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氣
第20章 生氣
葉晨微想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一定非要拿着燈籠,但是既然沐知景有心問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想。”
于是在中秋節那天,葉晨微收到了一盞小狐貍燈籠。
小狐貍仰頭眺月,頑皮嬌癡,被刻畫得極為傳神,葉晨微很是喜歡,愛不釋手。
時值中秋,月不缺,人團圓,十裏長街繁華似錦。街上張燈結彩,行人熙熙攘攘,或提燈游街,或泛舟賞月,或登樓拜月,喧嚣至極。
葉晨微提着沐知景做的小狐貍燈籠,沒有融入到這繁華一景中,她穿過大街小巷,卻是來到了郊外竹林的燈火闌珊處。
原本沐知景說是要陪她一起出來游玩,後來見她收到雲山寄過來的信件,沐知景便推脫說不來了。
信上其實并沒有署名,只是寫了“城外竹林一敘”幾字。
不過那百分百是燕雲山的字跡。
月色如牛乳,靜靜流淌在竹葉上,青年獨自立在竹影中,顯得蕭瑟又寂寥。
察覺到有人靠近,青年回身,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朝葉晨微掃射過來。
葉晨微咽下到嘴邊的“大師兄”三字,下意識向後一退。
那雙眸中的寒意,冷得逼人。
這還是第一次,葉晨微在這雙眼睛裏面看到對她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青年沒有多話,提劍上前。
驕傲的小狐貍跌在地上,被裏面的燭火燙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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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一聲,林中回蕩起兩劍相擊的聲音。
長劍映出幽冷的月色。
葉晨微身為掌門的親傳弟子,素日裏所學的劍招都是頌昊仙君親自所授。
有時頌昊仙君實在脫不開身,也會派同為自己親傳的燕雲山來陪同葉晨微練上幾招。
是以雖然原本的元溪對上雲山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但葉晨微還是在他手上堅持了幾招。
但也只是幾招。
月色如練,沐知景為哄女孩開心千金打造的軟劍還是扛不住對方劍友有高深內力加持,飛出了一半的身子。
一半劍身被削去的那一刻,葉晨微原地滑倒,雙腳鈎住一旁的竹子,然後飛身躍起,用僅剩的半截軟劍削下半截竹子,為自己制了一把竹劍。
她丢了斷劍,雙手握竹,氣喘籲籲。
一擊未中的雲山雖不明白少女為何改換尚不如短劍的竹劍,但那不是他該思考的問題。
他并沒有絲毫的遲疑,發動了第二輪的攻擊。
就在此時,一顆石子從側方襲來,正好打在雲山未愈的傷口之上。
雲山跪倒在地。
葉晨微轉頭,只見紅衣女子手執長鞭,面目冷肅。
“你這是何意?”她并未放松,仍保持了手握長劍的戒備姿勢。
“原是一場誤會,是奴家沒有管教好手底下的人。”話音剛落,風雨樓樓主便揮起長鞭甩在雲山身上。
葉晨微拿竹劍一擋,那長鞭順勢纏繞上她的手腕,将少女雪白的腕子打出絲絲血珠,如玉微瑕。
風雨樓樓主見狀忙收了長鞭,上前替葉晨微查看傷勢。
葉晨微并不想讓她碰到自己,将受傷的手往後一背,面無表情道:“我生氣了,你把他借我玩幾天。”
“實在對不住,只是這雲山現在到底是陸姑娘的人……”風雨樓樓主面露遲疑。
葉晨微:“我不管。”
她眼角的餘光掃過青年微微一顫的身子,俏臉緊繃。
“忍不了。”她用手中的竹劍指了指地上的小狐貍燈籠與斷掉的軟劍。
雖然燈籠裏的燭火已經在剛才的打鬥中熄滅了,但那只惟妙惟肖的小狐貍也已經摔了個稀碎,看不清原本的傲嬌樣子。
風雨樓樓主略一思索,很快應承道:“自然是元姑娘高興最重要。”
心中卻道,這元溪顯然被元将軍寵壞了,還是小孩子心性,先是信任了殺父仇人,後又不管不顧只為自己開心,若她當真如傳言中那般喜怒無常,這姑娘現在的行徑已經值得死幾回了。
風雨樓樓主來得快,去得也快。
雲山沒有命令不敢起來,因此只是低着頭,靜靜等待少女的懲罰到臨。
等了許久,雲山也未聽到動靜,他疑惑地擡頭,卻見少女背對着他蹲在地上手中搗鼓着那只破損不堪的小狐貍。
潔白的手腕被清冷的月色一照,那道滲血的傷痕越發刺眼。
他心中猝不及防生起了一股怒火,既是氣自己剛剛竟真想要了她的命,又是氣她迎頭接下那一鞭。因此怒火之中又含着一種深深的懊惱與自責。
這種想法實在陌生,叫雲山不知所措。
但是以往樓主有任何不順都會折磨他來撒氣,因此雲山只是膝行到她身側,雙手捧着自己的劍,附身叩首道:“雲山不知死活傷了元姑娘,還請元姑娘賜罰。”
本來就極為不開心的葉晨微差點氣岔氣。
“放心,這件事我會細細地同師父講。”少女幾乎是咬牙切齒從齒邊蹦出的這幾個字。
受了委屈有機會不立刻發洩出來要告訴長輩?雲山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操作,愕然擡頭,只見少女滿臉的淚痕。
她狠狠瞪着他,無聲無息地哭。
若是燕雲山,自是知道這不過是氣急之下的狠話,然後會輕車熟路地準備各式新奇有趣的東西,做好一哄哄五六天的準備,最後若是還不行,就要請掌門出面來哄這丫頭。
但是他現在是犯了錯只會請罰的雲山,只能機械性地重複:“還請元姑娘賜罰。”
葉晨微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冷冷道:“你白認識喬鏡了嗎?”
雲山請罪的話音一停:“此事與陸姑娘無關。”
葉晨微已經不想承認這個遲鈍的傻子是自己那英明神武的大師兄了,她只覺得再多看這人一秒,大師兄的形象就會轟然崩塌蕩然無存。
她很是心疼地拾起燈籠碎片,冷漠道:“我回去了,你自己哪涼快哪呆着去。”
雲山沉默起身跟在她身後。
葉晨微頓住腳:“別跟着我。”
風雨樓樓主突然發難,想是已經知道了隋舟的真實身份,才會在氣急之下叫雲山來除掉她。
至于她後來為什麽又親自前來阻止,葉晨微并沒有興趣知道。
沐知景那邊雖有衆多暗衛守護,但這是面對龐大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風雨樓,應當還是會很吃力。
她需要趕快回去找到他。
***
沐知景正在風雨樓內同人喝茶。
準确地說,是在風雨樓的地牢內同喬鏡在喝茶。
喬鏡雖為女主,且已經經歷過一些事情,但畢竟僅僅只是困在小小的海邊漁村,并沒有接觸過太多的東西,因此此時的她,有一些超出沐知景預知的慌亂。
守在牢門口的獄卒往裏看了眼,很是不理解。
被透骨釘子穿過手腕腳腕的階下囚氣定神閑,頗有一種潇灑之氣,而貴為樓主座上賓的陸姑娘卻拿喝茶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沐知景從小便遭受非人的苛責,慣來會忍痛,面對眼下小巫見大巫的陣仗,确實沒有表現出太過強烈的反應。
喬鏡用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穩住心神。梳理了這短短幾個時辰內發生的事情。
三個時辰前,風雨樓樓主突然從她身邊借走雲山,告訴她隋舟就是當朝皇子,那個下令滅掉陸平野滿門的昏君之子。
所謂的元将軍之女竟為虎作伥,整日與殺父仇人在一起。
再加之雅間一見,元溪自然而然的一句“異父異母的兄長”和雲山細微的舉動,更加讓風雨樓樓主斷定元溪曾暗中與雲山有過來往,說不定就是她親手将自己家推入深淵。
她在地牢裏刑訊了雲山整整一個時辰,逼迫雲山寫下“城外竹林一敘”幾字,将殺死元溪活捉隋舟的任務交給了他。
喬鏡有過嘗試阻止,被向來雷厲風行的樓主鎖在房間裏。
結果隋舟并沒有陪元溪去往竹林,而是大大方方出現在風雨樓門口,手無寸鐵。
重铐加身下,他與透過窗戶偷看的喬鏡對視了一眼,随即又面無表情的移開了眼。
一刻鐘之後,蕊兒打開了房門的鎖,帶她來到地牢。
風雨樓樓主手執鞭子,狠狠抽打在少年單薄的身體上。
她顯然是在發洩,抽得毫無章法,有幾鞭甚至掃過了隋舟的喉嚨。
喬鏡趕忙上前制止。
風雨樓樓主歇了氣,見隋舟仍是一副無動于衷不知悔改的樣子,突然放聲笑道:“放心,你逃不掉,元溪也逃不掉。”
然而隋舟只是輕輕掃過她,一邊猩紅着眼,一邊發出嘶啞的喘息。
“不過只是一枚棋子,死了就死了。”他發出一聲輕諷,“倒是你,殺了元馳野之女,能交代過去麽?”
風雨樓樓主沒有等到隋舟的崩潰,反而被少年的這句話刺激到,又抽了隋舟深可見骨的兩鞭子,急匆匆離去。
喬鏡看着眼前這渾身浴血,狀似瘋癫的少年,心中閃過諸多情緒,最終只外化為一聲嘆息。
她什麽都沒說轉身叫蕊兒帶路。
“你不想知道喬鏡的下落嗎?”大門關閉的那一剎,少年細微嘶啞的嗓音在喬鏡耳畔炸開一道驚雷。
她回身,與少年恢複了平靜的眸子對視。
他眸子是琥珀色,極淺也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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