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倉鼠姑娘
前面的小品很快結束,演員們鞠躬謝幕完,就走了下來。主持人先上去串場報幕,一邊負責統籌的一個大叔就跟謝家兄妹倆說:“等會兒她一說完,你們就上去,啊,別拖。”
謝免免連忙點頭,她往臺下看過去,看到黑壓壓的人頭,這會兒她感到有幾分緊張了。
還好,觀衆的人群裏,她一眼就看到了謝衛國跟劉曉燕,爸爸媽媽搶到了一個很靠前的位置,他們旁邊是之前見過的蕭蕭哥哥,她看見蕭蕭哥哥正在跟她爸媽不知道說什麽,他正襟危坐的,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有點拘謹。
“……接下來将要為大家帶來的是魔術表演,《神奇的撲克牌》!表演者:謝旋,謝免免,大家掌聲歡迎!”
主持人富有感情的報幕聲傳了過來,謝旋撓撓腦袋:“我本來還覺得我這個節目名字取得又有趣又貼切呢,怎麽被主持人這麽在臺上一報,聽得怪愣的。”
臺下響起了一陣掌聲,不怎麽熱烈,只有幾個明顯酒喝多了的大叔大爺挺興奮——他們本來就興奮,跟接下來要看個什麽節目關系不大。
謝旋跟謝免免稍微整整衣服,就往舞臺上走,主持人報完幕的這段時間比較安靜,能聽見臺底下的人講話的聲音。
“謝旋我知道,謝免免是誰?”
“不曉得,都姓謝,他們家親戚吧。”
“哎,郭雪瑤什麽時候能出來啊,我特地為了看她,一早來搶位子的……”
“誰不是呢?他們那個節目是壓軸,老實等着吧,有的等呢。”
這都不用看,肯定是院裏那些郭雪瑤的追随者,那群半大小子們。
謝旋先前說郭雪瑤是他們大院裏的“偶像明星”,這話可是一點兒沒摻假。試問一個長得漂亮氣質好,能歌善舞搞藝術的小姑娘,在哪不會成為少年人們知慕少艾的對象呢?面對這樣的漂亮姑娘,膽大的男孩兒直接追求,膽小的,不少也在心中有些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愫。
這也就造就了郭雪瑤在大院裏的超高人氣,再加上她跟仙女似的,同哪個男孩兒都不走太近,反倒因為距離産生美,更容易成為所謂的“夢中情人”。
“看來是沒幾個人期待咱們這個節目。”謝旋小聲對免免嘀咕。
“嗯。”免免很是松了一口氣,不過想了想,還是提醒哥哥,“哥哥,你也別太懈怠啦,你那個戲法還是需要點手法的。”
“放心吧。還有,這是魔術,不是戲法。”謝旋強調道。
謝旋在舞臺中間站定,謝免免則站得靠後了一些,方便一會兒幫謝旋布置道具。
只見謝旋還挺有表演素養,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胸前,模仿外國魔術師的樣子,嬉皮笑臉地對着觀衆鞠了一個誇張的躬。
底下立刻有他的哥們兒怪裏怪氣地吹口哨起哄:“喲喲喲!這不是我們謝大少爺嘛!今天還穿西裝啦,太帥啦!”
“謝旋!大院第一帥!愛你一萬年!”——嗯,這大聲喊話的也是男的,畢竟沒哪個姑娘家會公共場合這麽不害臊。
謝旋風度翩翩(或者說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擦亮眼睛期待他的表演時間。居然還從口袋裏臨時摸出兩片假胡子,貼在了嘴唇上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表演魔術還是表演什麽搞怪喜劇,臺下觀衆頓時一片哄堂大笑。
謝免免站在後面,拼命努力才憋住沒笑,兩個肩膀都憋得一顫一顫的。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動聲色地把撲克牌遞給謝旋。她在這場魔術表演中的主要任務,就是在謝旋需要牌的時候遞牌,不需要牌的時候接牌,重要程度大致相當于在話劇表演中出演“一棵樹”的演員。
魔術表演為了舞臺效果,謝旋特地提前叮囑過,光線不能太亮堂,這樣才有神秘感。
負責舞臺布置的人十分兢兢業業地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這臺上現在除了有點光打謝旋周身以外,到處都暗暗的,謝免免這棵樹隐形得徹底。
謝旋接過牌,兩只手花蝴蝶似的上下翻飛,直把沒怎麽見過這種舶來品表演的觀衆們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見一個眨眼間,他手上拿着的那張小小的草花三,就變戲法似的變成大王了。
這個把戲謝旋一臉變了三次,底下很快就有興致高漲的中年人喊“好!”,跟古代大戲臺似的。
“謝家小子!咱們這是國慶晚會!你別盡整這些洋玩意兒,來點本土的!”又有人喊道。
謝旋對謝免免使了個眼色,謝免免會意,噠噠噠跑到舞臺邊上,把一臺帶輪子的桌子推了過來,桌上蓋着帶金色穗子的紅絨布。
她之前就跟謝旋提過建議,別光變撲克牌,大家剛看完閱兵,正是熱血沸騰情緒高漲的時候呢,應該來點兒國粹。
等桌子推到謝旋面前,謝旋手一掀,紅絨布底下罩着的,是一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麻将牌,就是牌型五花八門的,是一溜散排。
放眼望去:一萬,八萬,九條,四餅,發財,幺雞……總之亂糟糟的,什麽花型都有。
劉曉燕在臺下跟謝衛國咬耳朵:“我就說這小子,這幾天天天拿着咱們家麻将叮叮哐哐地在那搞什麽呢,敢情是練這個!你看把他能的。”
謝衛國呵呵笑:“挺有創意的,你就讓他們折騰呗。”
劉曉燕假作不高興:“瞧你生的這個兒子。”
謝衛國:“是咱倆的兒子,咱倆的兒女,哈哈。”
彙報廳的大門口,歐陽鄭道一身青灰色中山裝,五十多的人了,仍然是腰背筆挺,器宇軒昂,只是站在那裏,就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肅穆威信。
他對面站着他那扶不上牆的兒子歐陽軒,父子倆現在明顯不十分和睦。
只聽歐陽鄭道沉着聲氣對歐陽軒道:“你這一個星期,哪裏也不準去。我在哪你就必須在哪,我看你還敢到處鬼混!”
歐陽軒也不跟他爹對視,耷拉個眼皮:“我去找何小滿說事,沒違法沒亂紀,怎麽就鬼混了?”
“說事?你有膽子就說說,你找何小滿說什麽事去了!”
“我有什麽沒膽的。”歐陽軒道,“我不就去他店裏看看麽,聽他扯了幾嘴開店的事。”
虧得是這裏沒有桌子,不然歐陽鄭道這會兒勢必要一拍桌子。
“你還真敢說!你從雲南提前回來,回來了也就回來了,我可以不跟你追究。但是你部隊那邊的安置你為什麽不服從安排?讓你去電廠是委屈你了?人家對你還不夠好的?怎麽,你是就打算一輩子當個無業游民,讓你爹我的臉全給你丢盡是吧!”
歐陽軒懶洋洋地:“爸,您得講點道理啊。人家對我好,那是因為我在那邊表現得好,您怎麽說得像我用什麽不正當手段上位似的。”
“表現好?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你在那邊表現那麽好,為什麽這個時候就滾回來了?”
“這就無可奉告了,哦,您也別去打聽,我知道您人脈廣,但您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麽來的。而且事情都這樣了,您也差不多該服從命運的安排了吧,也不能把我塞回去不是?”
要不是歐陽鄭道身體素質好,心肺功能強,他現在可能已經給他這個兒子氣出心髒病來了。
老司令不愛廢話,他也不打算再跟歐陽軒掰扯了,就地下了結語。
“總之,從今天開始你哪都不許去。就給我老實在這裏待着,一直到給你安排上別的工作為之,到時候直接給我去上班!”
歐陽軒沒回他爸的話。
今天是國慶節,歡慶的日子,也不宜鬧得太過不愉快。歐陽鄭道不打算再跟歐陽軒就這個問題多做糾纏,用眼神示意歐陽軒跟着他進彙報廳。
雖說沒人好意思去敲歐陽家大門讓他們報節目,但這次的操辦人還是十分熱情地邀請了歐陽一家來現場看演出——當然,人家主要是想邀請歐陽家的爹,至于歐陽家的兒子,是個順帶的。
歐陽鄭道之前有點事務耽擱了,才來得晚了些。不過主辦這邊提前給他們預留了前排視野好的位置,兩個人順着側邊入了場,這會兒光線暗,沒什麽人注意到他們。
歐陽軒當然不大耐煩看他們院裏辦的這個草臺班子破晚會,但他這次還算有點道義,決定今天別再惹他爹了,就老老實實坐在了歐陽鄭道旁邊,往椅子後面一靠,準備睡他個昏天黑地。
臺上不知道在表演什麽玩意兒,他就瞟了一眼,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大家想看我變個什麽?”臺上的人問觀衆道。
臺下的觀衆也十分給面子,立刻接話回答,七嘴八舌地。
“十三幺!”“□□!”“來個清一色對對胡!”
歐陽軒給這夥人吵得腦殼疼,這還睡什麽覺,只能不耐煩地睜開眼睛,就見臺上那個西裝革履的人拿戴着白手套的手,在一排麻将牌前面一抹,亂七八糟的花色就變了,就是清一色對對胡的牌型。
“哈,胡了!胡了!”觀衆們興致高漲,還不忘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臺上,謝旋連連擺手——他這手小把戲是這幾天練了好久才練出來的,也就練出了這一種,別的是真沒招了,再來得露餡兒了。
謝免免會意,趕忙往前走了幾步,幫哥哥收牌推桌子,準備結束表演了。
臺下,歐陽軒就看見,一個綁兩個傻裏傻氣的麻花辮,戴了半截面罩但依然很眼熟的小姑娘,一溜小跑着到了正對他的臺前,把桌子推得直跑,像個咕嚕嚕的小倉鼠。
……
嘿,這不是今早那“小籠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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