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七

想請你為我唱支歌·七

轟然巨響之後，飛揚的粉塵接踵而至。走廊裏的信號系統因粉塵過量而故障，通訊被自動切斷了。

鐘晚将黑屏的移動終端抛給身後姍姍來遲的小弗朗西斯，向轟擊源頭飛奔而去。

“喂！行動隊的！”小弗朗西斯沖着他的背影高喊，“現在我能做什麽？”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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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粉塵飛揚的房間裏，鐘晚激活了雙臂上裝載的所有彈藥。

有了教父的前車之鑒，即使是自己的胞姐，鐘晚也不得不打起一百分精神來應對。他壓低重心半蹲在地上，警惕地搜尋着附近的活物。

曉笙的身影很快在逐漸飄散的煙霧中顯出，跌跌撞撞地握着傘，傘尖深深沒入了人類的身體裏，鮮血沿着金屬的傘骨一滴滴淌下。而那個形似“賀今”的僞裝機器人卻不見蹤影。

鐘晚站在曉笙身後。他意識到曉笙是想将自己的傘從面前之人的身體裏拔出來，但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傘尖，青筋從粗壯到近乎脫離人類範疇的手腕上暴起——近乎這個詞在下一秒就可以被去除。鐘晚眼睜睜看着男人的手腕漲大，手指膨脹粗壯、銳甲橫生，裸露的皮膚在眨眼間被白色的獸毛覆蓋——

人類這個詞不足以束縛他，那是怪物粗粝鋒利、足以撕破鋼鐵的狠戾獸爪。

“隊、隊長……”縱然不是今日才知曉燕照雪的能力，但親眼目睹轉化的現場仍然太過富有視覺沖擊。

“呵。”

燕照雪維持着被刺穿的狀态握住傘骨，将它從自己胸口拔了出來。在對面感受到危險做出反應之前，他一口獠牙狠狠咬穿傘骨，連帶着傘末的人一同甩飛在牆上。

一聲轟響震耳欲聾。鐘晚下意識拔腿就要沖上前去，被一條虎尾絆住了腳踝。

“我不建議你現在過去确認情況。”焉獸嘎吱嘎吱地嚼着，三兩下将鋼筋的武器咬成碎薯片渣渣般的破銅爛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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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承受不了這樣的沖擊，”鐘晚搖頭，“這樣下來肯定骨折了。”

燕照雪警惕地看着周圍，“但是博士的實驗對象向來不會因為區區骨折就倒下。”

“說的對。”

激光鐳射從身後襲來，鐘晚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便落到了暖和結實的臂膀之上。他揉着頭疼的腦袋直起身，自己原來站着的地方已經被鐳射光射穿了孔。

“靠！你他媽真想殺了我啊！”鐘晚龇牙咧嘴地低罵。

“賀今”陰慘慘地笑着站在門口，手中的激光槍再一次凝聚起了能量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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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顧不得喉嚨燙傷的疼痛，賀今聲嘶力竭地大喊着，狠狠地捶了一把鍵盤，“我明明把程序停下來了！”

“但是那個增幅機器人的信號還沒有消失。”晏翻着弗朗西斯共享的實時資料，作為心理誘導實施者的“賀今”依然活躍在第一線，嘲笑着面前屏幕上本該被停止的行行代碼。

「不該如此的，」賀今在電腦上焦躁地打字，「這臺電腦的遠程監控命令我确定都已經停止運行并清楚了。」

“他在別的電腦也留了類似的程序？”

「……那我就不清楚在哪裏了。」

“……或者，”晏平靜地提出一個避之不及的議題，“他根本就沒有死。”

“等等，”被兄妹擠到一旁的騎士舉起了桌上的硬盤，“這是什麽？”

他的話音剛落，一只手掌大小的尖錐猛地穿過他的胸膛，咔嚓張開變成了爪器的模樣，從騎士失力的指尖搶來了硬盤，仿佛一頂鳥籠般包裹住硬盤，重新變回了尖錐的模樣。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尖錐的末端綴着長長的鐵鏈，一直延伸到屋子外的陰影之中，博士的聲音就是從那片黑暗中傳出。

“博、士！”騎士枯啞的嗓音将字從牙根裏一個個擠出。

染血的尖錐握着硬盤穿過騎士的身體原路返回，好像那不是一具血肉之軀，而是什麽泡沫紙板。博士慢悠悠地從陰影中踱步而出，解開拐杖末端血淋淋的尖錐，将硬盤收入囊中。

“！！！”賀今忽然一拍腦袋，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

「讓我接上腦機的目的之一是從曉笙的記憶裏找什麽密鑰的下落！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麽線索！」

「……」

「等下，密鑰是什麽啊？」

“事到如今還在意這些密鑰的信息嗎？如何将曉笙停下來才是最關鍵的吧？”博士笑容滿面地搖晃着拐杖末端的尖錐武器，話鋒一轉，“不過要是時間充裕，我倒是還想再探究一下賀今對心理催眠的抗性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呵呵，”他微笑着向屋內踏出腳步，“你真的有一時一刻、被我催眠過嗎？”

砰砰槍響落在腳邊，博士被逼得不得不向後退了兩步。

“騎士，帶她走！”晏掏出口袋裏癱瘓的可可抛給賀今，留下這一句話瞬間消失在屋子之中，随之震鳴槍響從走廊深處傳來。改建的地下構造本就不夠穩固，火藥的沖擊之下屋牆搖搖欲墜，鋼筋混着土塊從頭頂坍塌下來。

賀今抱着頭倉皇蹲下，火炮的轟鳴在耳邊炸響，窸窸窣窣的碎土灰泥淋了她一頭一臉。

“沒、沒事吧。”騎士扛着火箭筒氣喘籲籲，肩膀上的窟窿眼還在流血。

賀今向他讪讪擺擺手。她看到騎士其實還有點犯怵，上回他們見面的時候這個火箭筒差點就轟她臉上，還是博士幫她擋下的。才過去了僅僅數周，他們的位置就徹底倒置了。

騎士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扛着比腦袋還大的火箭筒走過來，伸出手要扶她起來。賀今腦袋一縮，一骨碌從他胳肢窩底下鑽了過去。

騎士：“……”

她尴尬地笑着抱起那個腦機，将連接線一股腦地塞進頭盔裏。這間屋子的出口已經被坍塌的建築廢渣掩埋，必須得找逃生出口。

賀今抓起被博士捏壞的眼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戴在臉上，擡頭四下搜尋。很快，她發現左上角的通風口附近有生物出沒的痕跡，從抓痕判斷至少是野貓那麽大的生物，不出意外他們兩個應該也能順着管道鑽出去。

于是她指了指通風口，向騎士比了個OK的手勢，又指了指他的火箭筒示意他把它扔了。

原本還擔心對方理解不了，可騎士點頭點得如此自信滿滿，于是賀今也放心地轉過身去找爬上通風管道的工具。

“三。”騎士倒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

“二。”

“？？”

“一。”

“？？？”

一炮火箭筒砰地轟開了通風管道，也轟開了賀今的一腦袋疑惑，崩落的碎石在腦袋上劈裏啪啦地彈着，此刻的賀今只想自閉。

“……”

“我好好地倒數了啊。”騎士還怪無辜的。

賀今忍不住支棱着破銅鑼嗓跟他理論，“我謝謝你啊！你覺得我是那個意思嗎？”

“不是倒數三下的意思嗎？”

“是這個路可走，OK的意思！”

“……”騎士皺了皺眉，“你們兄妹倆還挺麻煩的。”

賀今跳起來一拳頭砸他一米八五高的腦袋頂上，“你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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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還是要感謝我們的騎士先生。他一炮不僅轟開了通風管道，還轟開了管道後面的牆體、以及牆體後填充的火藥。火藥層被巨大的沖擊引爆，炸毀了這一片的承重柱。他們逃生的一路就像走在什麽冒險游戲的迷宮裏，每走一步地板就塌陷一步，腳下但凡慢個一秒鐘就是死不見屍。

實在是太酷辣！

逃出生天的記憶已經因為太過刺激而不剩什麽。賀今第一次因為看到陽光淚流滿面——當然更多地還是因為久不見光被亮得快要瞎了——但是騎士以為她把鞋跑掉磨得一腳血疼得哭了。男人沉默了片刻，把她抱上了火箭筒。

“？”

騎士在火箭筒旁邊按了個開關，火藥的噴射方向變成了向下，柔和的火焰從尾端噴出，于是火箭筒承載着少女漂浮在了半空。

騎士又在操作盤上點了些什麽，火焰忽大忽小地噴射，火箭筒上下搖晃起來，像是超市門口的搖搖椅。

“好玩嗎。”騎士殷切地看向她。

賀今扯了扯嘴角，向他比了個六。

——有這種代步工具更希望你能早點拿出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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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賀今已經不知道今天第幾次跟自己說這兩個字。她在火箭筒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将腦機戴上，連接可可的芯片。

“你是怎麽過來的？”可可跳到了騎士的肩膀上。

“我的車在附近。”騎士說。

“……”賀今都已經準備好他說“我是跑過來的”、“我是滑着火箭筒過來”時候的吐槽了，這個回答顯然正常得超出了她的認知邊界。

“呃，”騎士卡了個殼，才異常變扭地喊她的名字，“……賀今？”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賀今問他。

騎士點頭。

“我不是你認識中的那個我了，”賀今通過腦機向可可傳輸着信息，“那些事情我全忘了。”

“但你就是你，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你。”

“……當時的我真的有不少朋友，”她輕笑了一聲，“真奇怪啊，有那麽多朋友的我怎麽會被抛棄到孤兒院呢。”

“這些事情我不知情。”騎士一板一眼地搖頭。

賀今微微垂下頭。可可單調的電子音和騎士機械的回答當真相得益彰，一時間她都分不清楚哪個才是人造器械了。

“我們回去吧。”可可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不救晏嗎？”

“這點程度應該難不倒他，畢竟我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埋了多少本事在身上。”賀今搖搖頭，“我們先去支援曉笙那邊，你也應該更想回到首輔身邊吧。”

“……”騎士陷入了沉默。

“雖然你受傷了，但回去的路上還是要麻煩你開車。”賀今扶了扶腦機頭盔，可可重新跳回她的懷裏，“這一路上我要通過可可再次接回曉笙的精神世界，試試能能不能幹預博士留下的那個機器人的影響。”

騎士聽了她的話，帶她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我以為你會恨我們抛下過你。”

“……我……不知道。”可可的電子音遲緩地響起，一如她腦中混亂的思緒。良久，久到騎士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時候，他才又聽到她的回答。

“可能，我只是不想讓我的朋友們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