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九
我們的心髒不會停止·九
“還沒做好生死覺悟的小孩兒,快點兒從這場游戲中下線,回家洗洗睡了吧。”
模糊的視線裏,他聽見晏輕飄飄的話語落在耳邊。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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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眼睛瞪得很大,眼眶發疼,眼球凸出,想要嘔吐的惡感從胃底泛出。他拼了命的想幹嘔,摳挖着嗓子眼,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眩目的白光充斥着視野,強烈的反胃感讓他泛起了生理性的淚水,慌忙之中他下意識地想拽住身旁的那個人,觸及的卻不是預想中柔軟的皮膚觸感——粗糙的、帶着槍繭的,是男人的手。
“哇——咳咳咳咳!”
他終于吐了出來——一些惡臭的胃液——吐在了面前在最後一秒被緊急遞來的垃圾桶中。
“喂喂喂喂……握了一把我的手反應這麽大?不至于吧不至于。”背上被極其敷衍地拍了兩下,又大概是覺得太敷衍不得不補充着再拍了兩下。鐘晚擡起頭,對上了男人漆黑的瞳孔。
媽的——一覺醒來怎麽小屁孩長得比他成熟這麽多了?
鐘晚心裏暗罵着,還是乖乖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手帕。
“嗯……真是奇跡,身體各項指标非常健康,健康得過頭,連咽部的嘔吐反射都這麽健康呢。”威武雄壯能抵兩個他的男人站在一旁,翻閱着打印機吐出的資料文檔摸着下巴嘀咕,“沉睡了快二十年,真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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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鐘晚被從沉睡艙喚醒的第二個小時,他就被一下子蹿成人的某位不靠譜成年男性提着做了身體全方位的細致檢查。
他努力回想着睡前的一些細節,印象裏那天引爆實驗樓的時候似乎不小心波及了晏明和他妹妹——這是後來曉笙哭着告訴他的——他以為這小子早該死了,誰知道一睜眼這人的成年版笑眯眯地蹲在他臉邊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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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哈喲~要不要加入我們行動隊呀?」
哦哈呦你媽的!他都快心髒過速吓死了!!
“晏、晏明……”他試探性地開口,男人轉回頭拍拍他的腦袋,笑眯眯地糾正他。
“現在開始叫我晏就行了。”他拉過那個高大的男人,“這是燕照雪,特別行動隊的隊長,以後你喊他隊長就行了。”
“???”他是不是被強行拉進了什麽傳銷組織?
“我姐呢?”先不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他起身就要往外跑,卻被晏一把拽住了兜帽提了回來。
“她還在接受檢查,別擔心,現在的醫療水平比當年提高了不少,她身體上的負擔會減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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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說得沒錯,曉笙的身體指标比原先好很多。
他們作為罪人被強制睡眠,又在看似風平浪靜的十數年後被喚醒,像普通公民一樣被納入機構,做着有些無聊但是簡單的工作,拿着不高不低足夠應付生活的薪水,最重要的是,一直讓他挂念的曉笙也得到了正規的醫治。
鐘晚對世界樹的不滿在這一刻逐漸減輕。誠然,那批研究員在他們身上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實驗,但是随着爆炸聲響,那些錯誤的歷史也被埋進了歷史的塵埃之中,如今的生活又有什麽不好?
知足常樂,及時行樂。
他樂呵呵地在庇護之下度過一天又一天,但曉笙的臉色卻一天比一天蒼白,每當鐘晚問起,她總是牽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笑着揉揉他的臉頰。
她在痛苦,他不知道。
直到那一天,他半夜心慌,起身想去衛生間沖把涼,腳踩過的磚面卻濕漉漉、黏糊糊。他打開燈,刺目的血淹過浴缸,如同油漆潑滿了白色的貼片瓷磚,蒼白的曉笙靜靜躺在溢滿鮮血的浴缸中,沉沉地閉着眼,只有手腕上的豁口在汩汩流着鮮血。
……
他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将曉笙送去醫療部急救、又是怎樣通知了別人。好似是人體自動的保護機制啓動,再能接續上記憶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重症監護室之外,聽着拐角處晏與燕照雪小聲的商量。
“嗯……心理壓力太大了。要我說,這必須得給她停掉機構裏那些所謂的心理評估。”
“這個事情我給上面通報很多次了,總是被敷衍了事。這次我會拿着診斷報告再去試試,實在不行……”隊長的男人咬了咬牙,“強行停掉,要是出事了我來負責。”
“機構想要找個方式操控接受人體改造手術的我們啊……更何況他們還有前科。”晏嘆了口氣,“就算出事也不會出在曉笙身上,她心太軟了。”
“……等會兒,”燕照雪聲音忽然很低,“有前科?那為什麽心理評估只給曉笙做,鐘晚一點兒沒受影響?”
“因為十幾年前實驗樓爆炸那件事……系統記錄在案的主犯是曉笙啊。”
“啊?是曉笙?!”
“不是說了嗎?她心軟,”晏的聲音充斥着無奈,“她替鐘晚頂了罪。”
“……”
鐘晚沒再聽兩個男人的絮絮叨叨。他腦袋嗡嗡地響,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拿起被落下的可可,調出了最近一次的心理評估記錄。枯燥的電波音中傳出重複回環的命令,猶如符咒般印刻在心靈上,嵌入骨血裏,讓靈魂堕入滿是蠱蟲的封閉容器中,遭受千百遍蟲齧的痛苦。
「你必須忏悔,這樣才能告慰那些在爆炸中被你抹去的靈魂。」
「好。」
「你必須痛苦,因為那是亡靈在生前所遭受到的苦難。」
「好……」
「你必須毀滅,毀滅那個親手引爆異端、讓萬千生靈墜入苦海的自己。」
「……」
「怎麽了,不滿嗎?」
「我、我殺了這麽多人,我還配活着嗎……」
「你不配,但是你必須活着。」
「是嗎……」
「在你問出這句話時,說明還不到你該毀滅的時候。當你累積了足夠多痛苦的之後,你的精神會引領你走向該去的道路,到那個時候,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超脫。」
「……」
「在此之前,痛苦地、忏悔地、自虐地活着吧。這是你應該遭受的!」
去他媽的!!這壓根不是曉笙應該遭受的!硬要說,這也是他應該承擔的罪過。分明挑撥起叛亂的是他鐘晚!
鐘晚耗盡全身的力氣才抑制住自己摔碎機械鳥的沖動,或者說比起洩憤地摔碎機械,他更想摔碎這個無知無能的自己。
他抱着可可冰冷的身體跌坐在地板上,錄音的鍵被不小心按到了下一個,淅淅瀝瀝的水流聲從擴音器中傳了出來,淺淺的、踉跄的呼吸被水流掩蓋,鐘晚很快意識到,這是她在哭。
曉笙的哭泣是安靜的,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呼吸會變得不均勻,讓人很難察覺,就像現在幾乎被水流聲掩蓋一般、就像她的血液快要在今晚流盡一般。
很久很久以後,他聽見電子音緩緩地吐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鐘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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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的該是他。
他這個沒用的弟弟,終日躲在姐姐的羽翼之下,連她在遭受着怎樣的痛苦都不得而知。
曉笙不說,她只會一個人默默忍耐,然後寧可在忍耐中選擇自我毀滅,也不願意依靠他這個弟弟、他這個男人一丁點兒。可他不再是十幾年前那個魯莽的小子,他已經擁有了足夠的經驗,所欠缺的就是最後一點點的力量。
毀掉,是你們要求的,毀掉。
把這些通通焚燒幹淨,把所謂的世界和幸福通通轟成渣滓,他要證明他的力量與仇恨。為此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與很多人為敵,其中不乏他問心有愧的許多人。
但是在一遍又一遍的黑夜裏,挂斷與博士的通訊之後,他對着陰暗無邊的天空反複沉思,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而準備好答案。
——
讓曉笙痛苦的,由他來摧毀,無論炮火對面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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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眩目的燈光之下,他聽見椿這麽問自己。
“小男孩的好勝心,身為男人的我很理解。”博士在旁邊自說自話地替他回答,手術刀精準地落下,“想要向女人證明自己的力量,哎,男人真是好懂的生物。”
“……”他無法開口,他在接受心髒移植手術。
借賀今的手弄傷了自己,他躺在手術臺上,強烈要求博士将椿的機械心髒移植進傷口中,幫助血液循環與運輸,在最短時間內将身體機能恢複到從未有過的水平。
“借你用是可以,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之後會發生什麽。”椿在一邊擺弄着新做的美甲,“我提醒過你了,這顆心髒可是當年研究所的副産物,雖然永動是個噱頭,但也絕對不是什麽普通的玩意兒。”
“……”
無所謂了,他就沒想過在明天之後能活着。
滿手沾着鮮血,背棄救助他的朋友,只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賭上全部,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意氣用事地任性。
可是啊,不任性的話他該怎麽活下去呢。
活着,很好。死了的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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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目的燈光再次恍惚而過,這次終于逐漸清晰起來。他看到槍杆背後緊緊蹙着眉毛的晏,男人的瞳孔染上了驚訝的色彩,大概是看到他胸口鑲嵌的那枚機械心髒正在高速運作。
晏的話說得狠,實際下手還是避開了要害。子彈擦着他本來的心髒穿膛而過,留下巨大毀滅性的彈坑。往常來說應該是重傷到根本無法站立的狀況,但是在原生心髒旁的機械品填補了血肉劈開的空缺。
以機械心髒為中心生長出無數粗細不一的金屬細管,攀附着柔軟的塑膠組織體,迅速填充了創面的空缺,細管充當着血管的角色,往殘破的血肉裏注入淡綠色的營養液體,粗管穿過他外部的皮膚插入各個內髒,通過注液強行刺激着各個髒器的高負荷工作。此刻的他比起人,更像是科幻片裏那種渾身上下遍布管道、一張一合地脈動着輸送營養液的生化人。
真是惡心的東西。鐘晚想着椿的警告,由衷地感嘆。
“你瘋了。”晏很肯定地說着陳述句,将槍的程式調成了火力更高的那一檔。
“大概吧。”鐘晚懶得否認,他的大腦已經在腎上腺素與血壓的雙重作用下昏昏沉沉,但身體卻出乎意料地輕盈。
“生死覺悟那種東西,”他俯沖上前,“我早就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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