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搬家
搬家
兩個人結婚以後住在一起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也沒什麽別扭可言,蘇曉沐和景衍早就說好的,同居不同床。
泾渭分明,合情合理。
她也不清楚景衍有多少房産財産,反正肯定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他們還去沒登記他就找到合适的新家,這個高檔生活小區離小堯學校和咖啡店都很近,房子是複式結構,比她家大了好幾倍的面積,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十來天就裝修好了,又晾了小半個月就可以正式入住。
在搬進去之前蘇曉沐先過去看了一次,由負責室內設計的姑娘梁熙陪着去的。
梁熙是個剛畢業的女孩子,早早就在小區門口等着她了,她本來說不用她陪的,不過梁熙卻很慎重,在電話裏說:“蘇姐,這是我第一個作品呢,我希望能看到你滿意的樣子,要不然我可真是‘不成功便成仁’。”
蘇曉沐當時就被她逗笑了,她的堅持讓自己想起了從前的自己,所以爽快地答應了。其實按景衍的意思,當初想請的并不是這麽一個初出茅廬的丫頭。
記得第一次見到梁熙的時候是在景衍的辦公室。
景衍接完一個電話後臉色沉了沉,大意是原定的設計師有事不能承接設計了。他冷着聲音對梁熙說:“事情我知道了,請你回去轉告傅小姐,我會另外請設計師。”淡淡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梁熙認認真真地點頭,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伸出手笑着說:“景先生,我是傅老師的關門弟子,如果您打算請別的設計師,能不能讓我來試一試?”她等了一會兒景衍都沒有跟她握手的意思,讪讪地收回手,卻不氣餒,打開文件夾把自己的作品遞上,大膽毛遂自薦,“這是我的設計作品,您不妨考慮一下。”
景衍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就拒絕道:“不必了。”
才入夏,辦公室又有控溫系統,梁熙的額上卻有薄汗滲出,其實也對,饒是像蘇曉沐這樣已經習慣了景衍冷漠個性的人有時候也會受不了,她正想着出聲圓場,沒想到梁熙很快就調整了狀态,大方地坦言:“請您別急着拒絕,我自知資歷尚淺,不過我相信自己可以勝任這個設計。我可以三天內出一個效果圖,到時你們還不滿意再請別人也不遲。”她說得很鎮定,可是景衍一直不說話,那雙犀利的眼沒有溫度,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對她不屑一顧。
蘇曉沐能看到梁熙的手在微微顫着,有些不忍心地幫腔:“我看梁小姐的設計也很不錯,居家裝潢就圖一個舒服,不一定非得名家設計的。”
景衍卻是凝眸盯着梁熙腕上的手镯,想了想,慢條斯理地問她:“何培霖是你什麽人?”見她怔了一下,表情也不自在,他又說,“當然了,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梁熙心有不甘,卻還是順着他的話回答:“他是我的師兄,我們同校不同級。”
“你只有兩天時間,我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
“啊?”梁熙明顯地還有些在狀況外。
蘇曉沐雖然不知道他們打什麽啞謎,可她聽懂了景衍的意思,遂拍拍梁熙的肩膀說:“梁小姐,我們的新家就拜托你了。”
梁熙這才反應過來,先是得償所願地笑了笑,随即有斂起眉來,猶豫地問:“景先生答應我,是因為何……師兄的關系?”
景衍挑起眉,似笑非笑地反問:“難道梁小姐口中的自信就只有這麽一丁點?”
“當然不是!”梁熙答得很快,唇邊挂着飛色舞地的淺笑。
那是蘇曉沐久違的,為了理想而執着追求的笑容。
就像當年她剛畢業,一個人帶着兒子,生活并不寬裕,帶着作品一家一家出版社地投稿,都石沉大海。要不是遇到現在的主編,遇到子奇,她和小堯的生活還不知道會過得怎麽樣。人欠缺的,往往只是一個機會。
梁熙陪蘇曉沐走進新家。
裝修中的房子蘇曉沐只來過一次,因為木屑和粉塵太多,空氣不怎麽好,所以她再沒來過,此次再來,這裏已經煥然一新,而且感覺比效果圖更佳。
梁熙挽着她的手,微笑着說:“蘇姐,怎麽樣?我的設計你還滿意吧?”雖然接觸沒多久,可幾次來往後覺得彼此很投緣,她便親切改了稱呼。
蘇曉沐颔首,心情不錯地笑着跟她聊了起來:“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辛苦你了。”
“你別跟我客氣呢,我拿薪水的時候可不會手軟。”梁熙不客氣地揶揄。
蘇曉沐偏頭一笑:“沒關系,反正支薪水的人不是我。”
“呵呵,當時我問景先生的預算是多少,你猜他怎麽回答?”見蘇曉沐但笑不語,梁熙繼續繪聲繪色地說,“他就這樣跟我四個字,‘沒有預算’。”說着還用手指把眉往兩邊扯高,極力還原當時景衍的表情。
“唔,可以想象。”蘇曉沐煞有介事地向梁熙點了點頭,然後兩個女人笑作一團。
她随意在客廳繞了一圈,然後去看兒子的房間。這裏比原先小堯的卧室要大了一倍,分了卧室區,游戲區,學習區,風格既充滿了童真又不失奢華精致,她嘆了口氣:“他這樣很容易把孩子寵壞的。”
“我倒覺得景先生很疼孩子呢。”梁熙順口說了自己的看法,見蘇曉沐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于是她很識相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良久,蘇曉沐抿了抿唇,淺笑着說:“是啊,他的确很愛孩子。”
卧室的角落放着先前送來的小堯的幾件行李,其實也就是衣服和玩具,她想稍微收拾一下,畢竟很快就搬進來了。
梁熙自告奮勇道:“蘇姐,我幫你吧!”
她麻利地接過蘇曉沐手裏的行李箱,誰知道手被重力一壓頓時就變得軟弱無力,行李箱重重落在地板上發出很大的響聲。蘇曉沐眉頭一突跳,下意識低頭,竟看到從認識梁熙開始她左手就戴着的手镯滑開,幾條已經變淡的疤痕露了出來。
梁熙怔住不動,看着自己的左手,表情有些難堪地低喃:“蘇姐,對不起,我真沒用,連這點忙都幫不上。”
怕她會不自在,蘇曉沐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無所謂地笑笑:“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別放在心上。要不這樣吧,我還要再收拾一下東西,你就不用陪我了,你手機響了好幾回了,有約會就趕緊去吧。”
梁熙尴尬地撥了撥劉海,語氣蕭索:“我哪有約會的福氣,是那人打錯了。”仿佛為了反駁她的話,她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起來,她還是掐斷,然後對蘇曉沐說:“那蘇姐,我就先走了,拜拜咯。”
蘇曉沐揮揮手:“再見。”
家裏一向是蘇曉沐自己收拾的,所以她很快就把小堯的行李整理好,這才想起也應該去看看自己的卧室,她和景衍的卧室都在二樓。
鬼使神差,她松開了自己房門的把手,打開了相連的另一扇門。
裏面的裝潢風格一如景衍往昔的喜好,深沉內斂的色調,梁熙這個姑娘還是很有才華的,将黑,白,灰幾個顏色用到了極致,處處彰顯低調的華麗。
她走進來,在房間裏細細看了好一會兒。
書桌上擺着一個相框,照片的顏色有些發黃,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男孩環着女孩的肩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跟小堯有點像,應該是景衍,至于那個女孩,想必就是秦臻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她所到不了的從前。
她把相框放下,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景衍站在門口。
景衍語氣很平靜,似乎不在意她的窺探:“都看過了吧?還滿意嗎?”說着就走進來,坐在沙發上,西裝外套随意放在一邊,看他一身正式的打扮,應該從公司趕來的。
反倒是蘇曉沐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心虛地扯開一個笑容:“滿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她擡腕看了看時間,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到點接小堯了,他今天考期末考,我得早點過去。”
景衍點點頭,站起來,擡起眉眼看她:“我和你一起去吧。”
蘇曉沐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就五分鐘的路程,我去就可以了,你明天來接我們就行了。”他們說好明天一起搬進來。
“也好。”
蘇曉沐立馬松了口氣,快離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也恨自己看的一這眼。她看着他來到書桌前,把相框小心地放回抽屜,那目光專注得讓她的心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捶了一下,并不疼,不知道是已經麻木了還是怎麽的,蘇曉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溫柔,不會對自己開放。
第二天,一個緊急會議讓景衍脫不開身,他派了助手王皓去接他們母子。他一向公私分明,會議時不接私人電話,等會議差不多結束秘書才把王皓的電話接進來。
景衍一邊翻閱各個部門主管遞上來的文件,一邊問:“嗯?已經安排好了嗎?”
哪知王皓卻說:“老板,我還在蘇小姐家裏。”他是少數知道他們兩個關系的人,所以稱呼也沒變。
景衍皺起眉,眼神變得幽深,語氣略顯鋒銳:“怎麽回事?”
“蘇小姐病了,我請了醫生,說她是哮喘複發。”王皓頓了頓,想好措辭才繼續說,“不過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您不用擔心。”
一直到王皓挂了電話,景衍手裏的文件還是維持在接起電話時的那一頁。還是秘書提醒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果斷地合上文件夾,他站起來,扣上西服的紐扣,然後對一衆主管說:“散會。”
來到蘇曉沐家裏的時候,醫生已經走了,王皓坐在客廳,他指指卧室的門,小聲說:“老板,蘇小姐這會兒應該睡了,小堯在裏面陪着。”
“知道了。”景衍點點頭,吩咐他回公司跟進會議決議的事。
輕緩地打開房門,房間的窗簾都拉起來,擋住了所有的光線,牆上的小壁燈亮着柔和的光,他在門口站了一陣子,小堯坐在床邊,眼眶腫腫的,緊緊地握着母親的手。蘇曉沐的長發散開,被汗水打濕得擰成幾股,臉色也極不好,嘴唇已經白得有些許幹裂。
小堯聽見聲音,回過頭,見到時他,用手指比了比嘴巴:“噓——”又看了一眼母親,才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拉着景衍的手離開。
景衍在客廳坐下,問兒子:“你媽媽……經常這樣嗎?”
小堯搖搖頭,小臉蛋上很困惑:“以前一直很好的,只是秋冬天會咳得厲害一些,不知道最近怎麽經常咳。”
聽了兒子的話,景衍眉眼一凜,摸摸他的頭發問:“那你害怕嗎?”
沒想到小堯會搖頭:“我不能害怕,我答應過媽媽,我要保護她的。”
景衍贊賞地颔首,微笑:“嗯,你很乖,也做得很好。”王皓說這孩子一直表現得很鎮定,還能跟醫生說出母親常用的藥,從前發病的頻率,還有今早咳嗽的間隔時間。
“爸爸,不如等我放暑假了我們去這裏吧!”小堯忽然指着茶幾上的一本旅游雜志的封面說,“我知道媽媽很喜歡這裏呢,你和媽媽正好去度蜜月。”
景衍擰了擰他的鼻尖,笑言:“你又知道什麽是度蜜月了?”他下意識地垂眸看向雜志,躍入眉眼的是馬爾代夫的碧海藍天。
小堯人小鬼大地哼了一下:“我當然知道,小宇說他爸媽結婚的時候去海南度蜜月了,你跟媽結婚了當然也得去!”
景衍耐心地等他說完才問:“你不是說暑假想去香港迪士尼玩的麽?”
小堯很想了一會兒,才看着父親的眼睛認真回答:“可是比起迪士尼,我更喜歡媽媽,我希望她開心。”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景衍一怔,開始沉思,難道她一直都不開心?
蘇曉沐一直到傍晚才醒過來,才張開眼就看見景衍棱角分明的側臉,他靠着椅背,眼睛緊閉着,仿佛睡着了。
她掙紮着想起來,可全身都沒有力氣,倒是把淺眠的景衍吵醒了。
他問她:“你想要什麽?喝水嗎?”
蘇曉沐點頭,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開水,等喉嚨潤了一下才問:“小堯呢?”她隐約間記得早上兒子哭得很傷心,該是吓怕了。
景衍扶她重新躺下,才低柔地說:“別擔心,他剛剛睡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吧?”她說得很客氣,因為早上咳得太厲害,喉嚨一說話就有撕裂的感覺,聲音也變得沙啞。
景衍定定地看着她柔和的眼眸,不答反說:“等小堯放暑假我們就去馬爾代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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