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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的下午,綿綿細雨籠罩着S城。
郊區墓地,一行衣着黑色的人們,撐着傘安靜地站在墓碑前。
排頭的小女孩看起來六七歲左右,瀑布般順滑直到腰際的長發,一身黑色的裙子,更讓她的皮膚看起來蒼白。
在其他成人的抽泣之中,她眨着眼睛,注視着墓碑,不悲傷,不激動,仿佛只是在看一個普通的擺設。
人群漸漸散去,只有小女孩還站在這裏一動不動。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是聶紹輝。
他在她的背後蹲下,小女孩轉過頭,二人的目光平齊。
“曼曼,媽媽去世了,不要難過。”聶紹輝握住女兒白皙柔軟的手,他注視着她,真切地說,“你還有爸爸,以後,我們相依為命。”
女孩緩慢地眨着眼睛,注視着他。她的眼底帶着孩子特有的幹淨、純粹,可是當她注視着聶紹輝十秒之後,聶紹輝對着女兒那印着自己輪空的眼睛卻不由得先撇開了目光。
以前的時候,虞绾就是這樣注視着他,滿心底都是他,她笑着笑着,像是陽光一樣明媚。
她死的時候,也是用這雙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
虞曼曼的眼睛太像她的母親了,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透過女兒的眼睛看到了她媽媽。
聶紹輝的手一抖,仿佛小女孩嬌嫩的手指如火焰一般滾燙,他迅速地松開她站了起來,以逃避那種熟悉的目光帶來的不适感。
六歲的虞曼曼卻仍然站在母親的墳墓前,她注視着聶紹輝,不說話、沒情緒,漂亮安靜得像是個洋娃娃。
女兒從小便比其他孩子聰慧出衆,在這一瞬間,聶紹輝甚至懷疑她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可怎麽會呢?她是個才六歲,才上小學的孩子。
于是,他便重新露出安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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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曼,要回家嗎?”
女孩沉默了一會,然後,她伸出手,握住了聶紹輝的手指。
“回家,回我們的家。”她的聲音輕輕脆脆,眼睛倒映着聶紹輝的手指,她的聲線和她母親的逐漸重疊在一起:“永遠不離開……”
呼——!
聶紹輝猛地睜開眼睛,他滿頭薄汗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此刻是淩晨四點,身旁的李玲莉模模糊糊的說,“紹輝,怎麽了?”
聶紹輝心跳激烈,他喘着氣,卻皺起眉來。
一場噩夢,卻讓他想起了一些之前被遺忘的事情。
“不對啊……”他後知後覺的喃喃道。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現在當然知道虞曼曼從沒有原諒過他。
李玲莉經常在他耳邊吹風,說虞曼曼留在聶家是為了報複他們。聶紹輝其實心裏也有這樣的猜測。
可是最近的事情的發展超乎他的預料,就虞曼曼那麽高傲的性子,主動從聶家離開,不就跟放棄認輸了一樣嗎?
如果她想給她媽報仇,最應該幹的不是應該去和聶文軒搶奪家産,鬧得聶家雞犬不寧嗎?
現在怎麽忽然走的如此幹幹淨淨,不拖泥帶水,這根本不像是她的作風。
難道……虞曼曼放下了?
……
整一個早上,聶紹輝都心神不寧。
李玲莉卻安慰他放寬心,“一個丫頭片子而已,現在虞家也不行了,沒人給她靠山,能翻起什麽波浪?你縱橫商場數十年,連你自己女兒都搞不定嗎?”
“你說得對。”聶紹輝沉聲道。
他一個五十多歲的大老板,怕自己女兒?傳出去都讓人笑話!
聶紹輝整理好正裝,他走下樓梯,就看到聶文軒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
“文軒,今天和我一輛車去公司。”聶紹輝淡淡的說。
“唉,知道了。”聶文軒嘟囔道。
聶紹輝抿了抿嘴角,看着聶文軒這幅沒有精氣神的樣子,心裏不太舒服。
相比于那些真正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來說,聶文軒還算聽話。哪怕他心裏不爽要反抗,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但這也是最大的問題。
父子倆抵達RZ集團,聶紹輝讓總助帶着他去學習和熟練高層需要掌握的相關資料以及學習運營,甚至還讓他和其員工一起工作、處理問題。
實際上,暫時容納聶文軒的團隊,就是之前被虞曼曼帶的那個。組員們表面上十分尊敬,但實際上都不是太待見他。
外人不知道聶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風言風語一直都在流傳,又被畫蛇添足。
據說因為聶董偏心,勤懇能幹的長女虞曼曼被自己不學無術的弟弟擠走,有這樣的傳言,組員們能喜歡他嗎?
又一看聶文軒什麽都不懂,也根本不認真學,這種感覺便更加強烈了。
中午,助理送聶文軒來到聶紹輝的辦公室。
“他怎麽樣啊?”聶紹輝正低頭看着報表。
“聶少爺很有天賦。”助理笑道。
聶紹輝哼了一聲,讓助理離開了。
“文軒啊,你長點心吧。”聶紹輝看着文件,“等我退休了,就你現在這個态度,我怎麽放心把公司給你?你哪怕有虞——”
聶文軒擡起頭,聶紹輝卻沒說下去。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合上了文件。
“是我以前對你太溺愛了。”聶紹輝說,“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認真的學習管理公司,要像是愛護家一樣愛護它。”
就在兩人說話間,門被敲響了,秘書面帶猶豫地走了進來。
“聶董,那個……”她有點猶豫的說。
“怎麽了,小王?”聶紹輝看向她。
“接待室來了一個人,他自稱是虞曼曼小姐的律師,要和您談一談。”
“什麽?!”聶紹輝和聶文軒都吃了一驚。
>>>
一天前。
虞曼曼的別墅裏,三人吃着飯。
“曼曼姐,你還想自己做公司嗎?”孟楓看向虞曼曼。
虞曼曼點了點頭。
陸懷瑾道,“你想做什麽?”
她指了指在放在桌面上的手機。
“手機?”孟楓探過頭。
“技術。”虞曼曼說。
孟楓還在疑惑時,陸懷瑾已經開口道,“如果是我想的那樣,你想要的,特別難。”
虞曼曼卻輕輕地笑了起來,“難總比無聊要好。”
陸懷瑾頗為贊同的颔首,他的确很欣賞虞曼曼一貫的向上鬥志。
“曼曼姐,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弄公司?”孟楓問。
“至少還要過一段時間。”虞曼曼嘴角的微笑收了收,她道,“當務之急,我得先和聶家徹底斷了關系。”
“你想怎麽做?”陸懷瑾問。他對上虞曼曼理所當然的目光,頓時皺起眉,“你不會想直接大搖大擺走到他們的面前,告訴他斷絕父女關系吧?”
“不會的,我又不傻。”說到這裏,虞曼曼也有點頭疼,“我現在需要一個水平過硬的律師。”
聽她這樣說,陸懷瑾終于勾起了滿意的嘴角——虞曼曼這次總算沒和他對着幹!
“我已經幫你找好律師了。”陸懷瑾慢條斯理地說。
虞曼曼有點疑惑,随即,她吃驚的說,“難道你們之間,這輩子有人做了律師?”
陸懷瑾只是聳了聳肩膀。
“下樓,你就知道了。”
三人走下樓梯,正好在此刻,門鈴被摁響了。
陸懷瑾擡擡下巴,示意虞曼曼去開門。虞曼曼看到他們兩人都一副心情很好淡笑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來的肯定是老熟人。
虞曼曼打開門,她擡起頭,頓時驚喜地說,“程修!”
來者微微彎下腰,冷清的聲線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女皇陛下,好久不見。”
後面,陸懷瑾則是看向孟楓,“小楓,你自己找地方玩一會,我們三個有正事要談。”
聽到他這樣說,孟楓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都成年了,能不能別老像是對小孩一樣對待我?”
“好。”陸懷瑾一邊答應道,一邊順手揉了揉弟弟的頭。
哎,這明擺着就是敷衍他嘛!孟楓在客廳裏坐了下來,看着三人進了書房。
“大概的事情我已經從懷瑾那裏得知了。”三人入座之後,程修說,“作為你的代理律師,我需要你更加詳細的資料,以及你的訴求。”
“我要斷絕父女關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要求……”虞曼曼的目光暗了暗,“我要……”
……
時間回到現在。
辦公室裏,聶紹輝站了起來,他站在辦公桌後,和聶文軒一同注視着門口。
不到一會,秘書領着一個人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身穿裁剪得體的黑色西服,手中拿着公文包。聶紹輝擡起頭,正巧對上了男人金絲鏡片後那深邃且淡漠的眼睛。
聶氏父子倆都一愣,他們沒少見律師,可大多數律師也都是相貌平平的普通人,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律師,不僅長得十分英俊,并且比許多老板還要氣場強大。
“聶先生你好。”程修站住腳步,他注視着聶紹輝,聲音冷清地說,“我是虞曼曼女士的律師程修,很高興見到你。”
程修的嘴角帶着職業性的禮貌勾起弧度,可金絲鏡片後的眼睛,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的目光掃過聶文軒,最後停留在聶紹輝身上。
就是他?這個身為虞曼曼親生父親、卻傷害她的人?
聶紹輝應該感激他生活在法治社會。程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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