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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手中束花的絲帶撓得趙音淮手腕直癢癢，她對江衍挑眉道：

“能不能把你那宛如智障的聯想力收一收，這是我在別人婚禮上接到的捧花。”

他下意識接話，“那剛才那個男人是……”

“新娘親戚，聊得來便送我回來了。”她不得不正兒八經地解釋一番，不然再耽擱下去，估摸着傅行知可能會被他從登徒子懷疑到商業卧底。

江衍面上緊繃的神色有些許的松動，盯着那束捧花沉默不語。周遭住戶燈已全熄，趙音淮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轉鐘。

她轉身邊走邊催促道：“拿了行李快滾，還能不能讓人好好休息了。”

卻被他給扯住了斜肩包的背帶，她蹙眉回頭。

他不自然道：“拿行李前，先陪我去看個電影吧。”

趙音淮在難得的休息日起了個大早床，還在公寓酒店工作室間奔波，最重要的是來了個劈腿破了個財，經受了一整天負債的心裏煎熬，并且穿着高跟鞋的腳腫痛難耐，現下哪有閑情雅致去看電影，當即回絕，“不去。”

她往前行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麽，拿出手機，打開電影購票軟件。瞳孔微縮，今天果然是《月球侵襲者：117》上映的日子。

作為一個合格的暗自窺探的迷妹，她總是強迫自己無視，卻又不自覺的關注任何和江衍有關的資訊。從這部電影的第一支預告片到官方出臺的幕後花絮，她一秒都未層落下，原因無他，這是江衍回國前主演的最後一部好萊塢電影。

這段時間事多，她倒把這茬給忘得一幹二淨，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江衍，後者眸光黯淡，很是受傷的樣子：

“我獨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靜昌，原以為你能陪我一起去看個首映，但既然你今天看上去很累，我也不強人所難了，沒想到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

趙音淮：？？什麽鬼？？

“雖然我現在很困，但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我就勉強陪你看看吧，畢竟在電影院裏補覺也是一樣的。”她慷慨道。

他面上一喜，“就知道您是位慈善家，我已經包好場了。”

她搖了搖頭，“把場退了，換成最普通的票。”他心裏奇怪，“為什麽？我們以前不都是包場看的嗎？”

她語氣清越，“別提以前了，現在的我就是這樣看電影的，如果你不能接受這樣最真實的我，就找別人看吧。”

他聞言連忙老老實實地打電話換了票，聽她丢了句“容我先去換身舒适的衣服，等會睡得安心些”後，眼巴巴地看着她進屋。

趙音淮回來得很快，拉開車門的時候，江衍正面無表情地聊着微信，明明車內沒有開空調，但她仍覺得比室外要低上兩度。

她不小心瞟到了他手機屏幕上對方“江斯莼”的回複：……，我今晚有個重要會議，看不了。

趙音淮的思緒飄忽，記憶裏這名字的主人留着事業型幹練的短發，戴着無框眼鏡，與江衍長得有七分相似，面上挂着客氣的笑容，也意味着其疏遠的心意。

江斯莼，江衍親生的姐姐，比他大五歲。

這樣一想，江家對江衍基本上是放養的狀态，媒體報道江家人都在澳洲定居。雖為女兒身，但江斯莼的能力與雄心支撐着她接管了國內江家一直獨占鳌頭的出版産業，并将其拓寬到海外，常年在各個國家間奔走。

是以，三年前，趙音淮只得以見過江斯莼一面。雖然無感，但記憶裏江家姐弟的關系很是親厚。

江衍聽到開門的聲音，鎖上手機屏幕，看了立在門前的趙音淮一眼，随即面部抽搐，“到底我是明星，還是你是明星……”

趙音淮換了身最平常的黑T牛仔褲，褲腳卷邊配上一雙跑鞋，最要命的是，在這樣炎炎的夏夜，她頭戴一頂漁夫帽，寬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剩下半張臉上戴着一粉色的醫用口罩。

“開車吧。”她穩穩地坐了上來。

他看了一眼後座上自己僅有的裝備—鴨舌帽，發動了汽車，仍忍不住吐槽，“诶，你這全副武裝的樣子，是準備去侵襲月球的麽……再怎麽避嫌，也不用把平日裏愛戴的首飾全給取了吧。”

她摸了摸空無一物的手腕，“你懂個屁，你根本不知道現在粉絲人肉的功力有多強，我才不會給她們任何順藤摸瓜的線索。”

江衍總是能從她毫無歧視的話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嫌棄。二十分鐘後，他們到達了電影院。

由于他們來得過晚，大部分觀衆已經入場，入口只餘一個檢票的妹子，和一個發3D眼鏡的青年。趙音淮下意識地壓低了帽檐。

江衍癟了癟嘴，“放心吧，金木水火你，別人只會以為你是給我提包的助理。”

她隔着墨鏡睨了他一眼，“生旦淨末你。”

眼看着那青年從箱子裏拿出了兩幅3D眼鏡，她驀地心裏一動，扯了扯江衍的衣袖，後者傾下身子，她低聲問道：

“你戴了隐形眼鏡吧？”她記得他有些近視，正常生活沒問題，只是看東西的時候就有些模糊了。

他颔首。

她唇角微弱地彎了一下，對發眼鏡的青年道：“給他一對夾片就好。”同時指向江衍。

江衍稀裏糊塗地接過後，跟在她身後入了座，見她拿出酒精棉片擦拭着有框3D眼鏡，他疑惑道：“為什麽我是兩個帶夾子的鏡片？”

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你戴了隐形眼鏡，所以不能和我一樣戴框架。”

他嘀咕着，“我在VIP廳看電影的時候明明是可以戴的啊。”

她推了他一把，“太子爺，游歷民間要遵守民間的規矩，民女說啥就是啥。”

他“哦”了一聲，“那這要怎麽戴。”

“蠢狗，夾眉毛上啊。”她一副你連這都不知道的神情。

于是，這個二愣子毫不猶豫地夾到了眉毛上，嘿嘿嘿笑得癡傻，“哇，好好玩哦，原來還有這種操作。”

趙音淮原本進了影廳後，就把口罩拿了下來，此時二話不說地重新戴上，再晚戴上一秒，怕是笑到口水都要噴出來。

“你不熱嗎？”他狐疑地看向她。

幸而這時候電影開始了，她猛地掰過他的腦袋，“看電影！”糊弄了過去。

只是他還沒有安身兩分鐘，又偷偷摸摸地擡起橫在二人之間的扶手，卻被她猛地拍了一掌，她眯着眼，“你幹什麽？”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被打痛的右手，“你看人家都是把這個扶起來坐的。”

趙音淮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身旁，有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嘴角瞅了瞅，“人家是一對情侶，我們是大爺和跟班，不合适。”

他又默無聲息地把扶手擡起來了些，委屈道：“可是這東西把我和你隔得好遠，周圍黑黑的，我好怕哦……”

“你自己演的科幻片，你怕個屁啊！”最後在她一拳頭的“愛撫”下，他安靜如雞。

趙音淮轉頭看向屏幕，這電影講的是在兩百年後的未來，地球人與月球上的外星人來往頻繁，兩個星球面上友善，實際上暗潮洶湧。地球人意外地截取了外星人的密報，得知了他們将在兩月後攻打地球的消息。

地球人為了将損失減小到最小，派代號為117的特工也就是江衍所飾，僞裝成太空艙的搶修人員，實際上滲入到月球軍事要塞竊取情報的故事。

故事剛剛行進到117被月球人當做鄰球來賓請到宮殿參加宴會，江衍一改前面在太空服裏大汗淋淋的慘樣，西裝革履的他，信步進入大廳—

頓時熒屏裏的女外星人和電影院裏的女觀衆們尖叫連連……

趙音淮捂住耳朵，電影相關專業的她，研究過好萊塢電影的模式，也知道這模式裏所秉持的個人英雄主義，主角耍帥開挂，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呃……雖然大屏幕上的江衍看上去确實有些人模狗樣。但，一定是因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畢竟他周遭都是些大臉肥肚畸形的外星人。

緊接着：

離他最近的一個長官級別的外星人，不放心江衍來自別的星球的身份，面色陰狠地朝他抖了抖袖子……

身旁得意的江衍忽然一把攬過她的腦袋，捂着她的眼睛擁在懷中。趙音淮欲掙紮，他卻在她耳邊低聲道：“別看，畫面有點血腥。”

她停止了動作，以為要發生一場慘烈的肉搏戰，誰料半晌，什麽碰撞的聲音都沒有。

前方高能預警。

她從他手指的縫隙裏，小心翼翼地往外瞥去，以為會看到什麽缺胳膊斷腿的畫面，結果面色黑了黑。

一只幾近于無的細小蚊子從外星人袖中爬出，掠到117的脖子上，飛快地“親”了一口，種了一滴毒素，然後迅速飛走了。

真的，好血腥哦……

“江衍。”她悶在他的胸前，輕聲喚他。

他正享受着她發絲間的清香，“嗯？”

“你剛才在我公寓門前說你一無所有，不，你不是，你還有病。”

她說完一伸手，撓得他前仰馬翻，撓得他求爺爺告奶奶，方才作罷。

“你跟我放老實些，再給我亂動，我就真送你上月球！”趙音淮威脅道。

許是他鬧累了，又許是電影進入了高|潮部分，反正絕對不是因為他被她恐吓到就是了，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小動作。

她才得以安心地入戲。

117憑借其獨有的智慧與身段，披荊斬棘殺入了月球人的核心軍事基地，獲得了具體的情報，摧毀對方致命武器後，在撤離時卻還是暴露了行蹤，縱然有高科技技術護身，但仍免不了一番惡戰，敵衆我寡，他縷縷負傷，只身只為保衛數億地球人的生命。

全場高懸着心，眼睜睜地看着117被一束激光炮轟到牆上，腦袋右側刺入了一個尖銳的燈盞上，頓時血噴到了熒幕上，更像是穿過3D眼鏡，淋在了觀衆們的臉上。

雖然117神情痛苦，但仍迅速起身繼續戰鬥，身旁的衆人都歇了一口氣，只餘趙音淮渾身僵硬地怔在原地。

江衍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怕啦，都是特效。”

誰料趙音淮猛地擡起二人間的扶手，欺身挨近，撩開他右臉太陽穴的頭發，果然，一疤痕橫亘在發際線旁，上面依稀可見密密麻麻的縫補痕跡。

她緊抿嘴唇，旁人或許會被糊弄過去，可是她分明把他面上的極力克制看得清楚，都傷成這樣了還要把這個鏡頭拍完，這人……

他躲開了腦袋，讓頭發重新遮住疤痕，“這就是不小心蹭到的。”

她卻目光瑩瑩地盯着他，沒有接話。

他頓了下，換上嬉皮笑臉的面孔，“要不，等會回家，我們一起把我以前演過的動作片從頭到尾看一遍，我就喜歡看你為我擔心的樣子！”同時遞給了她一張餐巾紙。

她吸了吸鼻子，手伸向餐巾紙，卻倏地轉了一個方向，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直直對準了他的眉毛，用力一扯。

“啊--！！！！”哀嚎聲頓時響徹整個放映廳。

趙音淮對着架子上的毛吹了口氣，“現在你還是多擔心下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