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文件

文件

四周沒有一絲風,初夏的正午陽光也沒有想象中的炙熱,但落後謝佞一步的於豐蔚覺得空氣又濃又悶又熱,像膠凝了一樣。

校園步道上的淺紫小花也沒有在窗臺眺望時的簇擁,相反,投在玻璃上稀稀疏疏。

以及投在玻璃的謝佞側臉,失了可親可近。

這并不是前往西門的方向,從教學樓出來轉彎時於豐蔚就意識到了,再簡單不過地以太陽為定點,謝佞朝向的是北門。

聽到幾聲鳴笛聲,一道簡約古樸的門出現,那些揚塵而去的車上搭乘的應該就是剛下課的學生。

門上沒有标明“北門”字樣,於豐蔚知道謝佞是要在他這蒙混過關。既然他那麽自以為是,那就看他葫蘆裏裝的什麽藥。

“人臉識別。”謝佞讓道一側。

於豐蔚順勢上前對着識別機,只一瞬,“……”

屏幕呈現一張照片,極其中二?幼稚?最後覺得還是用老不正經來形容比較恰合。

照片上的自己笑容燦爛,不染一絲塵垢,往右死命歪腦袋,左手上舉着不規矩的反剪刀手,應該是為了防止指紋洩露,但反剪刀手又帶着鄙視的含義,所以比了個滑稽的反剪刀。

“還沒有誰的通行照這麽別致呢。”

知道對方憋笑的於豐蔚:“……”

照片上身穿的衣服還留在下幕,因為照片被扣圖處理在白底上,所以於豐蔚也不知道那位鮮少爺是從哪偷拍來的照片。

偷拍……可自己是看着鏡頭的。

記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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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麽?”已經人臉識別結束的謝佞問道。

於豐蔚跨出校園,掃了一下鱗次栉比的高樓停下,內心正在打小算盤。

禮貌朝謝佞說,“謝謝你今天帶我識了一下路,不過司機已經在那邊靜候多時。”

謝佞看向不遠處街口,一輛限量版汽車旁确實站着一位嚴肅面孔的司機,露出淺淺酒窩,“不用謝。要不留個號碼,有空一起吃頓飯?”

“很抱歉,手機落在家中了。”

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怎麽也得編個理由糊弄一下,雖然事實是窮得叮當響沒個通訊設備。

“…………”

謝佞果真不屈不撓,遞出名片,上面簡單的號碼加學生信息,笑道,“那下次見。”

說完朝右側走,拐進熱火街,拿出手機。

電話那頭嬉笑着迫不及待:“到哪了?”

謝佞板着臉,沉聲,“跑了。”

一陣尖銳的哄笑充斥耳廓,謝佞挂斷電話低罵一聲,擡起眼皮,“我看上的人,怎麽也得讓我見一次他的血。”一輛黑色汽車停在身側,擡步上了車。

見人消失在拐角,於豐蔚轉身朝反方向,路過垃圾分類箱時随手把名片扔了進去。

身在外,留點心眼再好不過。

根本沒必要和陌生人産生任何牽扯。

擦身一臉兇相的司機,拐進涼靈街。

停在名為“呱呱呱”店門前,工作人員露出标準的服務微笑,“您請進,可以先看一下菜單與您的營養師調配的是否一致。”

於豐蔚停下是以為這是寫字樓。

實際上飽腹感還在,但想着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是要進食。

開口确認:“是免費為尚艾學院學生準備的嗎?”

工作人員怔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不過很快恢複标準服務态度,“是的。”

吃飯為大,於豐蔚不把無意的無禮放在心上。

穿過空無一物的前廳,再沿着廊道乘電梯上至十樓,跨入便是寬敞通亮的餐廳。

以及一群吃得優雅的顧客。

“您請往這邊。”

工作人員将其帶到靠窗半封閉位置,有一張精致的雙人餐桌,內部顧客視線無法觸及。

也好,他融不進那些優雅。

工作人員拉開簾子,陽光穿透玻璃撒進來,但不刺眼,也沒有任何溫度。

“亮度可以嗎?”

於豐蔚嗯了一聲,拿起餐桌的菜單,嘴角不免抽搐,清一色以牛蛙為主打的菜品。

不吃牛蛙的於豐蔚略顯尴尬,“請問有白粥嗎?”

工作人員笑答:“有的。”

於豐蔚又點了兩份甜點,加一句,“就這些。”

工作人員離開後,於豐蔚看向窗外,林立的高樓,飛馳的汽車,回想剛才昂貴的菜單……

從別墅溜了之後真的得吃土吧?

工作人員端來指定食物後,於豐蔚邊喝粥邊啃牛角面包,吃出歲月靜好。

才不到幾十秒,工作人員折返,“客人,打擾一下,可否讓這位客人與您同桌。”

於豐蔚喝完一口粥,嗯了聲。

客人是個中年男人,鬓角有些花白。

另一位工作人員端來客人的菜,和於豐蔚的差不多清淡,不見牛蛙影。

於豐蔚猶豫片刻,“您好。”

男人從紅薯粥裏擡頭,眉目慈祥,“你好。”

“我想請問一下這附近哪裏能兼職?”

可能是覺得熱,男人脫下西裝外套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小夥子從下幕來的?”

於豐蔚神色怏怏,嗯了一聲。

“抱歉我可能有所冒犯了。”男人放下手中的勺,坐得端正,“之所以這麽猜,是因為上幕沒有兼職這一說法,找活幹需要各種證書、實踐證明去應聘,成功的話直接入企業。”

男人頓了一下,“舉個例子,就像這裏的服務人員,他們也隸屬于企業,只不過這是連鎖分店,他們的入職要求很高,除開博士學歷,大概還需要行業證書四五個。”

“這樣啊。”於豐蔚有些語塞。

男人拿起桌上的甜點,親和道,“也不用氣餒,慢慢攢本事就好,只要想得開就不會走投無路。”

於豐蔚抓住話中意,“請問實踐的話零證書可以嗎?”既然需要證明,那肯定有從零開始的。

男人笑出紋路,“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問我哪可以打點小工賺錢。”

於豐蔚坦然,“确實是這個想法。”

想用一個下午兼職掙點錢。

男人笑得更豪爽,“會法語嗎?”

於豐蔚摸不着頭腦,但确實精通,“會。”

“那就在這裏幫我整理一下文件怎麽樣?”

“您的文件需要保密嗎?”

男人笑聲很醇,“你能這麽問,就算保密我也不怕你洩露。小夥子也不先問一下價格就接單了?”

“我知道您不會雇只做無用功的。”

“口氣還不小。不過對自己有信心是好事。”

男人從一旁的置物櫃拿出筆記本電腦,“四個小時,每小時一千。”

這價格是不是高得離譜了?!

壓力頓湧,難道文件是關于中法古典文學類的?

接過電腦,男人又喝起粥,“就一些曾經的晚宴報告文件,堆得太久了沒來得及整理。”

於豐蔚點開文件,确實如他所說,不過法語也就出現在演奏曲名上。

這麽高的價格就更不合理了啊!

“我希望你能幫我整理演奏曲到一個文檔,法語譯名也附在後面。”

不賺白不賺,腦力勞動更累歐克?

於豐蔚強行将這份兼職合理化,“好的。”

男人拿起餐巾擦嘴,“我先給你支付卡吧。”

於豐蔚也不計較這些,自己初來乍到不懂上幕轉賬模式,還是随他們比較合适。

男人拿出一張卡遞給於豐蔚,“現在正好下午一點,下午五點你把筆記本電腦關機收進電腦包,然後放在置物櫃就可以了,之後我的秘書會來取。那我就先告辭了。”

“好,您慢走。”

男人走後,於豐蔚專注工作。

文件确實很多,年份從十七年前開始,但內容并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親友間的不定時聚餐安排。

突出的是,被邀請的總包含幾個,例如鮮式集團、秦時集團以及谷式集團。

法語演奏曲于十年前的文件開始出現,起初多是著名曲目,譯制成中文并不難。但後面五年的是小衆曲目,有些棘手。畢竟沒有親自聽一遍就譯制的話,很難做到“信、達、雅”。

只好通覽一遍晚宴氛圍和各種致辭,希望能從中感受鋼琴曲會傳達的情感。

這一埋頭,幾個小時也就過去,還剩最後五分鐘,於豐蔚卡在一首鋼琴曲譯名上。

視線定在了稿件上的“鮮麒淵”,整個句子是:

「這首曲子是送給鮮麒淵的。」

晚宴氛圍很日常,并沒有什麽特別,是譯者可以自由發揮的程度。

於豐蔚輾轉于将其譯為《戀戀者》還是《新娘》。

不過,送一首《新娘》給鮮大少爺,怎麽有點違和?想着鮮麒淵是某人的新娘,於豐蔚不厚道地嘴角上揚 ,再三抉擇後還是用了《新娘》這個譯名。

剛好到點,文件并沒有整理完,但還是遵守時間關閉電腦,按男人吩咐的放回櫃子。

但於豐蔚沒有直接走,而是坐在原位。

三十分鐘後一個穿着筆挺西裝的男子來,聲稱是秘書,於豐蔚這才離開。

得買幾件衣服。

這就是他這個下午賺錢的目标。

兩個小時後,於豐蔚郁悶地提着購物袋站在街口,“這是在搶錢嗎?!一件衣服五百以上!”

難怪每小時時薪一千,原來是這裏的物價高!

卡裏僅剩一百五十元……

“沒事,還能吃包子。”

於豐蔚自我安慰一番,攔了一輛出租車,“上幕涼紫街001號。”

車子穩停別墅大門前,卡裏僅剩二十九元。

毋庸置疑,這就是搶錢!!

於豐蔚耷拉着腦袋在玄關換了鞋,管家聞聲接過他的購物袋送上了樓。

走進客廳,鮮麒淵背對他坐在沙發上敲打電腦。

側過臉,目光觸及餐桌,上面有幾盤菜。

他忘了鮮麒淵說過,「一起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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