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籠小籠包

“我……不是,那個……”

謝免免還是不肯擡頭,但又覺得自己這樣或許顯得嫌疑更大,情急之下,就下意識地想要說點什麽辯解辯解。可她這小姑娘,天生又不是什麽能言善辯的機靈人兒,原本就緊張,還沒有整理好措辭,說起話來舌頭又燙嘴了。

面前的男人一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他那背心本來就松松垮垮,他人又高,低着頭看謝免免,這就導致了背心領口全垂了下來。謝免免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擡頭的時候,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對方露出背心外的大片曬得黝黑的肌肉,還離她特別近。

謝免免:“!!!”

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似的,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然而後邊是牆,謝免免的後腦勺直接撞水泥牆上了,撞得挺重,她整個腦袋都仿佛“嗡”的一聲。

謝免免捂着頭,疼得蹲了下去。都這種時候了,她腦袋裏還繃着一根筋——浪費糧食是最可恥的,決不能把豆漿給灑了,所以她另一只手還一直緊緊攥着豆漿桶上邊的拎環,穩住了桶。

“我靠。”沒想到的是,不知是不是因為謝免免撞牆的聲音太大,有點吓人,那個一直一副痞子樣的男人,見了這麽一遭,居然也有點慌神,煙頭都掉了“……你沒事兒吧?頭沒砸出洞吧?”

謝免免感覺到那個人也跟着蹲了下來,左左右右地盯着她腦袋瞧,但沒敢上手。

還好,她只是頭痛,倒是沒有怎麽影響思考能力。比如現在,她就捂着腦袋在想,這人能不能別再挨他這麽近了,他這衣服領口也太大了。

最終,謝免免選擇了閉上眼睛,免得長針眼。

“哎,我問你話呢,你吱一聲啊,不行就去旁邊省中醫院。我上一個看到的磕了腦殼的人,現在已經成傻子了,天天拿個石頭塞嘴裏啃,還說這棉花糖好吃。”男人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一點兒不像在開玩笑。

謝免免:“……”

為什麽人只能閉上眼睛,不能閉上耳朵呢。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一定選擇把耳朵也閉上。

緩了好一會兒,謝免免才微弱地說:“我沒事。”

“沒傻?”

謝免免:“還沒……”

“哦。”聽到她還能回話,男人大約是覺得她腦子沒碰壞,才往後退了退,“你能不能別老一驚一乍的,你上輩子是螞蚱?”

謝免免實在不知道這話該怎麽回,何況她的腦袋還疼着,跟這個人辯論自己上輩子到底是不是螞蚱好像沒有太大的意義,于是她沒說話,搖搖晃晃地又站了起來,就往她停在旁邊的自行車處走。

她聽到那個男人在後面叫她:“喂!你到底行不行啊,你這麽小一人,還騎那麽大一車,你不會路上從車上滾下來吧?”

這人怎麽能說的每句話都這麽沒禮貌又招人讨厭呢,謝免免自認脾氣是很好的,此刻心裏也有幾分生氣了。她把豆漿桶上頭的蓋子蓋嚴實了,放進車簍子裏,蹬上車就要走,再不打算理這個讨厭鬼說了什麽了。

二八大杠搖搖晃晃的,但速度一點兒沒有放慢,騎了個歪扭的蛇形曲線,跟穿黑背心的男人擦着過去了。

……

“車騎成這樣兒,腦袋真沒事麽……”

歐陽軒下意識想吸一口煙,才發現嘴裏的煙屁股剛才被那小丫頭吓掉了。他在原地看了那個遠去的背影一會兒,念叨了一句。

結果剛準備走,他就聽到旁邊早點店的老板探着頭在喊話。

“小籠包!小籠包!剛才那小姑娘呢?人呢?你的小籠包!”

粗着嗓子大聲喊了半天,也沒有人搭理老板。

“這莫名其妙的,現在的年輕孩子……”老板沒辦法,只能把剛裝好一籠的小籠包放在了一邊,準備等一會兒。

他手上忙碌地蒸包子打豆漿炸油條,忽然就感覺面前黑了一塊兒,一擡頭,看到一個大高個擋在他前面。

這家早點店也在這條街上開了有七八年了,老板是認識歐陽軒的——這個軍屬院“小霸王”,在他們這一片常駐的人裏基本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種種“劣跡”時不常就成為附近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只是小時候的歐陽軒,确實充其量也就是個“小霸王”,就那麽屁大點的孩子,大家不過只是背後議論,倒也沒哪個成年人真有多怕他。但自從這次這小子從雲南回來,皮膚曬得黑峻峻的,個子竄得老高一個,看起來威懾力極強,這下就真讓普通的平頭百姓有點怵了。

何況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提前從雲南回來,難免傳得多離譜的都有。誰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麽事,到了何種地步?其中具體實在發人深思,也叫人十分恐慌。

“你……你幹嘛!”早點店老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歐陽軒早已習慣了大家一見到他就跟見到魔頭似的樣子,面不改色:“那小籠包是誰的?是不是剛才一個穿黃襯衫白褲子的小丫頭的?”

“是,是啊。”老板很警惕,“幹嘛?”

“她也是住這片兒的?以前沒見過啊。”歐陽軒手插在褲兜裏,往早點店的牆邊上一靠,又掏出了一根煙點上。

老板瞥了一眼,在心裏咋舌,這毛頭小子,抽煙倒是講究,都抽上大中華了。

“就住你們大院裏啊,剛搬過來的一家子。”

“剛搬過來的?”

“是啊,也就上個月的事。不過這小姑娘不怎麽出來,就偶爾來我這買買早點,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她,我記得好像是姓謝吧。”

早點店老板一股腦兒說了不少,才回過味來,這歐陽軒向自己打聽那漂亮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不懷好意。

他可別是看上謝家這小姑娘了吧?

一想到這裏,老板不敢多說了。萬一這歐陽軒真對那小姑娘有什麽想法,那謝家父母也不能同意呀。他要說得多了,保不齊別人到時候要怪他的。

老板正在心裏思量着,想着接下來要三緘其口呢。結果一擡頭,發現歐陽軒已經不見了。

“這混小子,到底在琢磨什麽呢……”

謝免免一直到提着豆漿桶進了家門,才發現自己把小籠包給丢了。

一籠小籠包得一塊多錢呢,對普通老百姓是個很奢侈的東西,對于謝家這種富戶來說,雖說不是多麽難以承擔,但就這麽直接丢了,也讓人肉疼得緊。

沒法子,謝免免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感覺好像沒那麽疼了。就又蹬上了自行車,準備回去拿。

結果他剛走到門口,就被門房周大爺叫住了。

“哎,你是謝家閨女吧?你等等。”周大爺說着,捧了一籠小籠包遞過來,“這是你丢的包子嗎?”

這院子裏住的絕大多數人都不認得免免,但周大爺不同,他天天坐在門房裏,看院子裏的大家夥來來去去,誰家有誰,分別長什麽樣,愛穿什麽樣的衣服,他都能如數家珍。

謝免免愣了:“呃,我确實是落了一籠包子……”可這包子怎麽會在周大爺這裏呢?

“哦,那就是了。我聽他說的也感覺像是你。”

謝免免:“……他?”

“歐陽家那個小子呀,一大早提籠包子,兇神惡煞給我扔這,我當怎麽回事兒呢,說讓我還給新搬來的謝家小姑娘,還說穿黃襯衫,白褲子,我好像就記着,你剛才是穿着這身出去的。”

謝免免不知道周大爺說的所謂歐陽家的小子是誰,但結合一下剛剛見過的人,稍一聯想,也不難猜到。

他心情有些複雜地接過了那籠包子,和周大爺道了謝。

周大爺倒是挺樂呵,一直笑眯眯的:“客氣什麽,但是丫頭你瞧着文文靜靜的怎麽這麽粗枝大葉,這一整籠包子都能丢,以後可別這樣了。”

……

等免免拿上小籠包回了家,剛好他爸媽和他哥起床了。謝旋正坐在桌邊看晨報,見妹妹回來,指指旁邊的豆漿桶:“你這豆漿跟小籠包怎麽還分兩波帶回來呢,有這麽難拿麽。”

“……說來話長。”謝免免道,“算了,趁熱吃吧。”

謝旋揉揉妹妹的腦袋:“爸在搬電視呢,邊吃邊看閱兵吧。”

電視機這東西,對于一般人家來說都是個極為稀罕的物件。謝家也是去年才剛買的電視。謝免免記得很清楚,熊貓牌,要四百塊。

那會兒謝衛國和劉曉燕拿了滿滿一大把錢去買電視,場面很壯觀,什麽一塊的,五塊的,甚至一毛的五毛的都有。沒辦法,市面上流通的絕大多數都是這樣面額的錢——一毛錢能解決一個學生的一頓普通早飯,一塊錢,就夠一家子吃上一整頓飯了。

等把嶄新的電視搬回他們當時住的巷子裏的時候,整條巷子都轟動了,所有街坊鄰居都呼啦啦湧過來圍觀這臺電視機。

這樣貴重的東西,謝衛國和劉曉燕也舍不得随便亂放。怕放在堂屋裏,客來客往的給弄壞了,就放在了小房間,平時要看電視,就一家四口都窩在小房間裏看。

也就只有在這種盛會之時,才會特地把電視搬出來,放在堂屋看。

謝衛國把電視調到中央一套,整個家裏都回蕩着閱兵的激昂音樂,謝衛國激動得,一大早就忍不住拿了一壺老酒出來,倒上了一小杯。

一家四口邊吃邊看,一時都沒人說話。

看了一會兒,謝旋才想起什麽,扯了扯謝免免的袖子。

“哎,晚上咱們還得上臺表演魔術呢,你不緊張吧?”

謝免免搖了搖頭。

怎麽說呢?他本來是緊張的。但是今天早上他被那個男人一吓,再把腦袋一磕,再多的緊張都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想到這裏,謝免免又伸手揉了揉腦袋上磕到的地方。

原本光滑的後腦勺上腫了個包,怪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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