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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很少有人知道,威名顯赫的衛斯理軍校曾經并不是聯邦政府指定的教育基地。甚至在一個多世紀之前,在聯邦大大小小無數野雞軍校瘋狂內卷的時候,衛斯理的名號都排不上前三。
直到陸山彥坐上了校長之位。
陸山彥三十歲時榮升少将,曾經距離元帥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堪稱帝國軍人中的尊貴翹楚。但奇怪的是,他在争權晉升最關鍵的時刻突然選擇離退,從一線的外勤指揮位徑直空降到衛斯理軍校,跨界十萬八千裏,叫當時政界所有的人大跌眼鏡。
有傳言說他離退的原因是因為當時與他風頭正勁的對手在一場任務中意外犧牲,陸山彥唇亡齒寒,對死亡生了畏懼之心。他的離開讓政界大受震動,有人扼腕有人喝彩,但無論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衆人都一致覺得陸山彥光輝的人生就此荒廢了一半。
上任後,陸山彥立刻不幹人事,他先是以資本的手段一口氣吞并了首都星的七所軍校,壟斷了所有的師資,開始大肆擴招首都星的青少年學生,姿态不可為不強硬。
那六位被降格的校長悲憤之下聯合了媒體,承包了首都星半個月的頭條文章。
“教育資源如何能被金錢衡量?”
“政客肮髒的骨爪撕開首都星純潔的花園,青少年的未來将何去何從?”
“無産階級人性的園丁們啊,站起來!不要成為資本的奴隸!”
……
陸山彥就當看不見,他開出的優渥薪水足以讓人性的園丁們兢兢業業育人,在往後的日子裏,衛斯理軍校屢出精英,碩果累累,國防部中的中青年骨幹基本都出自衛斯理軍校,最近那位風頭正盛的沈襲京亦是其中之一,聯邦總統發現陸山彥此舉直接提純了聯邦軍隊的忠誠度,幹脆順水推舟,給衛斯理軍校貼上了“皇家”的标簽,而那些當年瘋狂唱衰陸山彥的媒體們被狠狠的打了臉,集體換了條舌頭,非常不要臉的改将陸山彥封為“聯邦歷史上最偉大的教育家”。
學政大樓是一座金字塔形狀的瑩藍色建築,由多邊形的走廊和上上下下的觀光電梯構建而成,随處可見穿着得體的校內人員與忙碌的辦公機器人。
此時此刻,教育家本家正坐在他的辦公室裏跟近期的流量密碼沈襲京對峙。
新星歷時代,人均壽命比藍星時代要長三到四倍,衰老的速度也會相應的延緩,陸山彥的年紀近百,看起來只有六十歲的樣子。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灰色西裝,腰腹部半點贅肉也無,胡須和鬓角都茂盛的性感,是放在大街上也會被一群少女乃至少婦追着跑的程度。
坐在他對面的沈襲京則是另一種極致。
媒體們起外號相當有一套,“常勝貴公子”五個字既總結了沈襲京近期的作為,又将他的氣質精準點破,陸山彥看着這張棱角分明的帥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就有“建模臉”“漫撕男”這麽一說,只是他不會那麽明顯的把“桀骜”二字寫在臉上。
“阿襲,別用那麽充滿攻擊性的眼神看我。”陸山彥十指交錯擱在腿上,“想當年你這名字當時還是我起的。”
“我知道,我爸當時是財政辦公室的副助理,正在跟另外一個副助理競選下一任財政部部長,他忙着拉選票,直接記錯了我媽的預産期。”沈襲京将領口解開了些許,兩條長腿交疊,制式校服在他的腰際收攏,被皮帶勒出緊致狹窄的輪廓,“這是我爸的光榮事跡,我聽很多人說過,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以為我媽跟你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緋聞,事實上你才是我的親爸。”
“開玩笑,我怎麽可能生出你這種滿臉刻薄的小鬼。”陸山彥冷笑一聲,擡起下颌,點了點他雜亂無章的辦公桌,“看看吧,這是你上周代課兩小時收到的家長投訴,我都讓安徒生打印成紙質稿了。”
安徒生是他的秘書機器人,有手有腳,方頭方腦,長得像個藍星時代的小電視成精,此刻煮了咖啡送進來。
“沈上尉。”他一板一眼的說道:“報廢的打印機型號已經發送到您的郵箱,一共三臺,校長說需要您報銷。”
沈襲京:“?”
他瞄了一眼安徒生,又看向陸山彥,“我不就是叫醒了幾個上課睡覺的壞學生嗎?”
“糾正一下,不是‘叫醒’,你拆了助教機器人的鼻子砸破了他們的腦袋,那位助教機器人跟安徒生恰好是同一個廠家出來的老鄉,我都已經核實過了。”陸山彥痛心疾首道:“拜托,為人師表,怎麽能以暴制暴體罰學生呢!”
沈襲京翻了個白眼
他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雙眼皮,眼睛狹長,似是能藏住許多情緒,睫毛卻很濃密,讓人覺得他不是天生的冷漠,總有變得多情的機會。
“拜托,他們是軍校的學生,聯邦未來的守護者,上課都能打瞌睡,以後出勤是不是打算随身攜帶褪黑素長眠外太空啊?”沈襲京反唇相譏道:“與其到時候拉着隊友共沉淪,不如現在被我砸破腦袋,至少不至于屍骨無存。”
“這是一群剛入校的新生,還是孩子,他們需要時間去成長,難道你以前上學的時候沒有打過瞌睡嗎?”陸山彥道。
“不好意思,我自從出了嬰兒期就再也沒有在不該睡覺的時候打過瞌睡。”沈襲京很欠揍的說,他忽然前傾身體,趴在辦公桌上挑了挑眉:“校長,我看你這麽生氣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這兩節課本來應該是你上吧?老實交代,你最近在忙什麽呢?總也不見人影。”
陸山彥:“。”
不得不說沈襲京這小子的長相實在是吃香,無論是深邃的眼窩還是挺而直的鼻梁都英俊到富有攻擊性的地步,以至于他似笑非笑時,那種痞壞與矜貴的氣質雜糅,變得邪肆又充滿壓迫感。
如若對面坐着的不适陸山彥,大概會被他看的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跟是不是我的課沒有關系,我是校長,任何一個學生和老師出問題我都要負主要責任。”陸山彥從胸前的口袋抽出一支鋼筆,抵着沈襲京的肩将人推開:“說了不要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人,很不招人喜歡,學生家長需要你的道歉信,你要實在不會寫,我就讓安徒生代勞。”
“謝了。”沈襲京欣然接受了這份饋贈,毫無愧疚感,“講道理,我不覺得代了兩節課會收到這麽多的投訴信。”
“我承認,這裏面不只是投訴,還有江晨飛爸爸寫的小作文。”陸山彥說:“他希望你網開一面,不要讓江晨飛在衛斯理混不下去。”
沈襲京:“江晨飛是誰?”
陸山彥沉默了兩秒:“你的前副駕,三月初宙斯號上的飛行員一值班,你忘了嗎?”
看沈襲京還沒反應,陸山彥只好說:“三個月前災難演習被你罵哭鼻子的那個。”
這下沈襲京有印象了,“哦!你說這個我就想起來了。”他輕拍膝蓋,眼底弧光冰冷:“追逐戰環節我讓他發射脈沖炮,他居然按了身邊的逃生艙按鈕。”
“這個我必須要跟你解釋一下。”陸山彥說:“江晨飛這個孩子我見過,是個好孩子,就是心理素質差了點兒,容易臨場發揮失常,他當時應該是手滑了,而不是真的要當逃兵。”
“我也沒說什麽不是嗎?”沈襲京懶懶道:“只是建議他既然擁有這麽柔軟的內心應該去托兒所當幼師,或者牧師!總之不應該出現在我的副駕駛位上,我帶不動他。”
“可以,你的點評很犀利。”陸山彥給他氣笑了,“總之你現在的副駕也已經要離職了,原因是他扛不住你的工作量,橫向能連追十三條星系,縱向能從地表紮到地心,無論是三頭人還是蟲族他都已經看倦了,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二年級生,不應該承受那麽多。”頓了頓他道:“你也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三年級生,當值勤艦長而已,為什麽能一連逼瘋兩名副駕呢沈上尉?你不怕正式入編以後沒拍檔啊!”
“如果拍檔是廢物的話,我寧可跟人工智能搭班。”沈襲京說:“安徒生就不錯。”
“你問安徒生願不願意。”陸山彥說。
安徒生:“達咩。”
沈襲京:“。”
“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能在關鍵時刻替你擋刀保住你的命嗎?”陸山彥的嗓音一沉,猛地将鋼筆拍在了桌案上,“你知不知道當年忒休斯上将是怎麽死的!”
他的發作很隐晦,卻又很突兀,沈襲京覺察到了,收斂了戲谑的神色,認真道:“我知道,他被敵方的融合光波意外擊中了,副駕沒有來得及将他從座位上推開,那個副駕跟他搭班不足半年,沒有什麽默契可言,而跟他最有默契的拍檔……也就是校長您,那時候已經成為了他的競争對手,你們不可能再同時出現在一搜星艦上。”
陸山彥合上了眼,皺紋在他形狀優美的眼眸附近蔓延。
“可那場戰鬥我記得我們沒有輸。”沈襲京道:“加加林少将接替了艦長的位置,守下了織女四星。”
“不,我們輸了。”陸山彥低聲說:“我們失去了一個寶貴的上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忒休斯。”他頓了頓,沉沉然道:“艦長是整個星艦的核心,就像是蜂巢中的蜂王,往往是敵軍眼中首當其沖的攻擊目标,他是多麽需要一個與他心意相通的副駕……”
“但是校長,在我看來副駕不是用來擋刀用的。”沈襲京道:“一個優秀的艦長必須足夠強大,他不是蜂王而是護盾,他有義務保護星艦上所有的人不受傷,包括副駕在內。”
陸山彥睜開眼,與桌子對面俊美又狂妄的年輕人對視。
“你有這樣的想法,也很好。”他慢慢道,換了副語氣,眼底的傷痕如霧散去,“但是沒有副駕不行,年紀輕輕的,當個沒人喜歡的星艦寡夫,很值得驕傲麽?”
“你非要給我找副駕也不是不行吧。”沈襲京心口莫名的一松,打了個響指:“但是我有條件。”
“你說。”陸山彥道。
“我理想中的副駕必須體格強健,自律沉穩,吃苦耐勞,家世背景清白正統。”沈襲京道。
陸山彥:“這個可以有。”
沈襲京:“?”
他答應的太幹脆,以至于沈襲京都有些不信了。
“真的假的?我以為你會罵我挑剔。”
“你管我真的假的。”陸山彥捏了捏鼻梁,似乎不想搭理他了,“行了,把咖啡喝了就走吧,希望你還是回去反省反省。”
沈襲京撇撇嘴,将咖啡一飲而盡,被甜的直皺眉,而後舉起手做投降狀,“回見。”
他禮貌的帶上了門,辦公室裏陷入了一片安靜。
安徒生收掉了杯碟,輕聲道:“校長,他走遠了。”
“嗯。”陸山彥在椅子上躺平,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背對着門,面朝着窗戶。窗簾輕浮,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明媚,安詳,卻帶着幾分哀傷的顏色。
陸山彥複又閉上眼,似是要昏昏睡去。
“安徒生,用忒休斯的聲音給我講個童話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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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