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九十六

“今天想去一個新的地方嗎？”

方瓊瓊捏起金毛耳朵的一角，将它提了起來，抖了抖。

“哪裏哪裏？”一聽有新的地方可去，本來無精打采趴在地上的金毛瞬間來了精神。

多利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猛的彈了起來，後腿蹬了一下，整只犬身原地跳了好幾下，甩着尾巴趴在她的身上。

“在皇宮外面。”方瓊瓊托起了金毛的腦袋，“想去嗎？”

金毛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吐着舌頭在她的指尖上舔了好幾下，但很快的，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的腦袋垂了下來。

“可哈俾斯不讓我出皇宮。”

“沒有問題的。”方瓊瓊笑了起來，她歪過頭，披散的頭發遮擋住了半邊臉，“我有辦法把你帶出皇宮的。”

“那太好了！”多利興奮的撲了上來，壓着方瓊瓊的臉舔了起來。

方瓊瓊被撲的一連退了好幾步，多利注意到她承受不住自己的體重，連忙從她身上退了下來，換用腦袋頂了頂她。

“什麽時候出門？”

方瓊瓊仰起頭，望向一旁的皇宮走廊。

“再等一會兒。”

她話音剛落，走廊上忽的暴起一團火光，爆炸帶起的餘震帶着花園這邊也輕微震動起來。

多利被吓了一跳，仰起頭向走廊那邊看去。

方瓊瓊扯了扯他的耳朵。

“別看了，走吧。”

多利呆住了，他藍色的雙眼映出走廊上冒出的騰騰火焰，一時間犬臉上顯露出一絲茫然無措的模樣。

“可是……”

“這只是障眼法，引開哈俾斯的注意力。”方瓊瓊扯動手中的耳朵，催促起來，“我們沒時間了，快點走。”

剛才還咧開嘴的金毛忽的合上了嘴，他雙眼濕潤了起來，罩着一層薄薄的水霧。

“可是……”

“聽話，多利。”方瓊瓊忽的壓下語氣，“我已經确定好了，附近沒有人，所以不會有人受傷。”

聽到這裏，多利才松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一步一回頭的跟着方瓊瓊往外走。

方瓊瓊用餘光注視着多利的動作表情，但手上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不停的推聳着多利向外走。

多利看起來有些抗拒，四肢直立着微微撐地，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但在她推動的時候又卸力，跌跌撞撞向前走着。

就像是遛彎圈被主人告知要回家，蠻不情願的模樣。

方瓊瓊收回了視線。

事實确實如同方瓊瓊所猜想的那樣，現今這種杜德蒙在一旁蠢蠢欲動，哈俾斯有些緊繃于随時都可能開始的叛亂，在走廊爆炸的瞬間，護衛隊幾乎是一瞬間向那邊集合，守門的人員少了不少。

方瓊瓊沒花什麽功夫，就把多利從皇宮的側門帶了出去。

“以後，不要這樣了。”

垂着頭的金毛許久才憋出了這句話。

方瓊瓊側過頭，笑了一下。

“不要什麽？”

金毛張了張嘴，方瓊瓊還是第一次看到多利這種苦惱的又煩悶的神情。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他肩膀聳拉了下來，尾巴無精打采的垂在地上，“可我也知道……在皇宮走廊安□□是一個不好的行為，就算是為了讓我能夠偷跑出來。”

方瓊瓊沒有說話，她手掌搭在金毛的頭上拍了拍，突然問了一句話。

“多利，你讨厭戰争嗎？”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金毛愣了愣。

“……讨厭。”

方瓊瓊點點頭。

“看得出來，你不喜歡我用這種方式帶你出來。”

金毛連連點頭。

“是的，我不喜歡。”

方瓊瓊扭過了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她伸出了手，指向不遠處。

“我們到了。”

多利轉過了頭，緊接着，他整個身體僵住了。

那是一個深陷的大坑，四周被燒得焦黑，坑內縱橫扭曲着金屬的殘骸，即便已經過去了許久，空氣中仍舊殘留着焦糊的味道和一絲血腥味。

可多利知道這是什麽。

前皇宮與英雄紀念碑。

他只是遠遠一睹，紀念碑遙遙的墜落下來壓在懸浮的純金皇宮上，爆出一串仿佛能夠遮天蔽日般的火焰。

那場面有些震撼，但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失去了大部分的實景。

然而，現在到了現場，多利被這慘烈的景象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烏爾？”他仰起頭，眼中似乎含着一層水花。

“是的。”方瓊瓊皺緊了眉，又飛快的松開了。

“我不太明白。”多利聲線顫抖了起來，他搖晃着腦袋，“為什麽？”

方瓊瓊看着他，無比平靜的說了一句話。

“您削減了軍部的財政投入。”

多利怔住了。

“可……財政部那邊告訴我，因為對于軍部退役人員投入太高，已經入不敷出了。”

“那您為什麽一開始要答應提高對于退役軍人的福利待遇呢？”

方瓊瓊沒有停下詢問，她直直的看着多利。

“提高這些退役軍人的福利待遇不好嗎？”

多利眼眶通紅，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了出來，将眼圈一圈的金色絨毛打濕。

方瓊瓊沒有說話，她只是側過了身體，指向了對面。

多利仰起了頭，舊皇宮與新皇宮位置遙遙相對，但是新的皇宮背後築起了一道長長的牆壁。

多利曾經一直都不明白這道牆壁的作用，直到現在他轉了一個圈，看到了牆後的東西。

那裏被紅漆噴上了很多字，有不少是最近才噴上的。

垃圾條款。

後面粘貼的是一張報紙。

方瓊瓊看不清那麽遠的東西，可多利卻看得非常清楚，那是他頒布同性結婚以及強制提高女性待遇條款的第二天，報紙上印的也是這個內容。

多利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明白。

那只金毛縮住了身體，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您頒布這項法規後不久，不少女性失業了。”

方瓊瓊又嘆了一口氣。

“企業要的是效率，顯然現在的政府是無法發出那麽多的補助費用，于是風險都由企業來承擔了，它們既不想違法也不想承擔這個風險，于是乎就不會再聘用女性了。”

多利愣住了，他已經控制不住眼淚。

“至于同性婚姻，各方面的輔助法規沒有跟上來，離婚財産分割的不明确……這一年離婚率激增。”

方瓊瓊的聲音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就像是一道機械音，冷靜而又平靜的敘述着事實。

按照計劃的前進方向，一切都和預料的一樣，可就在這個時候，方瓊瓊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對話。

【你們叛變的日期，大概定在哪一天？】

【一個月後。】方琛目光凝滞，看向了她，【原本的計劃是這樣，但是你……】

【不用管我。】方瓊瓊側過了頭，【明天幫我炸一個地方，也算是提前給哈俾斯一個教訓。】

方琛皺了皺眉。

方瓊瓊盯着眼前的深坑，爆炸仿佛還是發生在昨天。

【我想，我大概不是一個好的醫生。】

她的視線掃過一旁無力蹲坐在地上的金毛。

【我無法對烏爾的死亡，當作不存在過。】

“我……不知道。”

多利垂下了頭，他喃喃自語着，全然不見往日活潑好動的模樣。

“那你得問一問哈俾斯了。”

方瓊瓊伸出了手。

“回去吧，我的陛下。”

正在處理爆炸後續的哈俾斯猛的被撞了一下。

他從未對多利施以戒心，以至于被撞到的毫無準備，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平衡。

“哈俾斯！”那只大型金毛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渾身的毛發炸起，喉嚨中途發出嗚嗚低吼，“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什麽？”哈俾斯怔了怔，随後他看到了金毛身後的方瓊瓊。

她是笑着的。

“那些政策。”

多利猛的洩了氣，他知道，造成這種局面，并不是哈俾斯一個人的錯，于是話到了嘴邊，又變了一個調。

“對不起。”

他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這一路上，他就沒有停過的哭着。

“我以為……福利不好就提高福利，想要結婚那就讓他們結婚……財政收入不夠就削減投入……”

這些話都聽起來沒頭沒尾，因為他的抽泣而變得斷斷續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

可哈俾斯卻明白了，他感覺到心髒沉了下去，連同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不……不是這樣的……”

他感到了慌亂，雙手懸着，不停的安撫着多利。

“這樣是不對的。”

金毛仰起了頭，藍色的雙眼盈滿了淚水，因為哭得太久，眼眶都看起來略微的浮腫。

“我做錯了，是嗎？”

哈俾斯頓住了，他張了張嘴，失力般的向後退了好幾步，直至推到沙發旁撐住扶手才停了下來。

随後他擡起了頭。

方瓊瓊就這麽站在多利的身後，她笑着眼睛都彎了起來。

而在這一瞬間，哈俾斯明白了一切。

“方瓊瓊！”

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滿眼通紅。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微積分二的微笑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