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十六

被救起來之後，蔣霖西終于想起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對方就是前幾天在游戲裏和他們發生過沖突的南風。

很明顯，這人是來找茬的。

那日他在大家面前嚣張跋扈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老板看不慣他趾高氣揚的姿态，便用手/雷炸死了他，他氣得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于是懷恨在心，伺機報複？

蔣霖西還記得，當時他進入隊伍後，自己曾當着他的面打過gg，他還說過要買兩個小時的陪玩時間，所以他能通過平臺下單也不奇怪。

想明白前因後果，蔣霖西雖然生氣，但也沒有聲張，心想着再忍忍，把這幾人視為空氣，不給他們制造絲毫可以投訴的證據，等打完這局便去平臺把訂單退掉，今天的事權當被狗咬了一口。

服下一個藥包，蔣霖西拔腿向前跑去，只想遠離這群人。

妹子在後面喊：“你跑哪兒去？”

“找房子，撿裝備。”知道他們有意找茬，蔣霖西反倒能從容應對，不像之前還要惴惴不安地揣測買家的用意。

妹子又開始胡攪蠻纏了：“我早說過，房子、裝備都是我的，你不準撿！”

蔣霖西故意挖苦她：“對啊，都是你的，我幫忙找，你撿現成的，總可以吧？畢竟你們是我的雇主嘛。”

一番話說得天衣無縫，妹子想挑毛病也挑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朝前面的房區跑去。

進了房子，蔣霖西撿了兩顆手/雷藏在包裏，以備不時之需。随即把隔壁的幾棟房子搜刮了一圈，意外地發現這裏的物資還挺肥沃。

他特地爬上房頂将殘缺的裝備脫了下來，以免那妹子說他搶裝備，再翻窗進屋，為自己覓了一套二級裝。

“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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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槍聲。

這附近有人！

蔣霖西看了眼小地圖，那三人還在之前的房區逗留，不由得心生一計。

他跳入身旁的房子，找到剛剛搜房時發現的三級頭盔，做了個标記，對那妹子說道：“這裏有三級頭，過來撿。”

“知道了。”妹子高傲地哼了哼，“算你識趣。”

“嗯，買主為大。”蔣霖西假笑着附和，扣下扳機，槍聲響起。

妹子不滿地問：“你突然開槍幹什麽？”

蔣霖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應對道：“手滑，不小心按到了開槍鍵。”

“吓我一跳！”妹子語氣不善，“以後不要随便亂開槍，會把對手引過來的。”

“哦。”蔣霖西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留下一句話，走出房子，“我去那邊看看，你快來撿三級頭。”

随後竄入前方的樹林，潛伏在一塊窪地裏，靜等好戲上演。

不出所料，接下來的劇情完全是按照他的預想進行的。

妹子剛撿起三級頭，一支滿編隊循着槍聲趕了過來。

聽着屋外噠噠噠的腳步聲，妹子吓得瑟瑟發抖，連忙往地上一蹲，一動也不敢動。

“我這邊來人了，好像不止一兩個，我被包圍了！你們快來啊，我打不過他們的。”

那兩人應聲道：“堅持住，我們來了。”似乎并未察覺出任何端倪。

妹子見小地圖上只有蔣霖西沒有朝她這邊移動，又大聲嚷嚷道：“陪玩的，你在幹嘛？過來幫我啊！”

“來了。”蔣霖西嘴裏敷衍着，向前爬了爬。

妹子滿意極了，看着隊友們的圖标都在向她靠攏，竟有種衆星捧月的感覺。

突如其來的優越感，令她有些得意忘形，冷不丁地按下移動鍵，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對手聽到動靜很快找過來，一發現她的身影，舉槍就是一頓掃射。

妹子從跪地到成盒只在眨眼之間，那幾人把她擊殺之後，竟然她的盒子上跳了一支舞，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便拿隊友出氣，沒頭沒腦的就是一通埋怨與責怪：“我的天吶！你們都在幹什麽？！這麽短的路，半天也跑不過來，現在好了，我被殺了，你們都開心了是吧？我不管，我是不會看着你們玩的，要死大家一起死，全都給我自雷吧！”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說你身邊有人，我們馬上就跑過來了，一刻都沒耽誤。你自己沒躲好，還怪到我們頭上來了，你以為你是誰，我們憑什麽要陪你一起死？”

那個叫洛洛的買主顯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見妹子無理取鬧，也不慣着她，直接怼了回去。

被駁了面子，妹子愈發生氣：“你們剛才就應該寸步不離的跟着我，保護女生懂不懂？！我玩了這麽久的吃雞，還沒見過像你們這種只顧自己的男人！”

“喲，穿了一身公主裙，你還真以為你是公主啊！”洛洛不甘示弱地諷刺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毛洛洛！你什麽意思？！”妹子聲音尖銳，滿含怒氣，氣得直呼他的大名。

“能有什麽意思？”毛洛洛嗤笑，“字面上的意思，醜八怪！”

“我是醜八怪？！那你是什麽？”妹子快被氣瘋了，“你就是個娘娘腔！胯/下沒二兩肉的娘娘腔！”

“你有種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來撕啊！我在星源網吧，有本事現在就來！”

“好的，你給我等着！”

……

看着他們狗咬狗，用最惡毒的話互相攻擊對方，蔣霖西樂得想翻跟頭。

他耍這個小手段，原本只是想讓妹子免費送個人頭，誰知這幾人軍心不穩，起了內讧，讓他白白看了一場好戲。

正巧這時，那支滿編隊與剛趕過來的毛洛洛和南風碰了個正着。

以少敵多，自然不是對手，兩人被打得落荒而逃，可沒跑多遠，就被狙擊槍爆了頭。

轉眼間，隊裏只剩下蔣霖西一人。

蔣霖西憋住笑，清清喉嚨：“一打四，我就不沖出去鋼槍了，要不我茍着帶你們躺雞？”

“躺個屁的雞！”妹子氣急敗壞，蔣霖西的話對她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可她更氣的還是罵她醜八怪的毛洛洛。

“娘娘腔，你還來不來的？！”

“馬上來，你別跑了！”

洛洛烙下狠話，退出游戲，妹子緊接着退了出去，只有南風還算沉得住氣，半晌，對蔣霖西說道：“你是故意的。”

蔣霖西沒好氣：“我故意什麽？”

“你是不是已經認出我了？”南風語氣低沉，隐含怒意，“你故意幫忙找裝備，故意開槍引來敵人，故意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既然他什麽都猜到了，蔣霖西也懶得和他演戲，不卑不亢道：“就許你玩陰招，我還不能還擊嗎？”

南風沉默片刻，低聲威脅道：“你在帝都上學對吧？陪玩平臺的主頁裏有你的信息。好巧，我也在帝都，以我的人脈，想調查一個人并不是什麽難事，你以後出門小心點，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怎麽？你還想來打我啊？我可不怕你！”蔣霖西嘴裏不屑，心裏卻有些發虛。

他一個背井離鄉的大學生，在帝都人生地不熟的，沒背景，沒後臺，若真的遭到報複，他去哪兒說理。

南風冷哼一聲，沒有說話，遂退出觀戰。

至此，人已走光，世界安靜下來，可南風說過的話還在蔣霖西的腦海裏回蕩。

不加掩飾的恐吓，不像在開玩笑，蔣霖西越想越不安，趕緊登錄比心平臺，竟悲催地發現，他個人主頁裏面的小視頻居然有學校的定位。

完蛋！

蔣霖西懊惱得想撞牆。

發視頻就發視頻，為啥手賤非要定位啊？？

将視頻和個人信息删得一幹二淨，蔣霖西心裏仍七上八下的，生怕南風會去學校找他。

不過，他好久沒住校了，南風應該沒有那麽神通廣大，找到他租住的小區。

除非碰見了他的同學，将他的地址透露出去？

……

胡思亂想地一陣腦補，心情猶如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最終蔣霖西成功地把自己弄emo了。

他洩氣地往椅背上一躺，思想呈放空狀态，一時之間，什麽也不想做，只想一動不動地躺下去，以至于沈南星給他發了幾條微信，他都沒注意到。

須臾，手機響起。

鈴聲刺耳，連響了兩遍，蔣霖西才接。

他“喂”了一聲，聲音有氣無力的，沒什麽精神。

察覺到他悶悶不樂，沈南星關切地問：“你怎麽了？為什麽不回我微信？”

“老板呀。”不想讓對方擔心，蔣霖西調整好語氣，故作輕松道，“我沒事，我在發呆，沒看手機。”

直覺告訴沈南星，他絕對有事隐瞞，“為什麽發呆？”

“發呆還需要理由嗎？”蔣霖西感到奇怪，“老板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沈南星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你回家了？”

“沒有。”

“還沒下班？”

“下班了。”

“那你在哪裏？”

“在公司裏。”

“下班了不回家留在公司加班？”

“呃……”

蔣霖西一時語塞，老板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逼得他不得不說實話。

“下班後我玩了會游戲……”

“然後呢？”

“結果玩郁悶了……”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蔣霖西猶豫着沒回話，總覺得這事說出來挺丢臉的。

作為一個成年人，還怕這怕那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沈南星等待片刻不見回音，輕聲叫着他的名字。

“小西。”

“啊？”蔣霖西心頭微顫。

他從沒告訴過老板他的大名，老板突然喚他“小西”，大概是因為他的微信取名為西瓜林子吧。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能說給我聽嗎？”

溫和的嗓音順着無線電波傳入耳裏，莫名令人安心。

百般委屈猛地湧上心頭，情緒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蔣霖西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老板——”，叫得沈南星心肝直顫，他用腳指頭都能猜到，蔣霖西肯定在游戲裏受了欺負。

“剛才玩游戲時，有人欺負你？”沈南星直接問道。

“是的。”老板的體貼與關心，有效緩解了內心的焦慮，蔣霖西不再隐瞞，一五一十說道：“就是那個南風，被你用雷炸死的南風，你還記得他嗎？”

“記得。”

“他讓他朋友花錢買我做陪玩，我還沒下班就一直催我上線，搞得我飯也沒吃，家也沒回，一下班就坐在辦公桌前陪着他們玩游戲。他們在游戲裏針對我，不讓我搜房子，不準我撿裝備，後來我就想了個辦法把他們整了一下，讓隊伍裏的妹子領了便當，他們自己窩裏鬥，吵了起來，鬧得不歡而散。南風就把責任全算在我的頭上，他威脅我，讓我以後出門小心點，他說他不會讓我好過的。”

沈南星聽得火大，看了眼手表，馬上快七點了，他的小西不僅沒吃飯，還受了一肚子的氣。

深吸一口氣，沈南星強忍住怒火交代道：“從現在開始不要随便接單，打完電話你就去把他們的訂單退了，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立刻退出游戲，不必和他們周旋，免得壞了心情。還有，一句随口的威脅話不用放在心上，隔着網絡他怎麽會知道你是誰，就算他真的想對你不利，世界那麽大，他也找不到你。”

“話雖如此，可是……”

“可是什麽？”

蔣霖西支支吾吾道：“那個……南風好像也在帝都……”

沈南星眉頭微蹙，感到不妙，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他說他知道我在帝都上學……”

“然後呢？”

“他在比心平臺看到了我的個人主頁……”

“繼續說。”

“主頁裏面有我的學校定位和個人信息。”

“……”

話音落定，卻沒等到老板的回複，蔣霖西把心一橫，将自己所擔心的，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我也不能确定他會不會來找我，他說他人脈廣，想找個人就是分分鐘的事，他說的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玩笑話，我怕他真的來報複我……我該怎麽辦啊……”

“你是豬嗎？！怎麽能把自己的信息放在個人主頁裏！！”

沈南星厲聲打斷他的話，氣得差點沒咬碎後牙槽。

蔣霖西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獨自消化了一會兒，又委屈巴巴地辯解道：“我還不是想推銷自己，為了多接幾個訂單嘛，大學生陪玩在這一行一直很受歡迎，可平臺裏有幾萬個大學生，買家又怎麽會注意到沒名氣又沒人氣的我，我只能把個人信息寫得詳細一點，為自己多争取些機會。”

“你還狡辯！”他不解釋還好，沈南星一聽他這些狗屁不通的解釋，氣就不打一處來，“做了幾天陪玩，你真把自己當商品了？！”

“老板，你怎麽能這麽說我？”蔣霖西很受傷，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重，沈南星長嘆了一口氣。

再開口時，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口吻。

“笨蛋，我是在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