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師姐
謝旋跟謝免免結束表演,回到了後臺。
因為謝家兄妹的節目排在靠前的位置,大多數人都還沒上臺,依舊聚在後臺呢,所以這裏還是跟二人剛剛上臺前一樣,人擠着人,鬧哄哄的,空氣都悶得十分燥熱。
“表演完的就可以回觀衆席了啊,等最後全部結束了再回來,所有人一起謝個幕就行。”負責統籌的人員告訴謝家兄妹。
“哎,好嘞。”謝旋答應着,原本想拉着免免,走小通道去觀衆席,免免卻輕輕推了她一下,用目光往人堆那邊示意。
謝旋剛才表演得興奮,這才想起,剛才上臺前,免免好像說她師姐有點狀況。
“我要去看看。”免免說道。
“行,那你去吧。都是姑娘,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免得人家不自在。”謝旋說。
免免點點頭,也沒工夫再同謝旋多說什麽,匆匆向剛才師姐所在的地方跑了過去。
後臺擁擠得過分,大家摩肩接踵的,謝免免利用自己身形嬌小的優勢,見縫插針地往前擠,這時候倒是同她歪歪扭扭騎自行車的樣子不一樣,顯得靈活極了。
待她擠過了一大片人,即将走到近前,先聽見了一個有點冷淡的聲音,免免一擡眼,果然是那天有過一面之緣的郭雪瑤。
“都要正式上臺表演了,你這個時候說你不幹了?雲芬姐,你是寧城很出色的琵琶演奏者,這點我們是都知道的,一直以來,我們對你也非常敬重,沒有什麽讓你不滿的地方吧。你就算身體有一點不舒服,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你就一點都不能堅持一下,把這場演出演完麽?”
旁邊一個尖下巴的女孩附和她:“是啊是啊,雲芬姐,民族樂團那邊一直說,你雖然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但是舞臺經驗豐富,而且演藝素養也特別好。我們就這麽一次表演,大家一起為它排練了這麽久了,你再怎麽樣也不能這個時候罷演吧,這我們也很難做的呀!”
梨花藝術團的女孩們為了今天的舞臺,都打扮得十分漂亮,尤以郭雪瑤最為好看。只見她着一席幾乎曳地的紅裙,長發绾起,頭上還冠了繁複的絨花發飾,搭配上郭雪瑤修長的身材,吸睛極了。
要說唯一有一點不太和諧的就是,郭雪瑤本人長相偏秀氣,并不是嬌豔型的女孩,因而這一身豔若桃李的紅裙穿在她的身上,不能說是頂般配的,總有少許的違和感。
當然,那也只是相對來說,至少在目前看來,郭雪瑤已經毫無疑問是這裏最為引人矚目的女孩了。
因為謝免免他們的魔術表演和梨花藝術團的舞蹈表演幾乎相隔了一整場晚會,所以之前彩排的時候他們錯過了,謝免免并未看過郭雪瑤他們的表演,但她看過節目表,知道她們要跳的舞蹈是《昭君出塞》。
只是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這支《昭君出塞》的琵琶演奏者是她的師姐盧雲芬。
梨花藝術團的人把盧雲芬圍在了中間,謝免免看不見師姐人,只能又往前湊了一些,脖子左右搖晃,從人和人的縫隙間往裏張望。
然後她便看見盧雲芬這會兒已經不只是臉色不好了,整個人抱着琵琶蜷縮在牆角,頭埋在膝蓋裏,縮成了一小團,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舒服,看上去狀态非常糟糕。
“師姐!”謝免免忍不住叫道。
之前無論梨花藝術團的人說什麽,盧雲芬都沒有擡過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這會兒大約是聽見熟悉的師妹的聲音,她才緩緩地擡起頭,向聲源處看過去。
見盧雲芬往後面看,梨花藝術團的人便也循着她的視線望過去。
桃花瓣一樣白皙中透着粉的鵝蛋臉,烏黑的頭發,纖細的身材,她們自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天在衛國飯店裏遇到的、謝旋旁邊那個不知道跟他是何關系的漂亮姑娘。
郭雪瑤皺起眉頭:“師姐?你說雲芬姐?”
“啊……對,我們都是譚晉蓮老師的學生。”謝免免簡單解釋道,她這會兒其實沒有什麽心思跟梨花藝術團的這群小姐妹們說太多,她覺得盧雲芬的狀态看上去十分不對勁,因此一整顆心都牽系在她的師姐身上,她往前走了幾步,試圖離盧雲芬更近一些。
“……免免。”盧雲芬的眼神有幾分空茫,呆呆地望着謝免免。
“師姐,你怎麽了,你是身體不舒服嗎?你哪裏難受?”謝免免有點被盧雲芬這個樣子吓着了,匆忙上前,在盧雲芬面前蹲下身,平視着她。
盧雲芬看了謝免免一會兒,也不說話,眼神始終是那副空落落的樣子。直到謝免免攬住她的肩膀,她仿佛才找回了些意識似的,眼睛先是有點濕潤,繼而掉下了淚來。
免免心亂如麻,伸手去擦盧雲芬的眼淚:“師姐,你怎麽了,你慢慢說好不好?”
謝免免的老師譚晉蓮先後收過不少徒弟,都是女孩子——學琵琶的,基本都是女孩,男孩實在是鳳毛麟角——其中盧雲芬不算是跟謝免免很親近的,因她入門較早,跟免免年歲差得也比較大。免免十歲拜入譚晉蓮門下學琵琶,當時的盧雲芬已經十八歲,早已經半出師,在到處表演或給人伴奏了。
當時兩人照面打得不多,偶爾遇見,已經成年的盧雲芬,只當免免是個剛入門的可愛小朋友,看了喜歡,時不時逗一逗她。
謝免免還記得,那會兒的盧雲芬是一個很陽光,很愛笑的大姐姐。現在想來,這兩年再碰見盧雲芬的時候,她已然為人婦,本該是人生更穩定幸福的階段,卻不知為何,盧雲芬臉上的笑容比從前少了許多,就算笑,也不是之前那樣發自內心的陽光開朗,而是總有一些憂郁的樣子。
只是兩人說到底關系不是那麽密切,謝免免也沒有過多關注過盧雲芬。
盧雲芬此刻只是一直蹲坐在地上,默默地掉眼淚,任謝免免怎麽問,她也不說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謝免免覺得有些蹊跷,怕是盧雲芬可能不是單純的身體不舒服,也許有什麽難言之隐,她便道:“我家就住在旁邊六單元,師姐,你如果不想在這裏說,就先跟我回我家好不好?”
盧雲芬還沒說什麽,後面的尖下巴女孩——也就是陳曦——一聽這話,不樂意了。
“不是,我們一會兒還要壓軸表演呢!你知道這出《昭君出塞》我們梨花藝術團排練了多久嗎?這個表演的音樂部分,最重要的就是琵琶了。讓雲芬姐跟你走,你說得倒是挺輕松,我們沒了琵琶要怎麽表演?那我們的演出就直接毀了!這叫舞臺事故你知不知道?”
謝免免回頭看向她:“你們是壓軸表演,還有一個多小時快兩個小時,我家就在旁邊六單元,走過去只要三分鐘,來得及的。”
她并不擅長和陌生人争論,但這種時刻倒把她的潛能逼出來了,只聽她認真而懇切地說道:“我師姐現在這個狀态,就算留在這裏,可能也不能正常完成演出。現在離演出開始還有時間,我需要和師姐聊一下,也許她是遇到什麽事了,說出來就能好一些,到時候也就能正常上臺表演了……請你們相信我好嗎?”
梨花藝術團的人面面相觑,陳曦似乎不大樂意,還想說點什麽,最後郭雪瑤想了想,制止了她。
對于郭雪瑤來說,不管用什麽方法,保住今天這出《昭君出塞》的演出效果才是最重要的。與其兩方人浪費時間在這裏掰扯拉鋸,浪費時間,不如先讓盧雲芬的這個師妹去處理。
“行。”郭雪瑤說,“雲芬姐,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你,你跟着你師妹先去好好休息。但是演出開始之前,希望你務必要調整好狀态,你知道如果我們這場的舞臺沒了琵琶,整個表演就不成立了。”
她從頭至尾都是看着盧雲芬在說話,但盧雲芬很明顯心神不屬,精神狀态不太好,她說了這麽多,盧雲芬也沒太多反應,既不答應也不回話。
最後還是謝免免道:“我們一定會盡量不耽誤演出的,請你們不要擔心。”說完她便轉向盧雲芬,有些吃力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用胳膊架住,往外走。
謝旋嫌後臺太悶,就在門口臺階上坐着等妹妹,結果一轉頭,就見妹妹肩膀上架了個人,吃力地往前走。
謝免免那小身板兒,風吹兩下都能倒,謝旋趕忙站起身想要從謝免免那兒接過盧雲芬。
“這是怎麽了?沒事兒吧?身體不舒服麽,要不要去醫院?”
然而盧雲芬見謝旋靠過來,不知為何,似乎十分抵觸,她受驚了似的往另一個方向躲了一下,慣性差點把免免帶得摔了一跤。
免免看出盧雲芬不願意,朝謝旋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
随後道:“哥哥,你先去觀衆席看表演吧,我帶師姐回家裏坐一會兒,跟她聊一聊,一會兒再去找你們。”
“啊?哦……”謝旋也意識到盧雲芬大概是有點什麽隐情,便沒再說什麽,目送着妹妹有些羸弱的身形,架着她的師姐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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