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腦殼子嗡嗡的

腦殼子嗡嗡的

只聽“嘭”地一聲響，謝宏業以背對樓梯間的姿勢，整個人狠狠地紮進了放在牆角的硬紙板堆堆裏。

硬紙板堆堆上面的空塑料瓶們，噼裏啪啦地揚起又落下，來了一場廢棄物大雨。

幸好在向下倒向階梯的時候，謝宏業有及時抓住樓梯扶手，緩沖了一把力，硬紙板堆堆也沒有水泥牆那麽硬實，撞上去雖然有點痛但也不至于傷了筋骨。

她擡手擋了擋砸向她的廢棄物大雨，料還真不少。

“天哪嚕！地震啦！海嘯啦！龍卷風啦！！”同樣被甩出來的工具箱，在力的作用下，與工具配件們四海為家四散開，也讓祁暮體驗了一把灰太狼的抛物線起飛，而後“哐啷噹”一聲落在了樓梯上。

祁暮摔了個眼冒金星，還好扳手肚裏沒糧食，不然他肯定要吐出來，他有氣無力地道：“腦震蕩了歪...”

他緩了緩才感覺好一點，睜開眼，四處尋找着謝宏業，當他看到癱在垃圾堆裏沒有動彈的謝宏業，心下大驚，他深情呼喚道：“小紅師傅！小紅師傅！你撐住啊！你不能睡啊！！”

謝宏業：“......”呸呸呸，別亂說好吧！

謝宏業沒動彈，只是因為一早起來到現在都沒吃上一口東西，血糖有些低，又這樣猛地一摔，眼前一陣陣泛黑，只好坐在地上等回神。

“小紅師傅！你還好嗎！給我一點反應啊！！”見謝宏業一直不曾起身，祁暮慌了，“老太婆還愣着幹嘛呢！不知道下來看看人啊！要是我們小紅師傅有什麽事，我肯定要來找你算賬。還有，小屁孩的一頓打絕對逃不掉，絕對！我祁暮今天就把話放這了！！”

謝宏業掀開眼皮，視線直直對上臺階上的扳手祁暮。

祁暮半個身子在臺階上，半個身子懸空着，他恨死了此刻自己只是個無用的扳手，罵罵咧咧急得不行，懸空的半個身子晃了晃竟然又從階梯上栽倒了下來。

這回翻身到下一層臺階上的祁暮，面朝下，啥也看不見了，他怒聲大喊着：“誰啊！是誰踢的勞資給勞資站出來！什麽人啊真是的！有空踢勞資，沒空去扶小紅師傅啊！！”

沒人踢你，是你自己掉下來的，笨蛋，謝宏業心道。

驚覺闖了大禍的熊孩子總算不鬧了，一骨碌跑回了屋裏，曹阿姨也終于反應過來，一疊聲喚着“哎喲喂”下來扶謝宏業。

謝宏業借着曹阿姨的力站起了身，她低低“嘶”了一聲，偏頭看去，原來是抓扶手的時候，小臂被拐角給刮到了，留下了一道沁着小血珠的長痕。

“怎麽樣啊，宏業？傷到哪裏了沒有？”曹阿姨小心翼翼地問道。

謝宏業動了動四肢，扭了扭脖子，再次确定沒有傷到筋骨，這才回複曹阿姨：“沒事，只有一點擦傷。”

聽到這話，曹阿姨才長舒一口氣：“沒事就好，你要有事，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爸爸交代...”

“怎麽可能沒事！你摔個看看有沒有事！小紅師傅說她沒事，那是因為她人好心地軟，老太婆你別就知道動嘴皮子，回去把小屁孩揍一頓才是真的，哎，對，還得付醫藥費給我們小紅師傅，摔這一下，我都覺得疼，小紅師傅一個大活人只會更疼！！”

謝宏業心下笑了笑，醫藥費就算了，既然沒大礙，她也不會特地去訛人家，神仙就要有神仙的樣子，大度點，頂多，頂多記個仇，以後不接曹阿姨的單子就是了。

謝宏業彎下腰，一個個拾起散落在外的工具們，還有落下的廢棄物瓶瓶罐罐，得把它們都歸位。

曹阿姨見狀也跟着拾了起來，嘴裏不斷道：“真不好意思啊宏業，軒軒是有點太皮了，不過他平時不這樣，平時他都很有禮貌，很乖巧的。哎，一定是因為太久沒見到他爸爸媽媽了，孩子還小，天天對着我這個糟老婆子，又沒得玩，心情不好，脾氣也就大了點。宏業你別跟他生氣，曹阿姨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

“沒事，我理解。”謝宏業應道。

她默默嘆了口氣，不然還能怎麽辦，一個孩子，她也沒法拿他怎麽辦。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祁暮聽到那番話，可比謝宏業這個當事人還要生氣，“氣得我腦殼子嗡嗡的！！”

腦殼子嗡嗡的，大概是因為摔了兩下，螺口有點松，謝宏業心道。

她拾起扳手祁暮，原本旋到最緊的卡扣，這會兒開到了最大，晃一晃，還能聽到金屬撞擊聲，這大概就是他說的“腦殼子嗡嗡的”吧。

祁暮被她翻轉過來，終于見到了天日，還有擔憂着的小紅師傅，他仔仔細細來來回回打量着謝宏業，看到對方只是有點臉色發白，其外就還好，他也放下了高懸的心：“剛才小紅師傅跟那堆樂色一樣動都不動，可真是吓死我了。”

你才樂色，謝宏業靓崽無語。

祁暮接着又道：“小紅師傅趕緊的，我們去醫院，全套檢查都做一遍，我得看到醫生出具的專業報告我才能放心，別收拾了，先去醫院！！”

收拾還是得收拾的，就是工具箱摔爛了，裂開了，螺絲也跑得哪裏都是。

“阿姨，給你。”這時，一道怯生生的稚嫩嗓音從頭頂響起。

謝宏業擡頭望去，是那個小女孩。

她伸手接過：“謝謝你。”

小女孩得了謝宏業的微笑，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開來，撿起螺絲來更起勁。

三個人撿了一會，終于把零碎物件都拾起裝進裂開了的工具箱裏，廢棄物也歸回了原位。

而腦殼子不嗡嗡的祁暮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讓謝宏業去醫院。

為了讓祁暮不再碎碎念，謝宏業只好再次出聲道：“我真沒事。”

祁暮反駁道：“什麽沒事沒事，我只信醫生說的，還有，我媽告訴我，女孩的嘴騙人的鬼，都不能信，越好看的越會騙人，我才不信呢！”

跟在其後的曹阿姨還以為謝宏業說的“沒事”是對她說的，可她分明看到謝宏業爬樓梯時腳步有些緩慢，心下有些愧疚，她說：“宏業啊，一會曹阿姨給你炖個骨頭湯，喝點湯補一補，年輕人，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不用麻煩了，曹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謝宏業抱起收拾好的工具箱，對撿螺絲大業出了大力的小女孩擺了擺手，“再見。”

小女孩忙得小臉紅紅，她也揮手道：“阿姨再見。”

“哎，宏業這孩子，”曹阿姨不再挽留，只惋惜地嘀咕了一句，“要是個男娃多好，肯吃苦還懂事，哎，可惜啊...”

曹阿姨自以為壓低的聲音，被謝宏業和祁暮盡收耳底。

祁暮當即“你你你你你”了起來，可“你”了半天，也沒再有個其他的詞彙出現。

謝宏業眉頭憂愁更深，類似的話她已聽過不少，可世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太難改變了，難到她這個命與天齊的神仙，都覺得舉目無望。

她下了樓，把工具箱放到車踏板上，載着“你你你你你，她她她她她”不停地祁暮來到小區門口熟識的五金店。

“老板，給我一個工具箱。”

“要哪個，你自己挑。”老板領着謝宏業進到儲物室，他看到謝宏業小臂上的傷痕，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是，先前看着好好的，轉頭怎麽受傷了？”

“摔了一下。”謝宏業淡淡回道。

“這麽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小心一點。”老板揚聲對櫃臺裏算賬的妻子道，“老婆，給小謝拿點消毒水，再拿點棉花球出來。”

“謝謝，不過不用麻煩了，我買個箱子，一會回去家裏有消毒水。”謝宏業提起一個上蓋帶有單獨收納位的工具箱，對老板道，“就這個吧，多少錢？”

“給我三十吧，進貨價。”

“好，謝謝。”

謝宏業付了錢，提着箱子就要離開，老板拿着消毒水跟了出來，他直接把消毒水和棉花包了包丢進謝宏業車簍子裏：“拿都拿了，拿回去用。”

這再推辭，就要傷人心了，謝宏業含笑收下：“謝謝老板。”

老板揮了揮手，回了店堂。

謝宏業看了眼時間，要來不及了，她得趕緊走，昨天答應好了要去那女孩子家裏給她做蟑螂斷頭飯的。

顧不上給傷口消毒，謝宏業找了個地方停下，把工具們一個個挪到新買的工具箱裏。

她把扳手祁暮放到了新工具箱上蓋唯一的收納位裏，蓋上透明蓋，以後祁暮就不用摸黑了，他可以一直看到外面的世界。

“哇！這是我的新家嗎！好耶！！”祁暮開心歡呼道，“小紅師傅你真好，還給我配了個豪華單人寝呢！！”

謝宏業丢掉了舊的工具箱，載着興奮的祁暮上了路。

天很藍，雲很白，小紅師傅的下巴很帥氣，看得小扳手心髒怦怦跳。

突然，謝宏業對着空氣道：“不要再喊我‘小紅師傅’，我的名字是謝宏業。”

“嘎？”祁暮納悶，眼睛滴溜溜地轉，張望着四周圍，“小紅師傅在跟誰說話呢？”

謝宏業趁着等紅燈的時候，停下，她重複道：“不要再喊我‘小紅師傅’，我的名字是謝宏業。”

她低下頭去，勾起一側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弧度，她說：“我在跟你講話，祁暮。”

“哈？？！！！”

“你你你你你！！！”

“你在跟我說話？？！！！”

“你在跟我祁暮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