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十八

阿什感覺到自己在下墜。

他似乎身處于一個看不到底端的黑洞之中。

漆黑的、寂靜的……

恐懼猶如一條蜿蜒冰冷的蛇卷住了他的脖子，他忽的感覺到無法呼吸。

“阿什……阿什……”

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然而卻勾起了他更深層的恐懼，那種被電擊的、被束縛住的記憶漸漸複蘇，他原以為已經完全逃脫的……噩夢。

一只手臂忽的抓住了他，環抱住了他，帶着濃郁的奶香味。

阿什深吸了一口氣，這種味道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來自母親身上的，帶着哺乳時的香氣。

“媽媽，媽媽……”

阿什伸出手，他仿佛變成了剛出生的嬰兒，嗷嗷待哺。

嗚哇哇的嚎哭呻吟着，去渴-求母親的關注。

她并沒有拒絕，那個環抱住他身體的‘母親’，并沒有拒絕。

他嘴中忽的被塞入了柔軟而又馨香的東西，那瞬間激起了某種本-能。

阿什下意識的吮-吸了一下，那萦繞在側的漆黑噩夢漸漸散去，緊随其後的，是帶着奶香的甜蜜夢境。

他夢到了早已死去的爸爸還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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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遠遠的站在河流的另一端，沖他招着手。

阿什忽的感到眼眶濕潤，那被他建造來掩飾內心的高牆轟然倒塌。

“爸爸……媽媽……”

他跳下了河，可那河水深極了，一下子就将他淹沒，而那河岸上的爸爸媽媽忽的轉過了身，向着另外一邊走去。

“別走……別走……”

阿什哭了起來。

哭着哭着，他就醒了過來。

金光色的光線自窗外射-入，洋洋灑灑的鋪滿了床面，曬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已經天亮了。

阿什眨了眨眼，一滴淚珠子‘啪’的一聲打在床鋪上，驚的他猛的一顫。

他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嘴唇上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奶味。

阿什從床上坐了起來，腦袋還有些暈，但已經沒有昨天那種眩暈的分不清南北的感覺了，他摸了一下脖子，脖套也被解了下來，耳後的傷口似乎也不是那麽痛了。

他聞到了烤面包的味道，阿什站了起來，順着這股味道走了出去。

白天的走廊和夜晚的走廊完全不同，鑲嵌在牆壁上的一排窗戶透進光線，把整個走廊照的閃爍發光，就像是在走一條光道。

“你醒了？”

那光道盡頭的大廳之中，身前圍着白色圍裙的方瓊瓊轉過了身，她手上捧着一盤熱氣騰騰的烤面包，沖他微微笑了一下。

“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阿什眼眶紅了起來，他忽的感覺胸腔中的心髒變得熱騰騰起來。

這個他曾經無比渴-望的場景終于出現在他的面前。

“媽媽……”阿什剛開了口，這聲呼喚仿若無法控制，又情不自禁的。

他猛的回過神來，低下頭。

“怎麽了？”方瓊瓊放下手中的盤子走了過來。

阿什喘了一口氣，高燒的眩暈感再度出現了，這種沒有源頭的情緒讓他有些抗拒甚至恐懼。

“還在發燒嗎？”

一只略微冰冷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阿什猛的向後退了一步。

他已經不想，再被欺騙一次了。

“阿什？”方瓊瓊手臂還懸在半空中，望着他。

阿什皺起眉，他思考着怎麽說些傷人的話，他擡起頭，目光掃過她的身體時，愣住了。

“你怎麽沒有穿內衣？”

方瓊瓊手臂放了下來，撐在一旁的桌面上，笑了起來。

“因為昨天被一只不知道輕重的小貓給咬傷了啊。”

阿什猛的一愣，不自覺的抿了了一下嘴唇，那股奶味還殘留在上面。

他漲紅了臉，退了好幾步。

“不……不不不……”

“小孩子要多喝些牛奶才會長高。”方瓊瓊端起一杯牛奶，遞給他，“昨天的一點，恐怕有點不夠。”

阿什已經臉部通紅的完全不敢看她了。

他低着頭接過她手中的牛奶杯，支支吾吾了很久，根本就不敢擡頭。

“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方瓊瓊也沒有阻攔他，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

她回過頭，按了一下手腕上的通訊器，繼續翻閱伊妮德的資料。

昨天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伊妮德的資料混在阿什父母資料之中，需要方瓊瓊一點一點的篩選出來。

伊妮德是阿什母親的同學，在學校的時候關系就不錯，後期更是成為了阿什父母的生意夥伴，得力助手，而且還和阿什的母親一樣，是一只重點色英國短毛貓。

原本阿什父母死亡後的監護權，不應該落在伊妮德這個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好友身上。

然而，阿什父母死得突然，樹敵無數，特別是在他們還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

在當時那個時候，曾一度有不少阿什父母的仇敵尋找阿什的下落，準備殺害他。

遠房親戚們顯然沒有這種能力能夠保護當時幼小的阿什，可同為軍火商的伊妮德就不一樣了。

中途收養後的阿什的經歷，資料已經不可查，現階段也不太可能從阿什的嘴裏問出來。

從資料上看，伊妮德不久前從事過不少慈善活動，應該是準備洗白。

但是她運氣似乎不太好，烏爾采購的不少軍火都是由她所提供的，皇帝陛下秋後算賬時，她自然首當其沖被關進了監獄。

看到烏爾名字的時候，方瓊瓊手指微微頓了一下，随後又很快的翻了下去。

被關進監獄的伊妮德自動喪失監護權，也就是轉到現在格萊斯的手上。

方瓊瓊從中拉出阿什母親與伊妮德的照片。

兩只重點色英國短毛貓，發色和臉部的輪廓都非常的相似，除卻伊妮德是長發以外。

這都說明了一點，如果伊妮德扮作阿什的母親，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方瓊瓊看了很久，更加确定這位名叫伊妮德的女性是向阿什施-暴的始作俑者。

一方面對阿什施-暴，一方面又因為監護人身份竊取了阿什父母的産業。

方瓊瓊看到這裏感嘆了一聲。

“真是可憐的孩子。”

她的手腕震了一下，通訊器彈出一條通訊。

“柯季？”方瓊瓊接通了通訊。

“我看到您調走了一具醫療機器人。”柯季将她上上下下仔細的觀察了一遍，“您受傷了嗎？”

方瓊瓊笑着搖了搖頭。

“只是被一只小野貓咬了幾口。”

柯季太熟悉她這個表情了，他有些遲疑的問了一句。

“咬的……是哪裏？”

方瓊瓊半睜着眼，看了他一眼。

柯季頓了頓低下頭，視線集中到她的胸前。

“不是……吧。”

“你在想些什麽？”方瓊瓊側過頭，她舉起了手掌，那上面有個明晃晃的壓印，他望向走廊，“阿什是個缺愛的好孩子。”

柯季臉都要皺在一起了。

“您為什麽要采取這種方式……”

“一開始我只是想要用黑暗刺激一下他，順便誤導了一下。”方瓊瓊坐了下來，喝了一杯牛奶，“早年喪父母的孩子會特別渴望愛，特別還是阿什這種曾經遭受過虐-待的。”

“所以您選擇成為他的母親。”柯季視線固定在她的胸前，表情有些複雜。

“但是之前已經有人做過這樣的事了。”方瓊瓊揮了揮手，“他的上一任監護人。”

柯季表情凝滞，似乎是有些無法理解。

“那她為什麽要虐-待阿什？”

“哦，我的小柯季。”方瓊瓊笑了起來，“不是所有想變成媽媽的女人都是好媽媽。”

說着她笑着捋了捋頭發，捧起雙臂做出了一個哺乳的動作。

“所以比起她，我這位新上任的媽媽不應該更稱職一些嗎？”

柯季呆呆望着她的手掌，沒有說話。

“好吧，我開玩笑的。”方瓊瓊靠在一旁的座椅上，“之前那位媽媽給阿什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她想起阿什在她懷中哀求的場景。

其實面對這種心理陰影，解決的方法很簡單，長時間的撫慰并加以引導。

“我可能沒有那麽長的時候去撫慰他，伴随他直到這道‘痕跡’消失。”

方瓊瓊仰起頭笑了一聲。

“既然無法消除‘痕跡’，那就制造一道更深的，壓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