的時候神情挺冷漠的,“但就這個節目組的操作,我和你也不可能有什麽交情,懂嗎,小迷妹。”

她又不是瞎子,實習生才最開始對她表現出善意,後面又是提醒又是安慰,擺明了就是她的小粉絲。

柳思南刷着手機從她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

可就憑節目組的惡心人程度,她老老實實拍節目,都能把屎盆子往她腦袋上扣,她一個實習生,和自己走得近,還為自己辯解,被注意到了,估計要受排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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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室後,奇奇和Joey神奇般沒有嚷嚷,反而聚精會神盯着各自的手機。

他們面前擺着七八個手機,每個介面都是不同的小號。

奇奇手指飛出殘影,在各個熱搜各個行銷號下面開噴。

柳思南伸手拿起一個,介面是“柳思南毫無美感”。

裏面的內容由尤弋陽對她的評價展開,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一旦開始批評,人們就會莫名其妙把批評時的尖酸刻薄當成犀利睿智。尤弋陽的一衆粉絲都跳出來維護尤弋陽,而白梅老師對尤弋陽的幾個問題反而被徹底剪掉。

“節目預告的時候不就知道了柳思南陰間人只會跳陰間舞”

“一個人怎麽能把舞蹈跳得如此之醜”

“把我們一向溫和從來不說重話的陽陽都逼得撂牌子”

柳思南用奇奇的小號回了個消息,“既然柳思南的舞蹈有你們說的那樣差,為什麽白梅老師直接給了票啊!”

節目組放出了第一期的內容,白梅老師就給了兩個票,一個是韓蘭溪,另一個就是她。

白梅老師對每一個選手都有點評,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就幾個詞彙,可到了她這裏,白梅老師什麽都沒說,直接給牌子。

觀衆有看得細的,也發現這個細節,很快,這條評論就有幾十個人回複。

“可是白梅老師連評價都懶得評價啊”

“對啊白梅老師為什麽不評價”

“白梅估計和柳思南私下有交情。”

“樓上說的不準确,柳思南算什麽啊,估計是她的前大腿。”

“也許是白梅老師的審美恰好符合?”

“什麽人能欣賞這種舞蹈,怕不是年紀大了眼光也變差了。”

“質疑柳思南不要拉白老師下水,白老師的藝術造詣還輪不到你們評論。”

“我聽見有人在說白梅老師,我不發言我就羅列一下白梅老師從小到大獲得的獎項,12歲全國榮譽青年組金瓶獎(注意這是青年組12歲的白梅老師在和一群十六七的人打擂),16歲登上國際舞臺,18歲代表中國斬獲“黑鷹”舞蹈金獎,這是三十年以來中國人第一次得獎,22全球巡演,26歲春晚舞臺……“

回複的人越來越多,這樓從這裏開始歪了,黑柳思南的人口不擇言給白梅扣帽子,而白梅老師德高望重,不僅擁有大量鐵杆粉絲,路人緣也是好得很,罵白梅老師的人很快被一衆口水淹沒。

十分鐘後,手機介面顯示“您的評論影響社區規範,已經被删除。”

但樓已經蓋了上千層,比本條微博的評論都多,那些還沒罵夠的人重新開了帖子罵。

柳思南轉去另一個手機面前,上面顯示,“柳思南耍大牌”。

視頻裏和藍齊說的一點不差,她與馮明明兩個人擠在畫面中間,只占據了整個畫面的三分之一,兩邊一邊是牆壁,另一邊估計是門框。

拍攝的人站在門內,把相機架在門縫往外拍。

柳思南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自己在走廊拐角停下腳步之後,馮明明的确有意無意帶着她往旁邊走了走,她還以為馮明明是不想被走廊上面的固定機位拍到,原來正好相反,馮明明擔心拍不到。

就這個搖搖晃晃、角度刁鑽的拍攝視角,柳思南看了都想給他鼓掌。這人不适合當followPD,更适合去跟蹤拍小三,保準賺得比現在多。

她們之間的對話被剪了,柳思南說自己手腕有傷還沒恢複的話被剪得一字不剩,她背對鏡頭,“你給我的幾個動作,尤其是撐地那個,我撐不起來。”

單從這句話來看,觀衆能看見的,只是她比較直接、強硬的說話方式,撐不起來也有可能是能力不足。

但後面那句話,是觀衆開罵的重點。

那時候她應該露出了手腕的繃帶,但馮明明卻動了動,擋住了她的胳膊,視頻裏馮明明垂着眼,語氣很溫和,“我明白了,不要擔心,我會調整一下動作分配,盡量多照顧你一些。”

正常的調整動作分配,由於删掉了柳思南手腕的傷勢,變成柳思南嬌氣任性、無理取鬧,必須讓別人來照顧她。

本來柳思南出道就是橫空出世,自帶資金,在觀衆眼裏就是有錢、有權、不要臉。

“憑什麽照顧她啊,做不了就別做,跳不了就別跳,滾出《跨界舞後》”

“我算是見識了一個人的臉面可以厚到什麽程度”

“馮明明也太好說話了,要換成我,當面就得給她一巴掌,裝什麽公主病”

“怪不得李錦屏不要她”

柳思南的手指頓在這條評論,幾秒鐘後,長按,舉報。

視頻還在繼續,柳思南記得自己後面說了句不用照顧,還說除了手腕動作,別的動作沒有問題。

但這句話被剪掉了,就剩下馮明明微笑着說“我會幫你解決的”。

怪不得她當時覺得馮明明的反應很奇怪。

後面的視頻就是豆豆沖她甩卡片,柳思南說的那段“有問題解決問題”的話再次被删掉,保留下來的,是馮明明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要吵啦,這是我身為隊長的決定,你要有什麽不滿意的,可以和我商量,和柳老師沒關系。”

整條視頻播放完畢,下面的樓都在罵柳思南。

“上一條熱搜,跳舞不行;這一條熱搜,做人不行。柳思南,你怎麽還不糊,滾出娛樂圈好嘛!”

“自己的錯還要別人幫你承擔責任,都給我看吐了,怎麽有這麽惡心的人”

“李錦屏只是和你離婚,沒讓你淨身出戶都算便宜你了”

“柳思南滾出《跨界舞後》”

“柳思南不配”

奇奇和Joey一言不發冷着臉奮戰許久之後,把手機一摔,“去他娘的憑什麽封我們帳號!”

柳思南說,“不只是你們,我的舉報也沒成功。”

“平臺需要流量,”柳思南說,“能理解。”

“憑什麽都讓我們去理解啊,節目組第一次惡意剪輯你的舞蹈,咱們沒罷演沒起訴,理解他們想蹭熱度,”奇奇氣得癱在椅子上,渾身無力但眼睛是紅的,“現在又搞這一出。”

“放心,”柳思南發現自己面對這種情況,竟然詭異地不那麽生氣,“藍齊都說了,節目組帶點節奏什麽的無所謂,但這種硬要把白的捏成黑的,黑白颠倒,肯定弄不成。”

奇奇和Joey都覺得柳思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替她委屈哭了,“老板,你別安慰我們了,現在網上這些話,最難過的應該是你才對。”

難過……不至於。

生氣……有點。

惡心……那的确超級惡心。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有點失望。⌒

對馮明明,也對整個節目組。

至今為止,她都不知道馮明明為什麽要這樣做。

-

“夫人,您已經看了一個小時的手機了,”臨夏雙手放在小腹前,規規矩矩站在李錦屏旁邊,溫聲道,“該休息了。”

李錦屏恍若未覺,一言不發。

“夫人,您真的不能再看……”

“你怎麽來了?”打斷臨夏的,是一道挺強硬的聲音。

楊雅手裏端着醫用托盤,裏面是一些毛巾和類似秤砣的東西,旁邊還放着一個小棍。

“你的手需要靜養,”楊雅對臨夏道,“李總這裏有我,你現在回屋。”

臨夏綁着紗布的手動了動,期期艾艾地看向李錦屏,“夫人……”

李錦屏的視線短暫地從手機螢幕上擡起來,“去吧。”

臨夏都快哭了,“夫人,這是這些天您第一次開口和我說話。”

“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攔着柳小姐,”臨夏眼眶泛紅的樣子很可憐,“夫人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你不必向我道歉,”李錦屏重新拿起手機,“傷的是你自己。”

楊雅把盤子一撂,杵在臨夏和李錦屏中間,用目光逼視她,“你要是不聽話就回醫院住院,當初怎麽說的回家靜養,你們這些病人一個個都不聽話。”

臨夏低下頭,小聲抽噎了一下,慢吞吞轉身走出去。

“李總,手機。”楊雅訓完臨夏,轉頭對李錦屏簡短道。

李錦屏動作頓了一下,沒動彈。

楊雅去拽李錦屏的手機,李錦屏往後一躲,“我再看看。”

楊雅看見她螢幕上的內容,撇撇嘴,“都已經過去半天了,李總想聽什麽我和你說,基本上所有的瓜我都吃全了。”

李錦屏愣了一下,手機快速被抽走。

楊雅從托盤裏取出一小塊柔軟的方巾,在上面撒了點很細膩的藥粉,走到李錦屏面前,“李總,閉眼。”

李錦屏閉上眼,輕聲詢問,“網上在傳什麽?”

“傳,柳思南德不配位,柳思南仗勢欺人,柳思南陰險狡詐,柳思南滾出娛樂圈。”

“那些很明顯的被人剪輯過的視頻在網路上發酵,有人買大批量的水軍抹黑柳思南。”

李錦屏沉默了,楊雅一下一下按着方巾,聲音不疾不徐,“除了微博,各大平臺通稿漫天,柳思南正在面臨有史以來的人氣低點,在網上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李錦屏搭在扶手上的手緩緩收攏,呼吸也艱難起來。

“節目組這波操作也給自己招黑,”楊雅的語氣有點嘲諷,“也不知道為什麽,花這麽大力氣去黑自己節目的嘉賓,無冤無仇鬧這麽僵,真不像正常節目組。”

李錦屏始終沒有說話

,她大概知道,柳思南全網黑的原因。

對付趙啓冉的進度,需要再加快。

“咳咳咳……”李錦屏捂着嘴低頭,嗓子裏壓着幾聲沒有咳出來的氣音。

楊雅的動作慢慢停下,蹲下來觀察李錦屏的眼睑,又摸了一下她的脈搏。

“作用比預期要小,”楊雅仔細記錄李錦屏的反應與藥量,把自己剛才的每個步驟都詳細記下來,“我明天重新換一套方案,純藥物治療已經不管用了,必要的時候,需要上心理幹預。”

她這幾天才開始接手李錦屏的病,比她隐約猜到的情況要複雜很多。

并不是說多麽嚴重與困難,而是李錦屏的病在很大程度上是她的心病。

這塊心病不除掉,對身體的影響只會越來越大。

李錦屏擁有強大的共情能力,很像一種罕見的通感症。

尋常人看見字母ABC就是ABC,頂多會覺得C是一半的圓,與形狀或者生活中有相似形狀的物品聯系起來。

但李錦屏看見的字母,分別有不同的顏色和氣味。

她寫“日”就是乾燥的花椒味,寫“月”就是潮濕的海水味,每一個符號都關聯她的五感,她能識別的顏色,也別旁人多很多。

發達的共情能力為她的成長帶來很大的麻煩,李錦屏的母親尋醫問藥,也不知道找了什麽偏方,好像是什麽腦電波刺激的電療,把李錦屏的共情能力磨“鈍”了很多。

除非情緒波動強烈,否則她的五感不會崩潰,但也因此帶來很大的後遺症——頭疼。

不知道李錦屏的大腦被什麽兜住了,平常不會肆意發揮效力的通感症,一旦開了閘,就會叫嚣着膨脹爆炸,五感瞬間分崩離析,上千種味覺和上萬種顏色在她腦海裏炸開,讓她痛不欲生。

一次發作後,将近三個月都會有陸陸續續的頭疼。

而看李錦屏的反應,她的五感在最近總是時不時崩塌。

“李總,”楊雅本着病人為先的原則,先承認自己的不足,“我在這方面的研究不算多,臨夏小姐的治療方案對你是有效果的,而且看病歷記錄,臨夏小姐曾經對你進行過短暫的催眠,進行潛意識的疏導與幹預,效果也是有的。”

楊雅學習能力很強,今天為李錦屏進行的疏導,效果也有了七七八八,可她是醫生,治病救人容不得半點馬虎與不到位,“如果李總要進行下一階段的治療,我建議還是需要臨夏小姐的介入。”

李錦屏移開手裏的紙巾,她的鼻尖有點紅,呼吸也帶着點微微的喘,眼神疲倦地搖搖頭,“不要全部讓她接手。”

“李總不信任她嗎?”楊雅的父親是李家的家庭楊雅,楊雅從小就在李家投資的幼稚園、小學、中學上課,在李家的資助下出國留學,屬於李家的心腹,說起話來沒有尋常人顧慮那麽多。

李錦屏搖了搖頭,“臨夏曾經一度治好過我的頭疼。”

那是她剛剛與柳思南離婚的時候。離婚前她有很長的時間陷入矛盾、恐慌,離婚的那一刻,她恍若卸下包袱,渾身輕快,但這種輕快像是長在她皮膚上的苔藓,太陽曬一曬就落了。

那時候她恐懼聽見任何電話鈴聲,臨夏建議她關掉所有鈴聲,暫時回避與外界的交流,她這樣做了,在與世隔絕的三天裏,她一度覺得自己變得正常。

不再頭疼,不再恐慌,不再難過。

像一個超脫凡俗的靈魂,乾淨透徹,無憂無慮。

可柳思南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拽着她的袖子,帶着責備與蠻橫地命令她必須接電話。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又被拉入人世間。

盡管身軀沉重,但終究活了過來。

柳思南曬掉了她的苔藓,柳思南就是她的太陽。

“那李總為什麽不好好利用她的能力,”楊雅非常不解,疑惑道,“難道是因為柳小姐?”

那天臨夏的手砸傷後她很快到達現場,聽Joey和柳思南的話也能聽出來,臨夏是自己撞上去的,楊雅皺了皺眉,“難道李總沒有告訴柳小姐,臨夏小姐的真實身份嗎?”

李錦屏疲憊地擺了擺手,“不只是因為思南,是我不想再把她留在身邊了。”

“再試一試你的方法,如果還是效果甚微,就讓臨夏來,但你要在一旁協助,事後我也會再接受你的治療。”李錦屏道。

楊雅擰着眉想了想,點頭應是。

節目組這邊的氣壓很低,工作人員路過柳思南的門口,都不敢加重腳步。

因為節目只有四期,第一期海選,第二期分成三隊12進8,第三期個人獨舞8進5,第四期評選前三名。錄制時間并沒有很長,所以簽的合同裏要求選手盡量吃住在節目組租的宿舍裏。

柳思南的休息室後面就是宿舍,她和笙歌住一起。

笙歌今天已經罷演了,“和那兩個女人在一個舞蹈室,我能窒息。”笙歌撂下這句話就開着她炫酷拉風的跑車離開了節目組。

柳思南沒她那麽任性,換句話說,她是站在輿論中央的人,此時這種賭氣離開節目組的動作,只是轉個身翻個面,躲不開四面射來的冷箭。

藍齊那邊已經在商量對策,按現在來看,柳思南只需要錄好節目,履行完合約上的內容,做到自己不出任何差錯,才能在事後更好地追究節目組的違約行為。

實習生來過兩次,給柳思南送盒飯,無一例外都被奇奇倒進垃圾桶。

“你這不僅浪費,還有味道,”柳思南手在鼻子下面揮了揮,“好家夥,還是紅燒茄子。”

“下次再來,你直接沖馬桶。”Joey建議道。

奇奇說,“對,連垃圾桶都不配,垃圾節目組應該塞馬桶裏沖下水道。”

“唉……”柳思南指了指休息室後面的窗戶,“吃不完打開窗戶放外面,有流浪貓啊狗啊來吃。”

“這裏有流浪貓?”奇奇的注意力迅速轉移,打開窗戶往外看。

與此同時,柳思南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的鈴聲不算大,響了好幾聲柳思南才聽見,她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瞬間,柳思南臆想出自己的手機號碼被散布出去,上萬名網友排隊打電話要罵她。

按住—挂斷。

沒過一會兒,電話又響起。

這次一看,螢幕上顯示的連絡人是“趙啓冉”。

柳思南眯縫雙眼,嘴角滲出冷笑,走到衛生間裏反鎖門,接通。

“我艹你馬的賤人敢找李錦屏來對付我!”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電話那邊傳來趙啓冉暴跳如雷的崩潰吼聲。

柳思南把手機拉開,音量稍微調小了一些,眼中的暗色更加濃郁。

“你信不信你現在來,先死的一定是你。”柳思南半點被激怒的樣子都沒有,不疾不徐的聲調,好像在說今天吃什麽一樣尋常。

正是這種閑庭信步的語調,透露的意味才更加瘮人。

“你剛才在說什麽,”趙啓冉的聲勢頓了一下,再吼起來氣勢大不如前,“沒了李錦屏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

“趙啓冉,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柳思南注視鏡子裏的自己,蒼白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你應該不會想看見我,沒了李錦屏是什麽樣子。“

她伸出手掌,指尖輕輕觸碰在鏡面上,指尖周圍迅速氤氲出五個小圓環。

柳思南随意劃拉鏡面,慢條斯理道:“李錦屏對你做什麽了?”

趙啓冉那邊沒了聲音,過了幾秒,她似乎平靜了一些,聲音依舊急躁與憤怒,音量卻低下來,“我警告你柳思南,別以為李錦屏為你撐腰,你就可以安枕無憂。”

“網上的消息看見了嗎?你特麽現在網上就是一塊臭肉,誰都想啐一口唾沫,就你這種破鞋在我面前還敢硬氣?”

越說趙啓冉的底氣越回來了,好像剛才被柳思南吓到的人不是她,“你在節目組一天,我就要把你搞臭,你敢走就是違約。”

“轉告李錦屏,這就是她惹怒我的下場。”

趙啓冉挂了電話。

柳思南輕蔑地笑了笑,給藍齊發了一條信息。

【南】:幫我查一下趙啓冉最近犯了什麽事,和李錦屏有沒有關系。

剛才趙啓冉的那句話很有意思,沒了李錦屏,柳思南會是什麽東西。

會是……大概會進橘子吧。

李錦屏是一道分水嶺,一邊是無邊無涯的濃霧,沒有盡頭,沒有來處;一邊是麥浪層起的田野,盡頭是山水,回頭有人依。

這條分水嶺的出現并不是石破天驚的,她好似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出現了,把灰暗的地方推到另一邊,柳思南都沒來得及發現自己的轉變,驚覺時已然天翻地覆。

遇見李錦屏的前一晚,她還舉着獵/槍從三樓的窗口裏威脅闖入院子裏的醉漢滾出去。

遇見李錦屏的上個月,她走鋼索秀場整個人從兩米高的地方摔下來,輕微腦震蕩。

遇見李錦屏的上一年,她将刀片藏在手掌裏學習魔術表演,層層疊疊數十道疤。

要是沒有李錦屏,趙啓冉在車裏對她做的那些事,不僅不會發生,還會被她用偏激一百倍的方式報複回去。

她覺得自己天生就帶着點不屬於傳統的血液,在威脅到來之時,她會用更強硬的武裝去奮力反擊,無師自通地學會拿各種武器保護自己,并對一切威脅到她的事物痛下殺手,毫不留情。

而李錦屏走過來,她身後徐徐展開一幅山河水墨畫,那些沉澱在柳思南血脈裏的東西随之複蘇,以和為貴、大智若愚、君子不立危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柳思南頃刻間就軟化了棱角,變成一個又乖又軟又沒脾氣的軟面團子。

就算離婚後,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轉變過來。

李錦屏會站在她面前,替她對抗整個世界,所以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李錦屏身後,不與人結仇,不與人争執,以和為貴。

沒有李錦屏的柳思南,同樣是失去了劍鞘的刃。

七年的安養,讓刃變鈍了一些,柳思南已經忘記自己之前的模樣,不過這不重要,“時光的手,會将曾經錯位的一切,撥亂反正。”柳思南抹去鏡子上的霧氣,輕聲道,“總會有這麽一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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