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九十七

方瓊瓊能夠感受到哈俾斯的憤怒。

這種憤怒已經堆積在他的臉上，就像是即将會噴發的火山，瀕臨爆發的邊緣，這種情緒的外露甚至連多利都感知到了，他仰起頭，迅速的擋在方瓊瓊的面前，抽噎着叫了一聲。

“哈俾斯。”

這一聲叫喊似乎喚回了一絲理智，哈俾斯深吸了一口氣，他耳尖和尾巴上的毛都炸開了，即使是再怎麽理智冷靜的人，都無法控制住生理的表現，而對于帕特星人來說，情緒的波動總會明顯的反應在耳朵和尾巴上面。

哈俾斯喘了幾口氣，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他又回歸于那個面上帶笑的財政部長，只是炸氣的毛還沒有完全平複下來。

“抱歉。”

他仰起頭，餘光掃過多利身後的方瓊瓊。

“剛才情緒有些失控。”

“你沒有錯，陛下。”哈俾斯望向了多利，“想要國民幸福的初衷怎麽可能會是錯的呢？”

“可是。”多利搖了搖頭，“這樣不對。”

“但是您的初衷并不是壞的啊。”哈俾斯笑了起來，柔聲說道，“只是采用的方式不太恰當，不……”

哈俾斯嘆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

多利整個人怔住了，張開了嘴，那模樣看起來很傻。

哈俾斯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下多利的腦袋，但還沒碰到就收了回來。

“我沒有處理好後續的事情，讓他們一直發酵變得更糟。”

“你沒有錯，多利。”

多利和哈俾斯陷入了冷戰。

雖然只是多利單方面的不和哈俾斯說話。

即便是這樣，仍舊讓哈俾斯的心情變得非常不愉快。

“你竟然把陛下帶到了那個地方。”

沒有多利的在場，哈俾斯的臉完全沉了下來。

“不是您讓我引導多利學習常識嗎？”

“我有讓你這樣引導嗎？”哈俾斯猛的向前走了一步，連着語調都上揚了不少。

“所以呢，不教給他兩-性觀念，不教給他是非觀，你想要教給他什麽？”

哈俾斯瞬間啞然，他喘起了氣，就像是一個充滿氣卻無處放氣的氣球。

“……太快了。”

他垂下了肩，捂住了額頭。

“快？”方瓊瓊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對于一個二十歲的，已經經歷過第二次發育的人來說，還快嗎？”

“快了。”哈俾斯放下手，他就像是一個執拗的不願放孩子離開的家長，固執而又不講道理。

談話到了這裏，顯然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意義。

哈俾斯率先轉移了話題。

“要不要體檢？”

這個話題轉得有些生硬，方瓊瓊看了過去。

“體檢？”

“嗯。”哈俾斯點了點頭，“你好像自從進入王宮之後，就沒有體檢過。”

“……這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科研部最近研發了新的機械。”哈俾斯手指輕微的揚起，點了點，“可以探知人的大腦，獲取腦電波然後加以分析，甚至可以探知某些記憶。”

“您想知道我的記憶嗎？”方瓊瓊瞬間就抓住了這句話的重點。

哈俾斯看着她，他頓了頓，還是坦然的回答道。

“是的。”

“您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直白。”方瓊瓊笑了起來，“好吧，我答應您。”

“為什麽？”哈俾斯疑惑的皺起眉。

“不是您想要知道我的過去，探知我的弱點嗎？”方瓊瓊揚起眉，“您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調查我，反正有些東西是遲早會知道的，不如痛快點。”

“讓您都知道個清清楚楚。”

“你确定要做這個體檢？”

哈俾斯拿起了頭盔。

“明明是您提出的建議，現在反倒開始猶豫了嗎？”方瓊瓊接過他手中的頭盔，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不。”哈俾斯伸手，為她縮緊了頭盔的松緊帶，将磁片貼到她的後頸上，“只是覺得你答應的這麽快，似乎是有陰謀。”

“如果要說陰謀，應該指得是您吧。”

方瓊瓊笑着擡起手，飛快的戳了一下他的耳朵。

猝不及防的一下，哈俾斯猛的松開手，松緊帶啪的一聲打在方瓊瓊的臉上。

“嘶——”方瓊瓊痛呼了一聲，“對我溫柔一點啊。”

“不要對我做這種事情。”

哈俾斯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但還是放柔了動作，撫開了擋住頭盔的頭發，将兩塊磁片貼上她的太陽穴。

“等下可能會有點痛。”

“……什麽？”

方瓊瓊眨了一下眼，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哈俾斯按下了一個按鈕。

腦中忽的嗡了一聲，猶如迎頭猛擊，一道電流從太陽穴中刺進，讓她眼前一陣發黑。

緊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識。

哈俾斯望着失去意識的方瓊瓊，一時間感情複雜。

他拿起藏在一旁的另一個頭盔。

事實上，他只說了一部分的真相。

這個機械确實有提取腦電波的能力，但這并不是重要的部分，它不僅僅可以分析提取人的記憶，還能夠幹擾。

哈俾斯戴上了頭盔。

他一開始的打算根本就不僅僅只是探知方瓊瓊的記憶，他還有更深的打算。

杜德蒙的動作已經越來越過線了，或許可以嘗試篡改她的某些記憶。

哈俾斯閉上了眼，給自己貼上磁片。

這也是個教訓，對于她觸及到多利的教訓。

哈俾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下沉，這是進入對方記憶的必經過程。

他做好了她的意識會劇烈反抗的心理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進入的格外順利，就像是推開了一扇門，他就進入了方瓊瓊的精神世界。

人的精神世界會下意識的反抗、抗拒外來的入侵，就像是身體的免疫系統一樣，本能的一種行為。

除非是值得信任的對象。

意識到這一點，哈俾斯感覺內心情緒更加的複雜。

她精神世界并沒有抗拒他的進入。

但他并沒有停下動作，穩穩的落了下來。

進入方瓊瓊的精神世界之後，哈俾斯迅速開始行動起來。

首先是翻閱記憶，精神世界的記憶就像是一本書，哈俾斯捏住了書的一角，在內心回想當時從錄音帶中聽到的聲音。

他現在就是一個病毒，沒有任何的實體，需要俯身在某個實體之上才能有具體的行動。

才能夠影響她的記憶。

而這個實體，哈俾斯選擇的，就是那個錄音帶中的醫生。

眼前的場景在飛速的變化，那是記憶所承載的畫面，被切割成一張又一張的圖畫，交錯着裝訂在這本記憶的書本裏。

哈俾斯加快了翻閱的速度，圖畫飛快的翻動着，彩色的光點被拉成一條一條的線，向後退去，伴随着拉長變調的人聲與其他的聲響。

宛如是水下的氣泡聲，咕嚕咕嚕作響。

“醫生。”

哈俾斯猛的睜開了眼。

“我感覺到……最近的症狀，似乎加重了。”

一瞬間的寂靜，一顆白色的亮點從彩色的線群中脫穎而出，哈俾斯看向了哪裏。

他伸出了手。

那白亮閃了一下，向他緩緩靠近了過來。

這光芒非常的刺眼，讓他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砰啪——

噹——噹——

時鐘發出了低沉的聲響。

哈俾斯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褐色的桌子，像是某種木材，樹木的紋理清晰的浮現在上面。

他眨了一下眼，意識由虛無墜向實體的轉換，帶來的沉重感讓他眼前一陣發暈，連着桌面都出現了層層的虛影。

“……醫生？”那道女聲再度響了起來，“你怎麽了？”

哈俾斯緩緩擡起了頭。

腦中的眩暈遲遲沒有退去，他捂住了嘴唇。

果然，侵入他人精神世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沒有事。”

哈俾斯張開了嘴，吐出的話語在離開嘴唇的瞬間就轉換成了另一種語言。

看樣子，他成功融入了方瓊瓊的記憶。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別人的記憶，感覺非常的神奇。

哈俾斯還記得自己的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将那股強烈的眩暈感壓了下去，拿起面前的病歷本。

“方瓊瓊？”

他念出了病歷本上的名字。

“是我。”

還略帶童稚的嗓音顯示了對方年齡似乎并不是很大。

哈俾斯的視線從病歷本上移開，緩緩移向了對面。

緊接着，他愣住了。

桌子對面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少女，她微微低着頭，似乎是因為第一次來到這種心理診所，露出了一副局促而又緊張的模樣，臉頰都是紅撲撲的，兩條小腿不自在的甩來甩去。

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回應。

少女擡起了頭。

而在他這目不轉睛的視線下，她的臉蛋迅速漲得通紅，羞澀的笑了一下，露出了兩顆小小的虎牙。

“為什麽看我這麽久，因為我很可愛嗎？”

哈俾斯收回了視線，他捏住病歷本一角的手指緩緩收緊。

在進入方瓊瓊記憶前，他曾經幻想過無數她的形象，但他從未想過，會是這種。

如此像是多利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