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方瓊瓊抱起了貓。

貓嗚咽的哼了一聲，在她懷裏翻了一個身，并沒有醒來，但縮緊的身體一顫一顫的，看起來并不是很舒服。

方瓊瓊手掌按在貓的背後，讓他趴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掌輕輕的拍打着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向下順着毛。

柯季推着小推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面。

方瓊瓊抱着貓，嘴裏哼着溫柔的曲調，兩只手臂輕輕的搖晃着。

“您真的養起孩子了？”柯季笑着把推車推了過來，方瓊瓊伸出一根手指攔在嘴唇上，示意他聲音小一點。

方瓊瓊抱着貓搖晃了一下，拖住他的後腦彎下腰，把他往小推車上面放。

她剛把貓放到推車上的搖籃中，那小貓就哼了一聲，爪子勾在她的衣服上，四只小爪子還要往她身上勾。

“阿什，我的寶貝兒。”

方瓊瓊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輕的按揉着，還揉了揉他的下巴，推起搖籃輕輕的晃了起來。

貓咪動了一下，閉着眼睛漸漸放松下來。

方瓊瓊伸手捏了捏勾在身上的爪墊，一只一只的取了下來。

看着方瓊瓊熟悉的動作，柯季瞪大了眼。

“看我幹什麽？”

方瓊瓊蓋上搖籃的玻璃罩，這其實是一個醫療搖籃，用于給那些幼兒的身體檢查。

“就是感覺您很熟練。”柯季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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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們這一行的，什麽患者都會遇上。”方瓊瓊笑着點了一下玻璃罩中昏睡的貓咪，“所幸這次的患者還算可愛。”

“他怎麽了？”柯季的視線終于放到患者的身上，“您讓我調查的資料已經發到您的通訊錄中了。”

“這個可憐的孩子，好像遭受過虐-待。”方瓊瓊調整醫療搖籃的參數，對內部的阿什進行身體掃描。

“虐待，對這種孩子？”柯季有些不可思議。

“我在他身上發現了電擊的傷痕，這還得感謝杜蒙。”方瓊瓊笑了一下，“讓我知道電擊之後的傷痕是什麽樣的。”

柯季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捂住了頭。

醫療搖籃發出‘滴’的聲響，整個玻璃罩上散發着微紅的光芒。

“情況不容樂觀啊。”

方瓊瓊走到醫療搖籃的顯示屏前。

四肢有不同程度的挫傷，其中耳後的電擊傷痕最為嚴重，但也都只是皮肉傷，并沒有損傷到骨頭和內髒。

“是一個施-虐達人啊，經驗豐富。”

方瓊瓊有仔細觀察過阿什，無論是人形還是獸形，這些傷痕都被掩蓋在衣服或者頭發之下，如果她沒有撫摸的話，還根本沒法察覺。

當然也有可能是阿什隐瞞的原因，方瓊瓊想起他對于去醫院的抗拒态度。

“他這段時間沒有回家，估計就是因為不想被格萊斯夫婦發現吧。”

“讓我看看。”方瓊瓊按開通訊錄，“傷口很新，那應該就是最近的監護人了。”

她飛快的在手腕的懸浮顯示屏撥弄幾下，顯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銀灰色長發女人微笑着仰起頭。

“看來，是她了，伊妮德。”

阿什睜開了眼，他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但什麽夢都沒有做。

他直起身體，随後發現耳朵後面黏糊糊的像是被抹上了什麽東西，他伸出爪子去摸自己的耳後，還沒等到他碰到耳後，手臂就被一個東西擋住了。

那是一個類似于脖套的東西，整個罩住了他的腦袋。

如果阿什曾經去過地球，一定清楚這個脖套的學名——伊麗莎白圈。

“醒了嗎？”方瓊瓊的聲音從牆壁的另一側傳來，伴随着淅瀝瀝的水聲。

阿什這才意識到他身處于一個老舊的房子之中，牆壁有些發黃，甚至有些部位還有幾道裂縫。

阿什從床上坐了起來，直接跳下了床，向着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方瓊瓊背對着門口，她似乎是在洗菜。

這間房子實在太老舊了，什麽現代化的工具機械都沒有，連洗菜和切菜都需要完全的人工，但阿什卻感覺到自己在這種環境中，漸漸的放松了下來。

“因為臨時來的匆忙，沒有準備很多的食材。”

阿什的視線重新落到她的手上，手臂上還纏繞着白色的繃帶，時不時都會有水珠濺到上面。

他低下頭，變回了人形，走上前。

“我來吧。”

阿什拿過她手中的蔬果，有些笨拙的清洗起來。

方瓊瓊沒有拒絕，她扭過頭，注視着身旁的小少年。

伊麗莎白圈是用特殊的材質制成的，即便他變回人形，也牢牢的固定在他的脖子之上。

不過那模樣有點傻。

“對不起。”埋頭清洗蔬果的小少年突然說了一句，他大半張臉都被伊麗莎白圈擋住，看不清表情。

方瓊瓊愣了一下，她望過去，伊麗莎白圈是白色半透明的，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半透明伊麗莎白圈上都透出一小片粉紅色。

阿什被這視線看得臉上火辣辣的，他手指不自覺的在手中清洗的蘋果上留下一道爪痕。

“其實你可以叫機器人來做這些事情的。”

他本來是想轉移話題，可等到話說出口後，又開始後悔。

“我想要給你做。”方瓊瓊接過他手中的蘋果，低低的笑了一聲，“水果都被你洗爛了。”

“而且你也不用道歉。”方瓊瓊把蘋果丢到果籃中，她笑了起來，“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阿什整個人僵住了，他轉過頭，臉部的紅暈伊麗莎白圈已經完全遮不住了。

難得的沒有表現出過激的抗拒反應，方瓊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阿什扭過頭，脖子從伊麗莎白圈的連接處開始，一直紅了下來。

或許，她可以更進一步了。

方瓊瓊眯了眯眼。

就在這時，窗外忽的閃了一下，一道閃電閃過。

帕特星的南部，在春季是多雨多雷。

方瓊瓊關上了窗戶，避免等會兒下雨時雨水飄進來，等到她回過頭的時候，身旁站着的阿什卻沒了影。

“阿什？”方瓊瓊關掉了水龍頭，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這間房子是方瓊瓊為了攻克這只小貓而特意買下的，有些地方她也不是很熟悉。

房子雖然老舊，卻不小，走廊裏的燈光因為老舊，非常昏暗，幾乎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她正準備一間一間找過去的時候，餘光忽的撇到一間客房，那間客房在走廊的盡頭，門半掩着，裏面透出一絲光亮，那光亮極了，像是很多臺燈聚集在一起發出的光亮。

他怕雷，也怕黑暗。

方瓊瓊心中有了一個定論。

方瓊瓊停下了腳步，沒有走過去推門進去。

這對于她來說，可能是一個機會。

方瓊瓊曾經為了反‘調-教’杜蒙的時候，做了不少功夫。

或者說對于深谙‘調-教’的資深人士來說，為了削減一個人的意志力，最好的辦法就是關他的小黑屋。

這曾是杜蒙對她所做過的，效果顯著。

從阿什身上的傷痕來看，這位施-暴者顯然并不想重傷這個孩子，每一道傷痕都是點到為止，或許說，其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調-教。

既然是為了調-教，那麽就一定關過阿什的黑屋。

方瓊瓊轉過了身，她拉開了牆壁上的電源控制面板，拉下了電閘。

一瞬間黑了下來，方瓊瓊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向那間房間靠近，最後走到了房門前。

她聽到房門後的呼吸突然加重了，重的即使她這種聽力都能聽到。

那呼吸聲微微發顫，一呼一吸間沉重的似乎随時都會斷掉一般。

方瓊瓊擡起的腳又落了下來。

她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于是又退了一步，她退後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了牛奶，撕開包裝袋滴了幾滴在身上。

這麽一來回花費了不少時間，她卻并不着急，在靠近那個房間的時候還故意加重了腳步。

果不其然，房間內的呼吸猛的一抽，停滞住了。

方瓊瓊手掌按在房門上，她能聽到門後傳來東西被推倒的聲響。

是和記憶中的某些場景重合了嗎？

她推開了房門，自窗戶透進一絲微光，但也只夠映亮床的一角。

方瓊瓊看到一團黑影蜷縮在床的角落。

“阿什……”

她低聲叫了起來。

那團黑影猛的一顫，又往裏面縮了一點。

方瓊瓊擡起了腿，膝蓋撐在床鋪上，向裏面爬去。

‘轟’的一聲，一道驚雷劈下。

銀白色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房間。

漂亮的少年縮在角落中，瞪大了雙眼，慘白着臉望着她。

“阿什。”

她張開手臂，向他靠近了過去。

少年忽的掙紮翻滾起來，他想逃跑，但方瓊瓊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往前撲去，緊緊抱住了他的身體。

觸手的皮膚滾燙的灼手。

他發燒了。

方瓊瓊皺了皺眉。

懷中的阿什掙紮起來，他意識模糊，仿佛陷入了夢魇。

只不過那掙紮因為生病喪失了不少攻擊力。

方瓊瓊擡起腿，輕輕松松的壓坐在他的身上，抱住他的頭，捏住他的後頸。

這是最容易讓貓類放松下來的姿勢。

但阿什似乎把她錯認成什麽人了。

嘴唇蠕動着發出輕微顫音，哀求着。

“求您，不要……”

方瓊瓊抱住他的腦袋，把他放在胸口輕輕的搖晃一下。

“阿什，我的寶貝兒，是我。”

阿什忽的不動了，他吸吸了鼻子，一道細微的牛奶香味竄入他的鼻腔。

那仿佛勾起了某些記憶，某些極早的，甚至他還是個幼兒時的記憶。

那是最原始、最開始的屬于母親身上的味道。

方瓊瓊拉彎下了腰，将小少年抱到了胸前，輕輕的搖晃起來。

小少年仰起頭嗅了一下，緊接着藍灰色的皮毛蔓延而上，懷中的小少年變成了一只小貓，他伸出爪墊做出踩奶的動作。

“睡吧，睡吧。”方瓊瓊搖了搖手臂，“我的兒子。”

小貓喵嗚的叫了一聲，吐出舌頭舔了一下，伴随着一聲含糊不清的叫喚。

“……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