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妝容

說真的,要不是先前那車夫老漢說了車裏坐着的是趙姑娘,向南都沒有那個自信能在一眼之間就認為眼前這人跟自家女神級別的阿悅聯想到一個人身上。

那一片極致的白中幾點極致的紅,兩腮抹紅雲,眼簾染朱砂。

估計是覺得原先的薄唇不夠柔美,因此塗口脂的時候愣是多塗了兩圈硬生生弄出個豐潤紅唇,特別叫向南驚悚的是對方唇角還用口脂勾了個上翹的細長弧線……

向南感覺要是這車裏環境再陰森一點帶上點光怪陸離的綠紫蘭光效,此人在裂唇一笑唇角咧到耳根露出互相交錯好似鱷魚一般的利齒……

向南搖了搖頭,拒絕繼續想下去。

趙悅原本是想今日給自己未婚夫一個驚喜。

那日送走向南之後趙悅一個人去街上随意閑逛,恰巧就看見了一家胭脂坊,想着街上見到的那些女子化的妝,趙悅躊躇了一下之後到底還是抵不過想要為了呆子變美的心思,這才一腳踏了進去。

胭脂坊的那位女掌櫃十分和善,知道趙悅的打算之後拉着她好一番感慨,而後主動幫她配了一套基礎的東西。

比如說必須要用的胭脂水粉黛粉朱砂之類的,知道趙悅不會化妝,還十分熱情的表示可以教她。

趙悅耐心的學了兩天,今日到底怕自己水平有限化得不好吓到向南,因此想來想去還是去那家胭脂坊拜托女掌櫃幫她化了一個最近最流行的桃紅妝。

化完之後女掌櫃拉着她的手直呼好看,就着銅鏡趙悅看不清楚,且趙悅自小便是連裙裝都沒穿過,對于女子哪般模樣才是美也沒什麽概念。

不過既然女掌櫃說好看,想來應該是不差的。

第一次化妝出門,趙悅還是有些不習慣,因此借了女掌櫃的帷幕又租了馬車,這才等在了貢院之外想要讓向南成為女掌櫃之外第一個見到她妝容的男子。

向南被車夫領着過來的時候趙悅生出些緊張,竟是有種洞房花燭夜被接紅蓋頭的感覺,然而之後發生的事……

趙悅抿唇垂眸,摸了摸腰間,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那柄短刀送給這呆子了,目前還放在客棧裏呆子那書簍中。

向南也就是猝不及防這才吓了一跳,等确定這人是趙悅之後,向南這才松了口氣,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被吓一跳的表現如何傷了人家女子的心,只一邊爬起來一邊抱怨,“阿悅你怎的突然化這樣的妝容了,可吓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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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曉得,當初去夫子家見到李師妹畫這這樣的妝可是把我吓壞了,好好送了五條野豬肉出去硬是連午飯都沒敢留下來吃。”

想起那五條野豬肉向南現在都還心疼着呢,那可是阿悅第一回 見着他就送給他的,雖然事實上是送給他家而不是他一個人的。

不過阿悅可是說了,第一回 見着他就起了那種嘿嘿嘿的心思,指不定那野豬肉跟糧食就是阿悅故意留下來給他吃的。

向南說着話一邊湊近了幾分,擡手伸出食指在趙悅臉上戳了一下,戳了一點微濕的白、粉末在指尖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阿悅,這些東西對皮膚不好,聽說用久了一張臉又幹又粗糙的,還要長各種凹凸不平的東西,還有這嘴角的是朱砂吧?朱砂可是有毒的,不說沾進嘴裏怎麽辦,便是皮膚長期接觸也會慢性中毒。”

趙悅見向南也就一開始吓了一跳,之後也并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反而一臉擔憂的說起了這個,臉色這才稍稍放緩了。

不過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為了一個男子化妝改變,得了向南這樣的反應到底還是氣悶,擡手輕拍了一下向南還要往她眼簾上摸的手,沒好氣的白了向南一眼,“怎麽,這可是現在最流行的桃紅妝,便是宮裏的娘娘都這般化哩,就你不會欣賞!”

向南嘿嘿的笑,“那皇帝可真夠可憐的,好像那宮裏娘娘們伺候皇上的時候也不會卸妝,晚上那小風一吹紗簾一飄,轉眼就瞅見臉白眼紅嘴巴紅的一張臉,宮裏這兩年能有皇子公主出來也是難為皇上了。”

趙悅被向南這逗趣的描述給說得好氣又好笑,不過這麽一打岔好歹心裏那股子沮喪郁悶也消得差不多了。

反正她也嫌這妝容太複雜,化了之後臉上跟糊了幾層泥巴糊糊似的僵得慌,還有為了配臉上妝容而特意換的裙裝,穿了跟沒穿褲子似的空空的,叫趙悅走個路都很是不自在,還束手束腳的想要上個馬車都只能慢騰騰的踩着馬蹬上來。

既然她家呆子不喜歡,正好以後她也不用化了,且想想外面的女子都以此番妝容為美,以後若是遇上有那看上了她家呆子的女子如此精心打扮了再來見呆子,那結果定然十分美妙。

想着許多有的沒的,趙悅恢複了好心情,這才有心情關注起向南,“還敢調侃起聖上來,可見現在精神頭還不錯。下午的時候還下了大雨,你們考試有沒有受影響?咱們現在先回客棧吧,一會兒你可得好好洗洗,一身的酸臭味兒老遠,要是換個人早就嫌棄你了。”

向南自然讨巧賣乖一番,拉着趙悅好一番耍賴,“還是阿悅最疼我了,你是不知道,這三天我們每頓都是開水饅頭饅頭開水的,根本就沒有別的吃食,一會兒回去了我要吃辣的鹹的,嘴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

“淡出鳥了豈不是剛好開葷?放心吧今日我抽空去郊外獵了幾只野雞野兔,回頭就去借了客棧的廚房給你做一頓好的,不過現在回去可不能立馬吃,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對了,明日我有兩位朋友要來客棧找我,不若留兩只野味兒明天剛好招待他們?”

“這個天兒怕是放不住,我是已經賣了一半給客棧了,明天的話明日早上我早些起來再去一趟郊外便是。”

趙悅有衙門給的獵戶牌,便是出了澤陂縣也能打獵,只是進城的時候要多交幾文錢的稅罷了。

向南可舍不得趙悅專程早起出去狩獵,只讓趙悅別去了,“反正他們也不是那等沒吃過野味兒的人。”

為朋友兩肋插刀,為了阿悅插朋友兩刀,這事兒再正确不過了,且這也不是真插刀,就是怠慢一下而已。

趙悅好笑的拍了向南額頭一巴掌,“阿南第一次要正經待客,可不能這般怠慢。別人吃過是別人的事,我們如何待客卻是我們的問題了,雖然條件簡陋了些,可也要讓對方知道我們的态度。”

向南只點頭表示受教了,那乖巧的樣子叫趙悅喜歡得恨不得抱進懷裏揉搓一番。

可到底外面還有駕車的車夫呢,馬車之外還是人來人往的街上行人。

“怎的,現在挨得這麽近,不怕我臉上這妝容可怕了?”

趙悅用自己這臉吓唬向南,向南可不怕,拉着趙悅的手不撒開,“只要這妝容之下的人是阿悅,便是更吓人我也不怕,不過我還是覺得阿悅原本的樣子就夠漂亮好看了。”

說到這裏向南仔細看了看趙悅的眉毛,确定趙悅沒有刮眉這才誇張的松了口氣,“阿悅,真的,以後你可別相信外面那些人的眼光,我家阿悅不化妝最是好看。”

趙悅被打擊到的心這才算是補全了。

正巧外面馬車也到了客棧,向南體諒趙悅穿了裙子,連忙跳下馬車然後站在馬車下伸手扶着趙悅,就怕沒穿慣裙子的阿悅不小心被裙子絆倒摔下來了。

正巧跟向南住一個客棧的幾個讀書人也到了客棧門口,見着向南這幅模樣就知道那馬車裏要下來的定然是那無鹽女。

“嘁,真是醜人多作怪!”

其中一個書生撇了撇嘴沒好氣的念叨,引得他身邊的五六個書生跟着哈哈一陣笑。

雖然大家心裏都擔心考試結果如何,可到底經歷了三天兩夜的煎熬,好不容易考完了,心裏多多少少有點想要找個事兒松快松快的意思。

原本幾人就是約好了回房梳洗休息一番晚上去花船玩,這回剛巧遇見了大家私底下都幾番嘲笑的對象,書生那一句話可謂是總結得十分精辟。

可不是麽,分明一身窮酸相,平日裏在客棧裏吃吃喝喝卻是毫不節省,便是那考具都是準備得妥妥帖帖的。

更有那無鹽女,明明長相粗鄙醜陋,偏那書生将這無鹽女當做寶貝似的看護着,叫人好生恥笑。

自己的話得了同伴的笑聲,那書生自覺有了面子,遂拎着考籃幹脆就站在馬車旁等着看看這窮酸童生要如何扶着那無鹽女“嬌滴滴”下馬車。

向南跟趙悅卻一點不受這些人影響,趙悅掀開車簾一手拿着借來的帷幕一手搭在向南擡起的手掌心裏,小心的注意着腳下,等到踏着馬蹬站到了地上,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擡頭朝向南露出個笑。

原本站在一邊想要看“無鹽女”的那幾個書生卻是紛紛看傻了眼,那穿着一身水藍淺紗裙束藍色腰帶的美貌女子真是那“無鹽女”?

眉如遠黛青山一線,眼似含秋水之清潭,兩頰蘊桃花之色,唇嫣紅豐潤,最是精妙的那兩抹上勾的唇角,便是站在那裏不言不語,也似噙着一抹溫柔多情的笑。

倒是沒想到用水粉掩蓋了平日裏不夠白皙的肌膚,這醜女竟也能裝扮出如此美貌?

向南只奇怪那幾個叽叽喳喳跟枝頭麻雀似的書生咋就突然跟被人掐了脖子似的不說話了,不過這幾個人老是說阿悅的壞話,都不是什麽好人,向南扭頭朝冷着臉瞥了這些人一眼,而後扭頭拉着趙悅進了客棧。

“這窮酸童生忒的有豔福了些,便是一個暖床丫鬟都能如此美貌。”

“看着這童生可沒那家資買甚麽丫鬟,怕不是大戶人家的丫鬟私奔的……”

幾個書生心裏都不平靜,各自有何種心思且不多提,只再沒了多談向南這兩人的興致,各自回房洗漱且不多說。

向南可不知道這些,回房就有小二提前打好的熱水可以洗澡洗頭發,好生的将自己洗刷了一番,向南終于把那身單層衣衫給換了下來。

終于覺得舒坦多了,然後向南又忙不疊的就去了趙悅的房間,盯着趙悅卸妝,就怕趙悅卸妝卸得不幹淨,傷了皮膚。

可惜他不會做卸妝油,大業朝好像也沒有橄榄油這種東西吧。

想了想,向南還是跑到樓下去跟小二要了兩截黃瓜,也就是現在所謂的胡瓜,然後跑回趙悅房間拔了趙悅送他的那柄短刀小心的将黃瓜切片。

不過這個是地黃瓜,就是中間籽很多的那種,向南也不确定這種黃瓜能不能用來貼臉。

好在總歸能用,下回有機會就找了蜂蜜來給阿悅做面膜。可惜現在蜂蜜卻是實實在在的奢侈物,等回了家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蜜蜂蜂窩。

趙悅見向南忙前忙後的最後竟是拿了兩截胡瓜跑上來站在八仙桌前面哆哆哆的切片,且那片還厚薄不分。

趙悅洗完了臉确定臉上沒有那種僵硬感,這才松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向南身邊看了一陣,“阿南,你是想吃胡瓜嗎?直接咬着吃就好了,何必還要這般切來切去的?”

看着切出來的胡瓜那慘不忍睹的樣子,趙悅都覺得這胡瓜在向南手下定然是在哀嚎的。

向南切得有點累了,歇了一會兒扭頭看了兩眼趙悅的臉,覺得目前的黃瓜片還差幾片,于是繼續切,“這是胡瓜片,一會兒貼到臉上可以讓皮膚得到恢複,好像是能補水還是美白啥的,我也記不得了,反正就是對皮膚好。”

趙悅雙手抱胸沉默了一下,親眼看見向南又切下一片半截手指節厚且左厚右薄的片,終于還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阿南切的是片?”

“呃……”

這個時候向南選擇沉默。一刻鐘以後,趙悅躺在床上,臉上貼滿了薄可見光的長條形黃瓜片,轉着眼珠子去看坐在床邊陪着她“敷面膜”的向南,“這樣真的能讓臉變白?”

向南連忙擡手将趙悅嘴唇下方因為說話而移動的黃瓜片給貼了回去。

“阿悅別說話,等一會兒黃瓜片貼到臉上了才是皮膚吸收胡瓜裏水分的時候。”

最後黃瓜是被長條形狀直接削的片,因為向南覺得七月的黃瓜籽有些老了,切圓形片的話只能一個個的把內芯給摳了。

趙悅想了想自己臉上貼着中間空着的胡瓜圈,搖頭表示拒絕,然後直接削了外層的胡瓜肉問向南改個形狀貼行不行。

趙悅也是這會兒才知道人的這一層皮子還要喝水,真是神奇,要喝水的話平時洗手洗臉洗澡的時候還喝不夠?

向南在皮膚護理方面就是純粹的門外漢,也就只能照着偶爾在網上晃眼一看看到過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在趙悅面前裝一裝。

便是面膜也就曉得一個黃瓜片以及蜂蜜蛋清,這還是大學宿舍裏六只單身狗裏唯一一只在大二那年談過半年戀愛的哥們兒随口念叨時記住的。

索性就這麽兩種就已經叫趙悅覺得挺新奇的了,趙悅也知道自己最讓人诟病的就是膚色,雖然不能做到面色蒼白,可好歹膚色要稍稍白皙一點才好,至少要跟她家的呆子一個色兒吧。

趙悅身上的皮膚也挺白的,主要還是常年在外風吹日曬又從來不打理,這才日複一日變成了小麥色。

來郡城之前趙悅從沒想過要為了向南改變自己什麽,反而抱着一種我什麽樣你也必須喜歡的心情,可以說是十分肆意霸道了,也就向南能受得住,反而還美滋滋的享受這樣的相處。

可等真的陪着向南走出來了以後趙悅才發現,她自己是可以不畏人言,可向南卻也要因為她而被人诟病。

現在向南還是普通童生,可若是以後向南真考了功名做了官呢?那時候會不會有更多的人會背地裏說風涼話诋毀向南?

且到那時候她作為向南的夫人定然也是要出門交際的,這樣一來,就不是什麽都能随着她的心意來了。

趙悅不可能因此就勸向南放棄科考回家種地,雖然她也養得起他,甚至以後也能養起一大家子,可男人終究不可能像女子一般被養在家中。

換個思路來說,她又能否因此就放棄向南轉身離開繼續去過自己肆意灑脫到孤單寂寞的日子?

趙悅無疑是不願意的,反正她趙悅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鼈,不過是這點小事,有什麽難的?

向南并不知道趙悅心裏發生了如何的變化,此時就陪着趙悅做黃瓜面膜,因着怕趙悅一個人無聊,向南就坐在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起了這幾天在考場裏發生的事兒。

“第一天就有人因為筆杆斷了鬧事被叉了出去,還好當時我就按照你說的站在檢查的門檻處就檢查了一下考籃裏的東西……”

“還有個第一天考經貼就作弊的,聽說是将四書五經的句子抄寫在了亵褲裏側,去出恭的時候翻了半天沒找到要找的那幾句,結果就被守在外面的巡考官抓了個正着,直接被取消了未來三屆科考資格……”

聽說那人還是個秀才,是為了取得明年鄉試資格才來的,取消的三屆科舉考試資格相對應的就是三次鄉試,也就是九年。

這還算是懲罰得比較輕的了,若是會試被發現作弊,那是要直接奪取功名貶為布衣,終生不得參加科舉的。

不過說起來,好歹也是一名秀才,竟是連最簡單的經貼都要作弊,也不知這兩年私底下是如何荒廢學業的。

“也不知這回能不能考上秀才,若是考上了明年我也不可能就下場參加鄉試,要不然就我這水平,實在是……”

說到後面向南自己都搖頭啧啧了了兩聲。

趙悅有心想說話,可眼珠子一轉向南就像提前知道她要張嘴說話似的,連忙一臉緊張的盯着她臉上的黃瓜片叮囑她不許說話,免得浪費了胡瓜。

趙悅瞪了向南一眼,只能直挺挺的繼續躺着聽向南一個人念叨。

“等明天過了咱們就準備回澤陂吧,反正該考的也考完了,結果如何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總歸最後成績是要發到苗大人那裏,到時候我看着時間差不多再去問問苗大人就行了,考沒考上也就一句話的功夫。”

考完之後也可能在這裏等成績公布,也可能回自己家等郡城這邊将各考生成績發回考生戶籍所在地的縣衙,由縣衙教谕統一備案入檔。

這就跟現代高考成績可以用電話電腦查詢也可以等學校成績單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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