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換命
第60章 換命
不知過了多久,她恢複一點知覺,天空還在落雨,狂風卻小了很多。
柳思南睜開眼,緩了好久,才明白自己摔到一處開闊的地方,這裏應該是山中央凸起的平臺。
她所在的這座山坡度很陡峭,能看見大片綠色,有的是被折斷的樹木,但大部分都是堅固抗風的灌木叢。
柳思南試着動了動身體,尖銳的疼痛再一次席卷了她的知覺。
她忍着疼摸向自己的背包,發現背包裂了一個大口子,裏面大部分的東西都不知道丢在哪裏。
柳思南張着口接了點雨水,背包夾層最深處還有幾塊壓縮餅乾,她吃了一口,又張口接了一會兒雨水。
吃完餅乾,柳思南撐着自己坐起來,她感知了一會兒四肢的靈活度,幸好,渾身的傷都沒有徹底弄斷她的四肢,她還能站起來。
柳思南撿了個樹枝,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樹枝上,坐在這裏高聲呼喊。
“李錦屏——”
她的聲音響徹山谷,回蕩着缭繞的餘音。
此時雨勢減弱,飓風退散,山間升起大霧,柳思南喊了很久,力氣再度用竭。
接水,吃一口餅乾,撐着坐起,喊人;繼續接水,再吃一口……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柳思南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她撐着樹枝的胳膊顫唞着垂下,身體無可支撐,摔回地面。
柳思南側過頭,模糊的視線裏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霧氣。
她望着山下,眨眼的速度逐漸減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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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看見了李錦屏。
柳思南嘴角挂起一抹微笑,以為那是臨死前的幻覺。
直到李錦屏跪在她頭邊,雙手捧起她的臉喚她的名字,焦急的神色裏面充滿各類情緒,活力又真實。
柳思南眨了眨眼,徹底暈倒在李錦屏懷裏。
-
“思南,思南……”
耳邊的呼喚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擊打在身後的某處牆壁上,又反彈回來。
聲音在搖擺中渺茫,消逝,而後又有新的呼喚傳來。
柳思南動了動頭,難耐地哼出一聲痛音。
“思南!”李錦屏拍她的臉,“思南,醒醒。”
柳思南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眼神聚焦了好一會兒,才落在李錦屏臉上。
又緩了一會兒,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
“李錦屏……”柳思南聲音虛弱到幾乎聽不見,李錦屏貼在她臉頰邊,一遍又一遍回複,“我在,思南,你堅持住,你千萬不要睡。”
柳思南動了動手指,手很快被一個用力的掌心握住,“背包裏,還有餅乾……”
李錦屏哽咽道:“我知道,我吃了。”
“我藏了……很多,”柳思南說話很慢,開始斷斷續續,“我,都沒吃,都留,給你。”
“謝謝你,思南,多虧了你的餅乾,”李錦屏握着她的手,不斷摩攃,給她取暖,“你別睡,千萬別睡,陪我說會兒話,好嗎?”
幾滴淚落在柳思南臉上,柳思南嘴邊有點鹹,她感覺自己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好。”
柳思南說完之後就沒有聲息,李錦屏不斷找話題,柳思南都沒有回應,只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柳思南。”
“嗯。”
“思南。”
“嗯。”
“思南。”
“……”
李錦屏哭了,她用力地抱住柳思南,崩潰道:“你別睡!”
柳思南渾身都沒了力氣,精神萎靡,一股沉沉的重量在拉着她往下墜,她的眼睛幾乎都掙不開了。
“李錦屏,”柳思南忽然恢複了一點力氣,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她開始變得輕松,“我讨厭你。”
懷抱她的人顫了一下,随即把她抱得更緊。
“我讨厭你又去找藍淩,”柳思南說,“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
“不準說死!”李錦屏低吼,張口的瞬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柳思南說,“我死後,你就把我燒了,撒在太平洋。我不想回中國,也不想留在美國,哪裏都是我的傷心地。我也不想陪在你身邊,我就想自由自在……”
“不要再說話了,”李錦屏渾身顫唞,泣不成聲,“都是我的錯,我告訴你真相,等咱們出去,我什麽都告訴你,我什麽都不瞞你,你一定要撐過來,我求求你……”
“我求你,求你不要死……”
柳思南沒有致命傷,她的昏迷完全是因為能量耗盡與腦後的重擊。
李錦屏在聽見雷聲的瞬間,就開車沖到半山坡,這座山是唯一一個沒有大面積滑坡的山,她躲在山洞裏,被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聽見有人喊她。
那聲音熟悉又陌生,李錦屏循聲而去,大霧彌漫,她尋得很艱難,終於在半日後,找到聲源——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那個她放在心尖上疼愛呵護的人,此時和癱在一堆污泥裏,髒亂到看不清面貌,一動不動像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
那一瞬間,李錦屏嘗到了人生最極致的痛苦。
可就在此時,柳思南沖她的方向偏了一下頭,這一下,讓李錦屏驟然回神,連滾帶爬來到她身邊,确認她還活着,把她帶回山洞。
背包裏已經沒有餅乾了,柳思南以為夾層還有很多,其實就剩一塊,李錦屏把餅乾混在水裏,在柳思南昏迷的時候喂給她。
她們兩
人的衣服都是潮的,低溫會帶走她們身體的活力,李錦屏來到山洞後就把外套脫下來放在乾燥的地方,現在都裹在柳思南身上。
柳思南再次昏迷在李錦屏的懷裏,李錦屏抱着渾身滾燙的她,生平第一次産生無盡的悔恨與無力感。
事情脫離她的掌控,她連挽救自己懷裏人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就該由她來彌補。
“思南,我不允許你死。”
-
濃重的白霧裏,天邊是無邊無際的白,周圍方圓十裏是虛空的白。
柳思南走在半透明的灰色馬路上,白色的霧氣在她面前分開,又在她身後合上。
她感覺自己走到虛無之境,渾身上下只剩一件寬松的大衣。
大衣是珍貴的布料,落在衣服上,華貴又舒服。
這是誰的衣服……
柳思南低頭去看,卻看不分明。
伸手去摸,卻摸了個空。
她一腳邁出,失重感驟然襲來,白霧迅速凝結、彙聚成飓風的模樣。
大雨傾盆,山洪暴發,柳思南驚喘着睜開雙眼。
“你醒了!”耳邊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思南醒了!”
“醫生!”
“終於醒了……”
“醫生來了嗎?”
七嘴八舌的聲音夾雜在耳邊,柳思南眼前的白光漸漸褪去,視線重新聚焦。
吳郝雪神情憔悴,坐在她身邊,眼眶含淚,“能聽見我們說話嗎?聽見就眨眨眼。”
柳思南輕而緩地眨了下眼睛。
吳郝雪捂着嘴流淚,埋怨道:“你終於醒過來了,吓死我了。”
身後也是熟悉的人,南燃、藍齊、韋影,甚至還有王婉兒。
“李錦屏……”柳思南哀哀地望着吳郝雪,眼中盛滿了悲傷,“李錦屏……”
她來不及反應,第一時間想找李錦屏。
吳郝雪搖了搖頭,為她蓋好被子,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你先不要動,李錦屏還活着,醫生來了,讓醫生給你檢查身體,查完了再說話,啊?”
柳思南的眼淚從兩邊的眼角滑落,她感覺眼睛乾澀酸疼到視線模糊,醒來後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宛若碎玻璃滑在氣管裏,帶着血氣的哀鳴,一下又一下刺痛她的心扉。
醫生很快趕來,為她進行全身檢查,在這期間,柳思南始終陷在巨大的悲傷之中,無論醫生說什麽,都沒辦法喚回她的心神。
在山洞裏,柳思南醒來的時候,體表是乾燥而溫暖的,身體也恢複了小半力氣,如果不是睜眼的瞬間,望見的還是黑漆漆的山洞頂,她還以為自己得救了。
“李錦屏,”柳思南開口第一句就是找人,“李錦屏。”
昏睡前守在她身邊片刻不離的人卻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柳思南坐起來,眼睛适應山洞的黑暗後,驟然發現自己身邊躺着一個冰涼的人體。
李錦屏穿着單薄的衣衫,毫無聲息地躺在她旁邊。
柳思南去摸她,是冷的。
去喊她,沒有回應。
她趴在李錦屏胸膛上聽了好久,才聽出那點微弱的,下一刻就會消失的心跳聲。
“不——”
柳思南努力想把李錦屏拽起來,可昏迷的人又重,她的力氣又小,根本拉不起來。
柳思南跌坐在李錦屏上方,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臉,“誰來救救我們啊……”
“李錦屏,我是騙你的,我不讨厭你,我也不恨你……”
“你別吓我好不好,你醒過來好不好……”
“只要你醒過來,我們就和好,我再也不吃醋了,再也不生氣了,你想找誰就找誰,你怎樣都可以……”
可那個人沒有醒來,在柳思南崩潰哭泣到力竭再次昏迷前,都沒有醒來。
柳思南陷入一場又一場噩夢之中,夢裏的李錦屏滿身都是血,她手腕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順着手指往下滑落,而自己咧開嘴笑,牙齒、嘴唇、臉頰,都是血。
“她的傷勢不嚴重,全身肌肉多處拉傷,軟組織挫傷,手掌、四肢也有多處骨裂,但沒有大傷口,”醫生給她檢查之後,嘆了口氣,“就是精神狀态很差,我等會兒喊精神科的醫生一同會診。”
南燃把醫生送出門,回頭望了一眼。
柳思南躺在床上,靜靜地睜着眼,臉色蒼白,毫無生機。
南燃咬牙,把王婉兒拉出房門,直言道:“李錦屏可以探望了嗎?”
王婉兒搖頭,“師父不讓外人探望。”
“柳思南不是外人,”南燃說,“李錦屏要是有意識,第一個想見的人肯定是她。”
“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柳思南的情況,”王婉兒面色為難,可還是堅持拒絕了南燃的請求,“可師叔的傷勢反反複複,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惡化,狀态很不穩定。”
“我知道,就讓柳思南在ICU外看她一眼,就一眼,”南燃懇求道,“不然這個狀态下去,思南肯定撐不到李總清醒過來。”
王婉兒心裏十分不忍,她內心肯定更偏向自家師叔一點,她和白梅看見李錦屏為了給柳思南補充維持生命的水分而咬破自己的手腕以身飼血時,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現實生活裏很少有這種直擊人心的震撼場景,尤其那個了無生機躺在地上的人還是自己親密的人。
白梅現在李錦屏身邊寸步不離,誰都不讓打擾,連王婉兒去探望,也只敢挑吃飯的時間看一眼。
“我幫你問一下,”王婉兒咬牙道,“如果不行,你們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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