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憑什麽！

憑什麽！

“起開吧你？”謝宏業她爸跟着複述了一遍，眉頭直抽，嫌棄地道：“這是什麽怪裏怪氣的名字，會取這種名字，說明那博主也不是什麽好人。”

祁暮立馬反駁：“小老頭你什麽眼光，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我取的名字哪裏不好了啊，多符合我的個人形象，生動活潑，讀上去還朗朗上口，還說我不是好人，我看你才不是什麽好人呢！！”

謝宏業是個護短的人，管他有理沒理，自己人說的就是對的，所以她也附和她爸道：“對，爸你說得對，那博主不是什麽好人。”

祁暮當即炸毛：“小紅師傅！！！”

對此，謝宏業還拿出了有力證據，她點開另一個APP，搜索到“祁開吧你”的主頁，随便打開一條視頻，就能看到底下評論區的熱門全是這位博主和觀衆們的世紀大罵戰。

謝宏業她爸沒看兩眼就推開了謝宏業的手機：“起開吧，起開吧他，別把我的眼睛染髒，我還要回學校當園丁呢。怪不得說這人風評不好，就他這張破嘴，沒被人拉去浸豬籠都是因為我們時代不一樣，開放了。宏業啊，你給他點個舉報，就說他，就說，說他傳播有害信息，對粉絲進行人身攻擊，他的作品有不良價值導向，會危害未成年人心理健康，對，就這麽說，一定要讓平臺把他的作品下架，最好能全網封殺他。”

“嘿，你個壞家夥，還要舉報我，還要封殺我！小老頭你什麽意思啊你，有本事你跟我單挑！看在你比我老的份上，我讓你一秒！！”祁暮氣哼哼地，“小紅師傅，管管你爸，他欺負我！你不許聽他的，不可以舉報我！就是因為你們總不分青白皂白冤枉我，動不動就是舉報拉黑的，害得我反反複複開了好多個號！你說你們過不過分啊！！”

謝宏業默默地摁滅了手機屏幕，她沒有立刻舉報祁暮，倒也不是覺得祁暮可憐，而是他的舉報已經有很多了，不缺她這一個，就像她剛才随便點開的那條視頻，底下已經有了官方的警戒橫幅。

“要說最倒黴的還是那面館老板，好好的做着生意，就因為一個風評不好的陌生人的光顧，給他帶來了一場無妄之災。”她爸把碗洗了，熄了廚房燈出來，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息，“那些網絡暴力份子也是有毛病，他們都沒長嘴嗎，吃不出來東西好不好嗎？我看有很多人根本都沒去吃過這家面吧，純粹就是看那博主不爽，連帶無辜老板遭殃，哎，這都是些什麽人啊！”

“老板倒黴，我就不倒黴了嗎！我認真工作良心評價，我哪裏得罪他們了，還說我對他們人身攻擊，怎麽不說他們對我精神攻擊呢！他們罵我，難不成我就該乖乖坐着讓他們罵啊，為什麽不能反擊，我明明就是對的！！”祁暮憤憤不平道，“憑什麽都要欺負我啊！！！”

是啊，為什麽就在針對祁暮呢？

謝宏業對此也很疑惑，可新興行業的發展內幕不是她一個土老帽神仙可以輕易理解的。

雖說這輩子謝宏業是帶着記憶投胎的，自帶金手指，但她下凡的目的是打贏賭局，為她們維修部掙來民心和香火，她這二十多年都在為此努力。

所以一心只想賺錢的謝宏業平時都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她也不愛看電視打游戲刷視頻，也就對新興行業知道的不多，骨子裏也還是個老傳統，她這輩子的爸都比她時尚得多。

而祁暮所做的工作是近些年才新起的潮流職業——美食博主，分類更準确的話，是光吃不做飯的探店博主，就這還是謝宏業今天才搞明白的，甚至平臺賬號都是新申請的。

從她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祁暮被人追着罵并不無辜，她從沒見過哪個公衆人物嘴有這麽臭的，如果他的語言攻擊波可以成功擊滅敵人，那麽滅霸來了都要稱他一聲大哥。

但為了秉持公正的判案态度，謝宏業也去看了祁暮做的視頻。确實也如祁暮所說，他有認真工作，他的視頻很專業，畫面構圖都很漂亮，他用詞豐富，生動有趣，他胃口很不錯，吃相又好，看他吃東西，就是普普通通一頓家常菜，都讓人看得食欲大增。

會被那麽多人罵，問題就出在了其他方面。

謝宏業是這樣跟她爸解釋的：“評論區有觀衆說，那個博主有前科，他會為了錢，去差評很多的店拍視頻，給他們打廣告，他會把不好的也誇出花兒來，從而吸引不知情的人前往消費。”

“他們這麽說是有證據嗎？”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确實沒看到有人拿出直接證據。”謝宏業接着道，“雖然酸湯面我們都覺得很好吃，但有了不好的先例，很多觀衆就會直接判定這家店的老板心術不正，就算很多人根本就沒有去吃過，他們也只會覺得心術不正的人做的飯肯定用料也不好，味道也不好吃，況且這家店的定價不便宜，最便宜的一碗面都要四十幾，他們覺得老板是黑心商人，是跟那博主合夥來騙人錢的。”

“四十幾一碗面？那是有點貴，可一碼歸一碼，味道是真不錯，這點不瞎說。”

“光看價格确實有點貴，但是這面的澆頭以牛肉牛雜為主，湯底也是大骨現熬的，老板也不小氣，給的量很多，算下來其實是正常物價，可網絡暴力的始作俑者不管這些，他們就盯着老板罵。原先一直吃的顧客，慢慢地也聽信了謠言，再也不去吃了，現在老板根本沒有生意，店快開不下去了。”

“說到底，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美食博主，要不是他去吃，也不會給老板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她爸想了想，又道，“這麽說也不對，雖然這個博主風評不好，但他給這家店打的是好評，這又沒問題，有錯的還是在網上瞎說八道的人。”

“三人成虎，說多了就變成事實了。”

她爸連連嘆氣：“難，都挺難的。”

謝宏業垂眸看了眼工具箱，幾分鐘前還在大喊着“冤枉啊”的祁暮竟然沒再吱聲。

謝宏業當然沒去分析祁暮的心理活動，她趁着祁暮難得的安靜時刻，丢了“晚安”兩字給她爸，兩步一竄回房睡覺去了。

“晚安。”她爸熄了燈，也回了房。

謝宏業躺在柔軟的被窩裏，空調溫度打得剛剛好，四周靜悄悄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就要進入夢鄉。

然而...

“我才沒有呢...”祁暮難過極了，“我才沒有呢...”

“我從來沒有收過他們的錢，也沒有給他們打廣告，我很紅的，私信聯系我的有好多商家，他們開了好多錢要我接推廣，可我都是拒絕了，因為我是個憑良心做事的人。”

“他們罵我，他們為什麽要罵我，我一直都想不通他們為什麽會罵我。”

“每個人口味不一樣，吃飯習慣不一樣，你喜歡的他不喜歡，他喜歡的你又不一定能接受，這難道不是所有人都默認的常識嗎？”

他的聲音低啞又消沉，像是一朵積滿了水蒸氣的烏雲：“我作為一個講良心話的探店博主，我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句好評或者一句差評而對那家店形成先入印象，我都是自己去嘗試的，我也都是花的自己的錢，我說好的，就是我真心覺得好，我說不好的，就是我真覺得不好，但是人家做生意不容易，我也很少會說不好，只有特別特別不好的，我才會偷偷說一句。”

“我這麽好的人，他們憑什麽罵我啊，憑什麽說我恰爛錢啊，他們又沒有證據，就瞎說，就瞎說，他們憑什麽啊！”他越說越委屈。

“是，有的店确實味道不好，服務也不好，但是他們又不是生來就會做生意的，憑什麽不能給他們改過的機會，我每次都會給他們留下改進意見，有的店聽了就會改的，這不是很好嘛，那有的店肯改，有的店不肯改，我又逼不了他們，憑什麽都要來罵我啊！！”

扳手也會流淚嗎？謝宏業心想，工具箱裏不會發大水了吧。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謝宏業嘆了口氣，也不開燈，就摸着黑來到客廳，小心翼翼地把工具箱挪到了房間裏，沒有驚動還在強烈哭訴的祁暮。

又朝鍵盤俠們罵了好幾句，祁暮氣才沒那麽大了，他甕聲甕氣道：“得虧我心理夠強大，不然光看評論區裏九成九都是罵我的評論，我早抑郁了。哼，我還這麽陽光地繼續做視頻，被罵也不影響我工作，我對不起誰了我，我誰都對得起！我祁暮頂天立地男子漢，改作敢當，沒做的我也絕不承認，我也絕不吃虧，罵我的我都要罵回去，我才不會那麽輕易就被打倒呢！！”

“等着吧，等我回到自己身體裏，我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些煞筆黑子在搞事情，我會還老板一個公道的，等着看好了，我祁暮說到做到！”

說着說着，他又誇張地哭天喊地了起來：“首先，我得先回去啊，可是我怎麽回去啊，嗚嗚嗚嗚嗚嗚，我好可憐的哇！”

謝宏業把工具箱放在床邊地上，輕手輕腳躺回床上，她拿起手機點開音樂播放器，找到一個流行音樂歌單，開始随機播放。

“愛你，不是因為你的美而已...”

很巧，第一首就是祁暮的壯膽曲。

“咦？哪裏來的聲音？”情緒一向都用秒來計算的祁暮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快樂地跟着古巨基唱起了歌，“最愛你的是我，否則你怎麽讓我...”

謝宏業把音量調到最低一格，給手機充上了電輕輕放在了工具箱上。

還是給你聽歌吧，小祖宗。

然後謝宏業掏出了紫兮給的結界符，貼在了床頭，她的耳根瞬間清淨了。

不給祁暮用，那就給自己用，只要達成最終效果就好。

當然，她也沒忘把鬧鐘納進結界範圍內。

總算可以好好睡覺了。

開開心心跟着唱完了《情歌王》的祁暮，終于在又播了兩首歌後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點異樣。

他就着“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的背景音樂，大聲嚷嚷道：“是不是你！小紅師傅！是不是你給我放的音樂！！我就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你承認吧！！絕對就是你！！你給我放《情歌王》肯定是因為你聽到我昨天唱的歌了吧！！哈哈！！被我抓到了吧！！！”

祁暮心裏美滋滋的，小紅師傅雖然人冷了點，但心還怪好的呢：“小紅師傅，你跟我說說話呗，反正我都知道你能聽見我講話了，跟我說兩句呗，聊啥都成。”

“哎，不如聊聊你想要的對象是什麽樣的吧，我好給你物色物色，我跟你說啊，我認識好多多金帥氣文憑高能力強的小鮮肉，你說說你喜歡哪種，我來做媒人，準保一擊拿下。”

“哎喲，我都忘了問最重要的問題了，小紅師傅你到底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難不成還真的像小老頭說的那樣，男女通吃啊？女孩子我認識的不多，但是也能給你介紹幾個，主要還是看你，得你看對眼才成。”

“哎，小紅師傅，你咋不理我呀，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小紅師傅，小紅師傅，小紅師傅！！！”

祁暮直說得口幹舌燥，也沒等到小紅師傅的回應，他開始有點懷疑了，難道是自己想錯了嗎，其實小紅師傅聽不到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