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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七月,暑假。

夏小萌手術很成功,夏可不放心媽媽自己帶着妹妹,就叫爸爸先不要急着回來。

水果店關停,家裏沒有進賬,只有一筆又一筆劃出去的款,收入為負。

她本想放棄學美術,因為學費太貴,畫筆和顏料無異于燒錢。

是夏明和李萍一再堅持。

趁着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夏可打開招聘網站,地點鎖定江城老城區,找了家餐廳應聘了服務生。

每天從下午四點到晚上十點,不耽誤白天在家練習。

這天是夏可生日,她像往常一樣坐在去餐廳的公交車上。

只是突然想起去年生日。他送的繪本,和繪本裏的書簽。

她總會驀地想起他,不難過,也不後悔。

就只是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而然的習慣,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

“老大,這邊啊。”蔔學習熱情招呼。

“嗯。”

就只一個音節,夏可卻木然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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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緩緩上樓,慣常的慵懶,但是腰背很挺拔。黑色的碎發搭在額前,眉毛修長,眼眸漆黑,膚色冷白。

夏可轉身跑進後廚,有些無措地攥了攥手指。

“夏可,你臉怎麽這麽紅不舒服嗎”

“沒,沒有……”

“夏可,十號桌的菜你幫忙端一下。我有點忙不過來。”

夏可去沖了沖手心的沁出的汗,接過盤子: “我來吧姐姐。”

“大,大嫂”一個陌生的男生,臉上寫着“老子超兇莫挨老子”,旁邊是蔔學習,楊帆。

對面是項清嘉。

項清嘉原本低頭喝酒,聞言也是一愣。

修細的手指攥緊了手裏的杯子。

他眼皮一掀,冷冷道: “別它媽瞎叫。”

小弟做了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

夏可低着頭,卻察覺那人的視線,無形中好像有一只手,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盡可能自如地揚起唇角: “請問,您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項清嘉垂下眼睫, “啤酒白酒看着上。”

老大又開始犯瘋病了。

上次這樣還是轉學那會。

蔔學習使了個眼色給夏可。

“換……換成果汁可以嗎”夏可聲音怯生生的。

項清嘉聞言勾起唇角,眉眼彎着,眼尾有淡淡的紅: “你憑什麽管我。”

夏可低低說了句“抱歉”,尾音有些發抖,轉身走開,最後幾乎是跑到後廚。

楊帆卻從中咂摸出一點不一樣的味道來。

那他媽不是警告,不是讓人滾蛋。

而是類似于小孩耍脾氣,聽起來一字一句都帶着刺,實際上委屈得不能更委屈,要人哄一哄才能好。

只可惜單純無辜如小夏可,怎麽可能懂他們老大那些彎彎繞繞的狗屁心思。

中途,項清嘉起身去洗手間。

“吃蛋糕啦,我去買了草莓巧克力的。”

“嗯,是和同學一起吃的呀。”

“我很好呀,不用擔心我,小萌呢”

一邊拿手背蹭着眼睛,一邊裝出一副過得特別開心的樣子。

項清嘉腳步頓住。

今天是她生日,他沒忘。

她穿着服務生的衣服,一晚上端盤子端了三十多趟,收拾桌子二十多桌。

就沒停下。

他想起蔔學習和楊帆之前交的那些女朋友,随便撒個嬌就能讨到四五位數價格的禮物。

可他喜歡的人又乖巧又懂事。

為什麽她不喜歡他,她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他還是覺得心好他媽的疼。

一群人喝到餐廳打烊。

出門的時候,夏可正坐在門口的臺階。

見他走出來,立刻站起身。

昏黃的燈光下,她的五官柔和恬靜,琥珀色的眼睛裏亮着幹淨澄澈的光。

項清嘉瞬間清醒幾分: “怎麽還不走。”

“喝酒不好。”小女孩聲音軟軟糯糯,關心幹幹淨淨。

他明明都對她态度很是惡劣了。

項清嘉沉默半晌,最後低低應了一句: “嗯。”

“我送你回家”

夏可擺擺手: “不用呀,我能趕上最晚的那一趟公交車。”

項清嘉沒再堅持, “怎麽在這打工”

夏可抓抓頭發,短發被她抓出幾縷小呆毛: “因為想去學美術呀,可學美術又需要很多錢。”

語氣自然得不能更自然,就仿佛在說一件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

因為需要花錢,所以我就自食其力,出來賺錢。

項清嘉點點頭,攔了一輛出租車。

後視鏡的小女孩弱小單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需要被人捧在手掌心好好呵護着長大才對。

直到看着公交車緩緩駛來,小女孩上車找到靠窗位置坐好,項清嘉才給出租車司機報了個地址。

第二天下午,夏可接到美術聯考集訓的通知。

說是跟貧困生一樣有資助名額,全額免學費。

如果不是美術老師親自打來,她都懷疑是不是騙人的。

項清嘉別的卡都被停了。

就還這一張,現在也所剩無幾。

她應該不用去打工了吧。

祝,十七歲生日快樂。

祝,漫長今後,所得皆所願。

*

那年冬天,夏可參加美術校考,報了C市最好的綜合性大學。

考試結束時,夏可走出考場,學校門口有個瘦高的人影,站在一群中年家長中間。

黑色羽絨服,黑色高領毛衣,黑色口罩。恍惚之間她把他看成她同桌,甚至不自覺地往那走過去。

直到同班同學叫住她: “夏可,考得怎麽樣終于結束了哈哈哈!”

夏可點點頭,腦袋卻依舊不自覺地往校門口張望: “你在看什麽”

再回頭,那人已經看不見。

夏可笑笑,大概是魔怔了, “我們走吧。”

6月,高考結束,幾家歡喜幾家愁。

夏可的照片貼在宣傳欄,在美術校考中她專業排名第一,只要高考發揮正常, C大肯定是沒問題。

就像她當初看到的那些學長學姐。

只是她去C大的願望遠沒有當初強烈。

畢業典禮結束後,夏可最後圍着學校走了一圈。

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也在忙着告別。

她和他一起坐過的18路公交車改了路線就再也沒有改過來。

她和他一起參加運動會的操場翻新,重新換了跑道。

她和他一起坐過同桌的教室,現在已經換成稚嫩的新面孔。

現在想起他,甜裏不再泛酸。

坦然,淡定,就像是想念一個應該感謝的老朋友。

--遇見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

9月,夏可站在C大美院門口。

“學妹,你好,需要幫忙嗎”

“學妹,美院的嗎”

一衆學長圍過來,小學妹軟萌可愛跟小仙女似的,完全符合了他們對大一新生的幻想。

“看下自己的宿舍安排,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謝謝。”

夏可彎唇笑笑,一群學長抓心撓肺。

夏可進宿舍時,有個女生正在補妝,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夏可和她身後的夏明。

另一個女生盤腿坐在上鋪,托着腮,打了個招呼,看着特別豪放。

結果看到夏可身後的夏明,立馬一個箭步從上鋪蹦下來,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叔叔好!”

夏明沒有心理準備,被吓得一愣。

夏可笑笑: “你們好呀,我叫夏可。”

豪放派伸出手: “喬開心。”

補妝女聞言噗嗤一聲,并沒有搭理她們一下的意思,精致的化妝鏡裏,嘴角有一抹嘲諷。

夏可送別夏明的時候眼淚都要出來了,夏明一路絮絮叨叨的: “要好好吃飯,不要老是想着錢,那是爸爸媽媽的問題,還有呀,要和同學好好相處,能忍則忍吃虧是福……”

夏可看着他鬓角的白發,飛快伸手搓了搓眼睛。

夏可回寝室時,宿舍最後一名室友也來了。

“你好啊萌妹子,我外號叫大寶,你叫什麽名兒”

“我叫夏可。”

“好的小可愛,你們軍訓衣服都領了嗎沒領的話咱現在去吧,我聽我高中學姐說有個男生超級帥的,金融院,去領衣服的時候大家都瘋了……”

夏可就只是彎着眼尾笑笑,喬開心更是一臉不感興趣,倒是補妝女塗了正紅色唇膏, “走吧,早點去拿。”

那人穿淺藍色襯衫,水洗牛仔褲,肩上背着黑色雙肩包。

“上衣180,褲子185.”

聲音也是清冷好聽。

一衆學姐加上新生都要瘋。

“學弟,哪個院的”

“學弟,加個微信啊。”

那人彎着桃花眼笑了笑,用嘴型說了兩個字,一衆花癡瞬間石化。

眼睜睜看着帥哥拿了衣服邁着長腿從場館走出,卻無一人再敢上前糾纏。

這邊喬開心拉着夏可,剛剛進場館。

補妝女連個帥哥人影沒見到,嘴已經有些不高興地撅起來。

*

第二天, C大新生軍訓。

教官一開始沒注意,漸漸就發現,美術院的姑娘們,目光發直,直直看着他——

身後的金融院。

方隊裏還時不時爆發出一聲一聲又一聲的感嘆: “好帥呀!” “真的哎!” “腿玩兒年!”

最後無一例外,被請出方隊做俯卧撐。

夏可倒是專心得很。

她本身就不是什麽外貌協會。

而且,就算再帥還能有多帥,都比不過那個人。

北方C市,夏季高溫冬季寒冷,太陽就像烤孜然羊肉一樣,烤着訓練場上的小鮮肉們。

夏可軍姿站得很認真,像以前上課的時候那麽端正,一看高中時代就是個乖寶寶。

只是站着站着,頭開始發昏,一陣惡心泛到嗓子眼兒。

“教官,這邊有人暈倒了,可能是中暑!”

夏可不知道怎麽的就已經倒在地上,手肘撐着地想站起身,可全身沒有力氣。

下個瞬間四下寂靜,夏可還沒緩過神,也無暇去想,整個人就騰空而起。

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味道。

清清淺淺的薄荷氣息。

一只手臂搭在她後背,一直手臂穿過她的膝窩,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小聲驚呼。

他抱着她。

一如高一那年在校門口,她被同學的車撞到。

那張令無數女生為之瘋狂的臉近在眼前,甚至能看到淡青色胡茬。

一見面就是這種方式,夏可臉漲得通紅: “你放我下來。”

因為不舒服,聲音軟綿綿的。

項清嘉聞言站定,垂下眼睫看她。

小女孩好像是傻了。大眼睛一眨不眨,一副很無辜很好欺負的樣子。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見底,眼神依舊溫溫柔柔。

頭發長長了,綁起馬尾,額頭光潔,愈發顯得眉目如畫。嬰兒肥消了一些,清麗好看。

就好像一下子從記憶中的小朋友長成了可愛明豔的少女。

項清嘉喉結動了動: “你交男朋友了嗎”

“嗯”

可別不讓他早戀自個兒戀上了。

那他這一年的罪可就白受了。

懷裏的人耳朵尖都已經紅透,聲音更是小得像蚊子哼哼: “沒,沒有。”

那顆提起的心髒重重跌落回去。

項清嘉唇角一勾,長眉微微挑起,頓了下,咬字很是清晰:

“那我就不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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