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許秀淑

許秀淑

許秀淑輾轉難眠，眼前全是是廖岳生憎恨的眼睛。她對他的記憶都是兒時的，那時候他就是個心事非常重的孩子，像極了他的父親。

她讨厭那個孩子，他是他背叛的證明，是插在她胸口上的刺，糾纏在她身上的繩索。每當他跑向她，口口聲聲的喊着她媽，她就像是被人用棒子狠狠抽打一樣。她無法對他敞開溫柔的懷抱，甚至不願多瞧他一眼。他是她的噩夢，是她怨恨的過去……

也許，是因為愛的太深了，以至于恨也恨的決絕。當年她二十歲嫁給了廖祥，兩人結婚三年也未曾有過孩子，上醫院一檢查，醫生說不孕症。

她當時險些崩潰，覺得特別對不起廖祥。他家三代單傳，她怎忍心讓他絕後。她提出離婚。可廖祥怎麽都不同意。他說她們還年輕，再等等，也許以後就有得治了。實在不行，就到孤兒院領養個孩子。他說他愛她，絕對不會因為外在因數抛棄她。

因為心裏有愧疚，她變的異常勤奮，深怕自己一點點的不好，就失去廖祥的愛。她積極就醫，不管藥再苦，檢查再受罪，她都能忍。為的就是想給他一個孩子。

一晃兩年過去了，她依然毫無音訊。一天廖祥抱着一個嬰兒回家，說是在孤兒院領養的棄嬰。她當時抱着那孩子，別提有多高興了，她以為廖祥接受了現實，也就欣然接受了安排。沒有了生子的壓力，她整個人都顯得輕松不少。

她是真心把那孩子當自己的兒子養，奶粉、尿布，都買的最貴的，深怕屈到這孩子。那些日子雖然累，但她總覺心裏裝滿了幸福感。上帝雖然掠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力，但它給了她一個愛她的男人。

好景不長，她發現廖祥整日都焦慮不安。他辭掉了工作，還換了家裏和手機的號碼。她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說在公司裏跟上司鬧的不愉快，想換個工作環境。

她當時沒多想，還安慰了他幾句。

孩子用的東西特別快，她拉着廖祥讓他陪她去超市，幫忙拿東西。她抱着孩子剛下樓，一個陌生的女子沖過來就搶孩子，廖祥趕緊跑過來阻止，她吓的趕緊躲到一旁。

那女子歇斯底裏的喊着：“把我孩子還給我，還給我。廖祥你這個騙子，騙子——”

她一邊捶打着，一邊激動的喊着，整個一個瘋婆娘。可許秀淑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麽管廖祥叫騙子，很明顯他們彼此認識。

廖祥一直沒說話，拽着那女的往一邊拉，像是不想讓她看見。那女的瞪着她，發了瘋似的喊：“你自己不能生，就搶別人的孩子，你要不要臉。”

許秀淑當時氣憤的吼道：“廖祥，你放開她，讓她把話說清楚，我怎麽搶別人的孩子了？”

廖祥伸手要堵住她的嘴，她奮力的掙脫開，回吼道：“你抱的孩子是我和廖祥生的——”

仿佛是晴天霹靂般，許秀淑驚呆了。她看着廖祥，不敢相信的問：“是真的嗎？她說的是真的嗎？”

廖祥低着頭不敢看她。她當下就明白那女的沒說謊。她抱着孩子跑了，廖祥追着她喊：“秀淑，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她一邊跑，一邊哭，懷裏的孩子依然安詳的睡着。廖祥氣喘噓噓的追上她，抓着她的胳膊說：“秀淑，你聽我說。我愛的是你，一直就只有你……”

他的話剛落，身後就轉來一陣尖銳的剎車聲。他們回頭望過去，只見那女子血淋漓的倒在馬路邊上，眼睛依然仇視着他們。

那是場噩夢，鮮血将她的容顏染的模糊，只有那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懷裏孩子在哭泣，她站在那全身都無法動彈。

許秀淑是自責的，那女人死去的模樣夜夜在夢裏出現。她埋怨廖祥的背叛，恨他的隐瞞。可廖祥說，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不能生育，他就不會那麽做，如果不是因為太愛她，太怕傷害她，他就不會丢下那個女人。

他讓她忘記那個女人，就當她從未出現過。他讓她發誓這輩子也不告訴這孩子實情，她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怎麽可能會忘記，這個孩子就是活生生的證明，他一天天長大，那雙眼睛越來越像他的母親。每當她的目光與他接觸，她都會害怕的顫抖。他令她慚愧，甚至開始厭惡自己。

那時候廖祥也是如此，他越來越沉默，時常強顏歡笑。兩人在屋子裏，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在黑暗的世界裏，無數次她想奪門而出。這個家壓抑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寧願死去的是她——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恨廖祥。恨他的欺騙，恨他的隐瞞，恨他的殘酷，恨他拿着愛的名義将她捆綁成罪人。

無數個夜晚，廖祥總是哽咽着醒來。內心的罪惡感使他日漸憔悴。她總是假裝睡着，刻意不去觸碰那傷口。

他們在黑暗中暗自掙紮着，生活對他們來講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再無歡樂可言……

不想在這樣走下去，不想在噩夢中一次次醒來。她繃緊的神經終于崩塌，她得了嚴重的憂郁症。她把自己關在空白的世界中。

那時候她眼神呆滞，整天呆坐在房間裏，連飯都不吃。廖祥跪在她面前哭，他說都是他的錯，他對不起所有的人。上帝如果要懲罰，就應該懲罰他。

她模模糊糊的聽到他不停的忏悔，聽見他說，他對不起岳生，他沒能給他一個幸福的家。他對不她，他不是個好老公，沒有堅守當初的約定。他對不起死去的那個女人，是他害死了她……

她哭了，呆滞的眼神終于有了焦點。她輕聲喚着他說：“廖祥，我們離婚吧！這樣的日子夠了，我再也挺不住了……”

廖祥抱着她痛哭，說這可能是他唯一可以為她做的。

捆綁了好幾年的繩索，一下子打開了。她如釋放的囚犯，極度渴望着外面的自由。她發誓今生不會再踏入這個家門，她與他的緣分就此了結，再無瓜葛。

她迎向了重生後的人生，再次擁有了珍貴無比的情感。可廖岳生還是不放過她，他不停的在她周圍打轉，時刻的提醒着她的過去。

他怨恨的眼神如同他的母親，他終究是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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