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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夏可轉身。

那人逆光而立，身量颀長，輪廓俊美。

眼底有很深很深的寵溺意味。

他可真好看，不管是第一次見的時候，還是現在。

都是那種乍看一眼，叫人心動的好看。

透過他眉眼，夏可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18路公交車，上班的上學的買菜的，人群鬧鬧嚷嚷。

他穿白色襯衫，手臂撐着額頭，就像一道遺世獨立的風景。

五官淡漠，桃花眼半阖，好像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又好像什麽都不會放在眼裏。

她好像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說話的語調變得又輕又緩。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冷峻的眉眼開始變溫柔的。

還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傻乎乎地喜歡這個一無是處的她。

他那麽好，全世界最好，自然應該全世界最好來配。

她不是那個全世界最好，甚至是他接觸到的人裏最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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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

如果和他在一起，無疑是要把她的厄運分給他一半。

心口特別疼，好像被人揪起，正在把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從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一點一點剝離。

夏可甚至想蹲下來蜷起身。

如果她剛才沒有去打水多好，就不會聽到生物老師講那道關于基因的題。

就可以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還可以告訴他，我喜歡你，去年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你。

還可以順便征求征求他的意見，把自己長久以來埋在心底的想法說給他聽。

以後我們考一個城市的學校好不好。

我去學美術的話就可以考c市啦。

這樣，我們寒暑假可以一起回家，周末還可以你來找我，我去找你。

我不想離你太遠。

也不想很長時間看不到你。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她應該止步于此。

他只可以陪她走到這，再往前就是深淵萬丈，應該及時止損。

夏可張了張口，什麽都沒說出來。

睫毛沾了濃重水汽，像是蝴蝶翅膀被雨打濕，默默垂下來。

項清嘉眼睛裏的光，剛才還耀眼奪目叫人晃神的光，一點一點暗下去。

他看着她，從一個面對心上人的小男孩，變成等待宣判的犯人。

宣判還未宣讀，心中已然清晰。

只是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她倒是很不辜負他的期待，用她慣常的又軟又甜的聲音說: “抱歉，我不喜歡你。”

小女孩實在是性子太軟，就連拒絕人的時候，都好像是自己做錯事情一般，低着頭，語氣裏帶着歉疚，叫人根本沒辦法責怪。

甚至還想告訴她沒關系的，我沒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項清嘉扯着嘴角笑笑，甚至很想找機會，教一教怎樣才是拒絕人的正确方式。

夏可不敢去看他。

甚至不敢停留太久。

她怕她在這個時候，不争氣地哭出來，那麽就功虧一篑。

眼淚大顆大顆掉落之前，夏可背着書包跑開。

因為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你會有可愛健康的女朋友，你會愛情美滿，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幾十年後，四世同堂，子孫繞膝。

我就不去禍害你吧。

夏可走過和他一起走過無數次的林蔭道，路過曾經一起坐18路車的公交車站，走在曾經一起回家的那條路。

無數次想回頭。

想跑回去告訴他真話。

可她忍住了，拼命忍住的還有眼淚。

項清嘉第二天沒有去上學。

第三天也沒有。

接連一個星期都沒有。

夏可想起那時候分班，他也是這樣不見，卻又在某個時刻突然搬着課桌從後門進教室。

突然出現在一年中的最後一天和她去中心廣場看煙花跨年。

突然出現在她回來上學時，同桌的位置。

終于有一天課間操，夏可叫住蔔學習。

“請問，我同桌他最近為什麽沒有來上學”

蔔學習神色有些複雜，最後重重嘆了口氣: “老大轉學去省實驗了，散夥飯還喝了個爛醉，哎喲我去從沒見過他這樣……”

“我當時還說不想轉就不轉，舍不得我就直接說，可他就悶着頭一個勁兒喝酒，三棍揍不出個屁來。”

直到楊帆瞪他一眼，蔔學習才閉嘴， “夏可，我先走了啊。”

夏可點點頭，眼睛有些酸。

是因為她吧。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情緒，散落在飛逝而去的時光裏。

希望你總有一天忘記我。

希望我……永遠記得你。

*

六月，高考之後，省實驗和一中舉辦了一場籃球聯賽。

比賽地點定在省實驗的籃球館，離一中大概一站地的距離。

七班八班相鄰坐在一起。

“如果老大在就好了，咱們穩贏，”蔔學習咔嚓咔嚓咬着薯片， “怎麽也沒見老大呀”

“大概是省重點學習比較緊張，他又在理科重點班。”

省實驗的隊員上場，大紅色的球衣，就好像是《灌籃高手》裏的湘北籃球隊走出漫畫。

只是再也不見那個人。

理科，重點班。

他本來就應該去學理科的，他那麽聰明，肯定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能超過很多很多人。

當初竟然就因為自己學文科，就随便決定了去向。

現在應該是回到他原本的生活軌跡吧

夏可覺得好開心。

好開心又好難過。

他為她做了那麽多事情，而她能還回去的，竟然只有把一顆真心踩在腳下。

*

高二一班，理科重點班，教室最後排單人單桌。

那人一手撐着額頭，一手轉着筆，眼睛盯在案上的高考題。

剛要落筆，就聽見班裏一陣躁動。

“老班也太變态了吧竟然不讓咱們去看籃球賽!”

“閉嘴，刷題去。”

“你再這樣迂腐下去小心單身一輩子，你們看微信群嗎”

“觀衆席那個一中妹子好可愛啊!”

“我看看。”

“你不是要刷題嗎，滾開。”

“啊，是挺好看的。”

“不過聽一中同學說是個聾啞人，你看那張側面的，腦袋上是不是有個高科技裝置……”

這年頭，漂亮的聾啞妹子，聽起來就挺叫人好奇，更何況腦袋上還有個高科技小玩意兒。

一群理科班學習學傻掉的男生紛紛圍過去看。

突然，身後一陣刺骨的冷空氣襲來。

手機被勾走，那手指節分明，骨骼秀氣。

偏偏那手的主人眉眼狠戾，就連跟他對視，都需要鼓足勇氣，預先做好心理建設。

聽說這家夥轉學之前在一中還是個校霸級別。

照片上那人比周圍的女生白了好幾個色號，所以一眼就能看到。

大概是夏天天氣變熱，她的劉海紮成一個小揪揪。

她怎麽總是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辦法，可愛到叫人失語。

項清嘉心髒重重跳了一拍。

就好像，他的心髒，是那人養的一只狗，見到正主就開始不安分。

他摁住那幾張照片，幹淨利落點了删除， “別它媽瞎看，猥不猥瑣。”

化學老師已經站上講臺， “來我們繼續看上節課沒講完的卷子……哎我說，那個項清嘉你去哪兒”

回應他的只有教室後門的關門聲。

*

中場休息過後，籃球比賽繼續。

突然，人群中爆發了一陣騷動。

“我去，那個替補是誰啊之前不記得見過啊!”

“卧槽啊啊啊啊!這他媽是不是在出流川楓的cos啊!”

夏可擡起頭，正好就看到對方球隊裏的那個人。

黑發黑瞳，紅色球衣裏穿着黑色T恤。

一上場，就成為所有女生眼裏的焦點。

“咱學校的”

“啊，新來的轉校生，一個月內跟他表白哭着跑走的兩只手數不過來吧。”

籃球比賽結束時，夏可站在場館門口等去衛生間的方雪。

“夏可。”夏可回頭，正好迎上那人目光。

他好像瘦了一些，原本清隽的輪廓多出幾分冷冽。

聲音冷淡而官方。

夏可怔住一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她措辭都沒措好的時候，那人已然從她身旁走過。

好多女生大着膽子上去送水，甚至還有當場要微信要表白的。

夏可站在人群外圍，看着他光芒萬丈，看着他被衆人喜歡。

她知道她應該挪開視線。

多看一眼心裏的後悔，不舍還有酸澀就要将她淹沒。

夏可心說我就再看最後一眼。

看完之後，乖乖轉身。

默不作聲拍了拍心口，那裏又開始疼了。

走出場館大門，才發現落下綿密的雨。

“哎，我沒帶傘。”方雪悵然。

夏可小聲說: “我也沒有哎……”而後她沖着方雪展顏一笑: “反正雨也不大，我們跑回去呀!”

“行!”

夏可把書包舉過頭頂，剛要邁腿往前跑，衣領卻像是被勾住。

她往前掙了掙，發現勾得還挺結實……

夏可回頭，好多女生看着她，那目光或是豔羨或是嫉妒，齊刷刷一片。

再看站在她身後的人。

那人下颚線條流暢，到下巴收尖。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不見卧蠶。

“給你。”他說。

他把她舉着書包的手腕從頭頂位置拉下來，而後在她手心塞了一把傘。

擡起手似乎是想揉揉她頭發，最後只變成被雨聲掩蓋的一聲嘆氣。

轉身就跑進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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