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心意
心意
滿山郁郁蔥蔥,微風吹過松濤時有如碧波綠浪翻湧,鼻尖還能聞到樹木獨有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而這裏,正是蘇曉沐的父母親長眠的地方。
整個墓園依山而建,此時早已過了清明時節,因此來掃墓的人并不算多,為了顯示尊重,他們把車停在山腳下,步行進入陵區。
蘇曉沐快步跟在景衍身邊,不經意間在出入口附近瞥見賣祭品的店鋪,她低頭看了看兩手空空的自己,才意識到少了什麽,遂壓低聲音對他說:“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祭拜的東西。”說着就要往另一邊走去。
不過她很快就頓住了腳步,轉過眼神,看見景衍輕輕地握住自己的手,朝她搖了搖頭,沉穩地說:“我都讓人準備好了,不必再買。”
她的體質偏寒,六月的天,手心還是一片冰涼,一直到他松開自己的手,她還能感覺到指尖留存的餘溫,也很快明白那個“再”字是什麽意思。在上山的入口處,早有工作人員捧着一大束的栀子花,還有禦齋坊的糕點和清酒等着他們了。
景衍接過東西,見蘇曉沐還在出神,低聲提醒她:“你父親喜歡栀子花,我沒記錯吧?”
蘇曉沐點了點頭,表情稍微有些複雜,為什麽,他能記得這樣清楚?
在商議結婚以後她就提出應該跟他的家人見面,畢竟就快成為一家人了。她也清楚地記得那時他冷冰冰地回絕自己,落得個自讨沒趣,以為他覺得她逾矩了,就沒有繼續這個“多餘”話題,畢竟他們的确沒關系,只是名義上的結婚。
可他今天卻這樣正式地來拜見自己的父母,而且準備周到,尊重的心意毋庸置疑。
鼻尖酸酸澀澀,她暗裏花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免于沉淪在這種所不屬于自己的溫柔裏。
将近一千級石階,蘇曉沐來到父母親的身邊。
她蹲下身,把花放下來,用手帕輕輕擦拭墓碑上的照片,母親的照片很年輕,梳着舊時的發式,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她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一直就是父親獨力把她帶大的。照片上父親笑得很含蓄,是她所熟悉的溫暖的笑容,好像他還在自己身邊,慈祥地看着自己喊道,曉沐,乖,來爸爸這裏。
她從包包裏拿出結婚證,在父母親面前打開,緩緩地說:“爸,媽,我今天結婚了,你們都替我高興吧?下次再把小堯一起帶過來,他最近在長身體,又長高了不少呢。”她的眼角漸漸濕潤,有太多的話想說,又無從說出口。
爸,媽,這個男人,是我愛的人。
你們都看見了吧?他很優秀,對不對?
景衍就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着她偎依在父母的墓前輕聲呢喃,如小孩子般撒着嬌。這個女人很矛盾,時而堅強時而脆弱,卻又是他兒子的母親,這種感覺很奇妙,也許連他自己都未發現,看她的眼裏已帶着一絲的憐惜。
良久,蘇曉沐緩緩站起來,吸着鼻音說:“好了,我們走吧。”
她怕不忍心,擦了擦眼角就轉身離開。不過走了兩步也沒見到他跟上來,回過頭,他正彎下腰在墓前倒了一杯酒,似乎是對着父母說了什麽。她拼命按捺住探詢的心,只當是不知道,因為今天他已經給了自己足夠的驚喜。
可她沒想到,原來驚喜遠遠不止這些。
回程的時候他們并沒有回家,他載她來到C大校區的南湖畔,那裏有一家位置風景俱佳的咖啡館,有時等小堯下課她會來這裏坐上一坐,這裏生意也好,就不知怎麽今天會關了門。
她有些不解地望着景衍:“怎麽來這裏?”她剛才看了時間,“現在還沒到點數接小堯啊。”
景衍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語氣依舊清冽:“這裏已經登記在你的名下,如果想好怎麽裝潢,我可以給你介紹設計師。”
送一家黃金地段的咖啡館,好像送一塊巧克力一樣輕松随意。
可蘇曉沐自在不起來,她深呼吸,一字一句道:“景衍,你并不欠我什麽,不需要這麽破費。”
她的眉也擰得緊緊的,口吻生疏了不少,吹散了一直彌漫的溫情。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這裏的,靠近湖區,依山傍水,而小堯又在C大附小就讀,一切都符合她的預期。
只是有一點他肯定不知,她當初學煮咖啡,只因為,他喜歡。
盡管她的語氣有些沖,可景衍并沒有生氣,反而耐着心淡淡解釋:“你別誤會,這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他定定地睨着她,“我們結婚了,不是嗎?”
結婚,禮物,他們結婚了。
手裏鑰匙的分量頓時變得很重,很重。
他們只是為了兒子而結婚,他卻記得到她父母的墓前拜祭,還送自己禮物,她剛才卻還用那麽尖銳的語氣質疑他的用意。
這一瞬間,蘇曉沐顯得有些局促,抓着包包的流蘇低喃:“可是我什麽禮物都沒有準備……”
景衍嘴唇微微勾起來:“小堯已經是你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是啊,小堯,那麽乖巧的孩子,是他們的兒子。
這時剛好有一對新人在湖邊取外景拍婚紗照,新郎新娘都笑得無比幸福。
景衍順着她欣羨的目光看去,自然也見到了那一幕。
蘇曉沐心念一起,也沒經過思考就把想法說出口:“景衍,我們也去拍一套結婚照吧?”說完對上他深思的眉眼才驚覺自己得寸進尺了,可木已成舟,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補充,“那個……不用一整套,一張就好,随便挂在哪裏,免得小堯以後問起來。”她盡量找了個妥帖的理由。
她已經打定主意景衍會拒絕的了。
誰知道他卻很快地答了一聲:“嗯,可以。”
她覺得不可思議,愕然地擡起眼眸,他背對着自己,她看不到他此時此刻的表情。
就像當年她提出拍一張合照向父親交代,他明明不願意,卻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今天也一樣,她真的看不懂他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麽。
景衍也在問自己,為什麽在她面前總是沒辦法将拒絕的話說出口?
前幾天兒子打電話給他,問道:“爸爸,你準備和媽媽結婚了,對不對?”
他回答說是。
兒子想了想又問:“那你送了什麽給媽媽當結婚禮物?”見他有一陣子不說話,他就不滿嘟嚷着,“什麽嘛,難道你都不想送禮物給媽媽麽?一點誠意都沒有,我不想把媽媽嫁給你了!”
很賭氣很孩子氣的言語,他有些想笑,還是忍住了:“那跟爸爸說說看,你媽媽……喜歡什麽樣的禮物?”
兒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很認真在思考,然後慢慢說:“唔,媽媽喜歡畫畫和煮咖啡,可是她已經有畫室了,不如你送她一家咖啡館?她老喜歡去我們學校附近那家店喝咖啡的說。”孩子稚言稚語,對金錢的概念模糊,并不知道咖啡館的價值幾何,只因為母親喜歡,便這麽替她着想了。
不過好在他不缺這麽一點小錢,也不反感送結婚禮物這件事,所以在第二天那家咖啡店就轉讓到了她的名下。
可他明明,不是這樣心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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