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文藝演出
軍屬大院的國慶文藝晚會,場地定在了院裏的多功能彙報廳。平時大院裏搞個什麽活動,大家要聚一起熱鬧的,都在這裏辦。
這廳裏差不多能容納一千個人,對于大院裏居住的戶數來說,絕對是綽綽有餘的了。哪怕所有人都來了,也坐得下。
今天的彙報廳,在舞臺的正上方拉了一長條橫幅,兩邊又都用彩綢跟五顏六色的塑料花裝點上,就連舞臺下前排的椅子上,都拿紅綢綁上了做裝飾,很是用心布置了一番。
文藝演出定在晚上八點開始,很貼心地預留了時間,讓大家各自在家吃飽喝足了再來觀賞演出。從七點四十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地溜達着來了,國慶高興,能看出來不少人在家都是小酌過了,一個個都十分亢奮,嗓門兒都比平常要大,大老遠了見着個熟人就開始喊着招呼了。
“老蕭!最近怎麽沒看你出來下棋啊?怎麽,上次铩羽而歸,這是怕了我了?不敢再來較量了?”
一個光頭中年人對着迎面走來的人喊道。
他對面走過來的一家四口,正是蕭蕭他們一家子,被叫“老蕭”的就是蕭蕭他爸,老蕭同志明顯也沒少喝,一張臉都有點紅了,見到老棋友,他情緒興奮得很,往前走了幾步跟老婆孩子錯開,兩個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就聊上象棋了。
蕭蕭和蕭芸慢吞吞地跟在後面,蕭蕭在報名的最後截止日成功逃跑,沒報上名,今天樂颠颠地準備當個觀衆。
蕭芸在彙報廳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忽然道:“沒看到你的夢中情人嘛。”
“參加演出的好像不走這個門,走後門。”蕭蕭說,說完才反應過來,往妹妹頭上錘了個大毛栗子,“你要我說多少遍,別再提郭雪瑤了,她不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蕭蕭雖然總被人嘲笑心有電線杆子那麽粗,但他到底也是個活生生的、有感情的男人。郭雪瑤拒絕他那麽多次,而且言辭上一點兒沒留情面,蕭蕭多少還是有點受傷的。後來李培跟另外幾個兄弟寬慰他,他用了一段時間治療這段“情傷”,才算是走出來了。現在再跟郭雪瑤打照面,尴尬是有的,但沒有之前那種內心小鹿亂撞,話都說不好的激動了。
“怎麽,終于撞上南牆知道回頭啦?哥哥,你可算長大了。”蕭芸笑他。
蕭蕭嘴笨,向來是說不過他這個伶牙俐齒、古靈精怪的妹妹的,所以幹脆也不還嘴了,他今天心裏裝着別的事呢。
——自從那天在七單元門口的一面之緣後,他跟謝旋還是照常混在一起玩兒,但再也沒有見過謝旋那個妹妹了。
前兩天打球的時候,蕭蕭就假裝不經意地問了謝旋,謝免免怎麽樣了,最近怎麽沒見着她之類不痛不癢的話。
謝旋似乎并沒有察覺什麽,只是說免免就愛在家待着,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熱鬧,從小就這樣。
蕭蕭當時“哦哦”了幾聲,憋了半天,小心翼翼憋出一句:“你妹妹,還真是挺文靜的啊,哈哈,挺好,挺好。”
文靜确實是挺好,只是蕭蕭心裏有那麽點魂不守舍的,總想着,什麽時候能再見着謝旋那個妹妹一次。
所幸,這次他聽謝旋說了,他們兄妹倆要一起在這個文藝晚會上表演一個小魔術。
一想到能再見到謝免免,蕭蕭就控制不住地樂呵。他心想,一定要搶到一個離大舞臺近一點的位置,最好就是前兩三排,這樣能看得清楚點兒。這麽想着,他腳底下就加快了腳步。
蕭芸就看到自己哥哥像陣風似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了,筆直地往前排沖,也不等等她,她忍不住喃喃地念叨:
“還說什麽‘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這還沒見到郭雪瑤呢,就這麽激動,一會兒等人家真在他面前跳舞,我這沒出息的哥不得流鼻血啊……”
軍屬大院的這場國慶晚會,雖說是大家一起樂呵樂呵的成分比較多,談不上多麽正式,但在曾經的部隊文工團一把手的牽頭下,還是組織得像模像樣的。
晚會有專門留給“演職人員”們的通道,是在後臺後面的小門。很多參與演出的友鄰們,已經在家裏早早地換好了衣服,化好了上舞臺的妝容。這樣,他們不跟觀衆們走一個門,等上臺的時候,驚喜感也會更強。
彙報廳的後臺就是一整個大休息室,因為參演的人比較多,所有人都烏泱烏泱地擠在一起,可沒有所謂的“單人休息室”、“獨立化妝間”等等的私密空間,擁擠得很。
這邊是跳扇子舞的大姨大嬸,那邊是一身旗袍的古筝隊,還有一些演相聲小品的男男女女摻雜在其中,放眼望去五彩斑斓的。
謝免免一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她總覺得這地方的空氣好像都不夠這麽多人呼吸似的。
謝旋便拉着妹妹,找了個人稍微少些的角落,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拍了拍妹妹的肩,示意她不要緊張。
謝免免蔫搭搭地點了點頭。
今天的謝旋非常帥氣,潔白筆挺的襯衣,黑色西褲,佩戴了領結,再加上手上的白手套,可以說是風度翩翩,英俊極了。兩個人剛才一路走進來的時候,就有眼尖的小姑娘盯着謝旋看。
謝旋這身“演出服”是專門找了影樓租的,一天租金八塊錢,對很多小老百姓來說算得上奢侈了,也就只有極度重要的場合,才會有人租這樣的衣服,來裝點一下門面。
本來那天去影樓的時候,謝旋也帶上了免免,原意是兩個人一人租一套,畢竟難得上臺表演一次。
就連影樓老板,一看到他們兄妹倆,都是眼前一亮,拼命游說讓謝免免也試一身,還拐彎抹角地問,能不能給他們拍張寫真裱起來挂在店門口,招攬生意。
不過最後沒成,因為謝免免死活不願意,她只希望自己在臺上越不顯眼越好,把高光都留給哥哥。
謝旋當然也沒有勉強她,所以謝免免今天穿着非常樸素的衣褲,紮了兩個麻花辮,臉上還蒙了半截紗,遮住了半張臉,美其名曰,變魔術要有神秘感。
謝旋手上拿着撲克牌倒來倒去地瞎玩,他這個“魔術”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就是個小障眼法,所以他一點也不緊張,看到別人都在抓緊時間做最後的準備,兄妹倆反倒是有點百無聊賴。
說起來,沒看到郭雪瑤啊。
謝旋環視了一圈人群,忽然想到這事,他記得郭雪瑤跟她的梨花藝術團,今天是要壓軸表演舞蹈的。
說曹操曹操到,他心裏正思量着呢,後臺的小門口就傳來了熟悉的叽叽喳喳的聲音。一看,果然是梨花藝術團那群小姑娘,只是他們呼啦呼啦湧進來以後還沒完,後頭還跟了好幾個拿着樂器的人。
估計是給他們的舞蹈伴奏的,謝旋想,只覺得這些人陣仗是真大,倒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他旁邊的免免忽然“咦”了一聲。
謝旋偏過頭:“怎麽了?”
謝免免望向梨花藝術團那個方向,仔細看了半天:“那個拿琵琶的,好像是我師姐……”
“啊?是麽,這麽巧?”謝旋道,“那你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謝免免從小就一直在跟寧城一個挺有名的老師學琵琶,她小的時候謝家沒什麽錢,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本來也沒有要培養孩子這種藝術情操的打算——那都是體面人家的小姐考慮的事情。
結果當時謝免免學校裏有個好朋友,家裏是搞戲曲藝術的,讓這孩子學琵琶,她卻沒什麽天賦,也談不上喜歡,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學了,沒學出什麽名堂來,怎麽彈都只是擾民。
謝免免當時沒接觸過樂器,瞧人家的琵琶好玩,去她這個小夥伴家裏的時候,就摸索着彈着玩了幾次,居然很快就像模像樣地能彈出些旋律了。她這個朋友的媽媽聽了,覺得謝免免有點天賦,就推薦給了認識的琵琶老師。
免免人漂亮,性格又讨長輩喜歡,那位老師很喜歡免免,就把她收做了徒弟。那會兒的中國古典樂器教學,講究的是傳承,老師們大多也不指望靠收學生掙多少錢,就象征性地收了謝家一點錢,對免免傾囊相授。
本來,免免的琵琶老師是很希望她以後能往專業演奏方向走的,無奈謝免免本身志不在此,也并不喜歡舞臺表演。謝家人同樣覺得,以搞藝術為生不是個十分靠譜的營生,現在也不像以前有那麽多文工團編制了,謝免免成績這麽好,謝衛國跟劉曉燕還是盼着她能好好讀書走文化路線的。
謝免免的琵琶老師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最後也尊重了他們一家子的選擇。
琵琶老師有好幾個學生,其中,謝免免是“關門弟子”,她後頭已經沒有師弟師妹了,但前面有好幾個師姐。
“好像真的是我師姐。”謝免免跟那個抱着琵琶的人中間隔了太多人,看不大清,她确認了一會兒,似乎才終于肯定了這個猜測,“她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謝免免說着,正想穿越人群往對面走過去,結果忽然有人叫她跟謝旋的名字,讓他們上臺了——這個魔術表演被安排在開場第二個節目,第一個是小品,人家已經快演完了。
那人叫得很急,催促他們快點去舞臺旁邊候着,沒辦法,謝免免只能先放下師姐的事,跟着哥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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