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臨時工

臨時工

昨天是十五號，理應是發工資的日子，陳青禾守了一下午都沒有收到以前的工資與賠償款，與人力那邊扯皮兩個小時後，公司拖到今早才把所有的錢全部結清。

陳青禾瞅着手機界面上金額到賬的信息，懸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了。她現在就怕狗公司耍無賴，什麽也不給她，她實在沒有精力耗下去了。

叮~

手機推送熱點新聞的提示音響起，陳青禾瞅着新聞标題有點眼熟，點進去一看，上周打聽到的小道消息全部化為新聞事實在信息媒體上傳播。

前公司發生的事故瞞不下去，這次意外還有以前具體的傷亡數據全部公之于衆。

陳青禾盯着手機上的紅色數字，五味陳雜，這狗公司還真能瞞，以前居然能瞞下這麽多意外事件。這下爆出來，相比于他們所看重的虧損，對傷亡員工所謂的補償金是多麽地不起眼。

陳青禾揉按胸口喘氣，還好這狗公司把她的補償款都賠完了，這下真的可以算清了。思及此，陳青禾打開手機微信好友，一口氣，全删了個幹淨。

一個多月的雞毛，終于打掃幹淨了。

這幾天一直有幾個工人來家裏貼地板，人工費還有衛生間裏的裝潢費，各項支出都不是小錢。收到賠償款，陳青禾二話不說，立馬把工人的錢結了。

今天各項工程已經到了驗收階段，午飯過後，衛生間裏的花灑、浴霸、都已經裝完了。堂屋裏的地板早就被陳青禾踩遍了，幾扇門也重新刷了一道木漆。

這幾天一直在對木屋縫縫補補，總算補完了，看起來勉強過得去。裝地板的師傅收到尾款，喜得合不攏嘴，忙稱贊陳青禾做人爽快，“這小姑娘做事就是幹脆啊，這活一完，錢就到賬了。”

他們給大部分人家做活，到了結賬的時候都要互相拉扯好一段時間，有的甚至還要上門追款。

給錢這麽利落的正常人現在是越來越少了。

“這不是應該的嘛。”陳青禾從廚房給幾位工人拿來幾瓶飲料，“幾位叔叔做活的時候我都在看着，不用費驗收的時間嘛。”

“小姑娘，你這間房子占地還真的是好啊！”工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院前的糞溝，又轉頭看向屋頂後方迎風沙沙作響的竹林，“後面是竹林，前面還有兩棵樹，一棵用來吃一棵用來聞，這桂花香香臭香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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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師傅先揚後抑的手法可以啊！

陳青禾睨着院子正前方，從桂花樹和蘋果樹旁邊穿過的蒼蠅橫飛的糞溝，笑笑不說話。

這條溝大概有一米寬，與村裏的溪水溝是連接的。

村裏的人家大多都有一個沼氣池來處理豬牛的糞便，偏偏就是鄰居家直接把牛圈豬圈裏的糞水全堆在這道溝裏，再排向水溝。

晴天的時候勉強能忍，一到下雨天，糞水漫上來，臭味和慘狀陳青禾想都不敢想。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硬着頭皮去和住在前方的那家鄰居老太太商讨過糞溝的事，毫無意外被那老太太陰陽怪氣怼回來了。

人家說這道溝她家已經用了好幾年了，她一個新來的沒資格要求她，糞水的流向是不可能改道的。除此之外，老家夥的孫子時不時在他家牛圈圈頂扔石頭和糞球到家門口，有次甚至砸到了安平平。陳青禾氣得不行，上門理論，又被轟回來。

對此，陳青禾只能先讓這她一些日子。這老太婆是什麽德行，她比誰都清楚。

以前就老是搶外公的地，就連她家現在的牛圈豬圈都擱以前都是外公的地盤，記憶中她家的小院子很寬敞，現如今越來越窄，不僅僅是因為記憶模糊了，還因為這老太婆這幾年時不時地在附近種上一點東西，把部分地域都暗暗劃到她家的地盤去了。

農村就是這樣，一樣東西就算沒什麽價值，只要長期沒人看着，那它就會被人惦記。

這些事情對于在職場忍氣吞聲幾年的陳青禾來說，無疑是隔靴搔癢，有什麽不能忍的。但是發過瘋的感覺真的是太爽，陳青禾現在的乳腺是一點都不能堵。

忍？搞笑，她又不是忍者神龜，中華老憋精，忍個錘子。

現在，等的就是一個契機。一般情況下，狗想要咬你之前別去打它，它發動攻勢後再前去揍它，這樣既能解氣又顯得合情合理。

“叔叔，這溝如果能重修的話，你們能接嗎？”陳青禾心裏已經拿定了注意，這溝她打算弄好，生活用水就從這裏排，再開條分溝與村裏的排污管道相連。

房子後面那條水溝沒連上村裏的排污水道，用來排水的話，周圍肯定又濕又臭。加上周圍是竹林，本來蛇蟲鼠蟻就多，這樣下去情況只會更惡劣。

工頭看着溝裏黑漆粘稠的糞水還有兩側堆疊的豬屎牛糞，胃裏直犯惡心，“姑娘，你這不是難為我嗎？”

“叔，說實話，我以後住在這，守着一個糞坑還有兩個豬牛圈怎麽過日子嘛。”陳青禾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寧願多花點錢，也要把這條溝改了。這樣吧，我讓人把這些東西弄幹淨，您看您能試着弄弄嗎。”

“如果你能搞定你鄰居，修溝這事倒是可以。”工頭說出這番話不過是想多要點錢，伸出手指頭比了兩個數字，說明自己的價碼。好在價格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陳青禾爽快地答應，“好嘞叔，等哪天我收拾好了，通知您一聲，到時候還得麻煩您幾個過來一下。”

“小陳啊，你現在忙完了嗎？村委會那邊讓你現在過去呢。”陳青禾送走幾位工人，正守着鄰居家的糞堆發呆，陳雪麗隔着大水溝的叫喚聲響徹整個村子，陳青禾吓了一跳，趕緊拍着胸口深呼吸。

媽的，又吸了一鼻子糞味。

“他們那邊說打你的電話沒人接，所以要我來通知你一聲。”

“好的，姐。”陳青禾隔空喊回去，回屋拿上手機一看，四個未接來電。

陳青禾換好鞋，走過水溝上的石橋，一陣動靜後，陳雪麗騎着小電三輪飛馳過來，在陳青禾的跟前完成一個急剎。

車上還有一個女生，與安平平差不多年紀，陳青禾沒有見過這個人，只聽見陳雪麗喊她叫做瑞琪。

陳雪麗讓何瑞琪往邊上挪挪，給陳青禾留了一個位置出來，“小陳，正好我也要載我侄女去村委會一趟，正好捎上你。”

“哦，好的姐，麻煩你了。”

陳青禾上車坐下，紅色的小三輪在貫穿平戈村所有稻田的水泥路上徐徐行駛。

下午四點，火紅的太陽燎邵着西邊上空，藍天白雲被鍍上一層赤金，由西至東，逐漸變淺。燥熱還未散盡，暖風朝行人的臉上送來陣陣稻米香，像極了宮崎駿風格的動漫場景。

陳青禾單手扶住車的邊欄，打開手機相機錄着視頻。

童年的家鄉本來就美，再加上回憶贈予的朦胧，陳青禾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在做夢一樣，好不真實。

前幾天村主任大爺在村裏登記村裏老人身份信息的時候，帶的筆寫不出字兒來，陳青禾無聊在村裏瞎逛，幫了他一把。大爺算問，陳青禾算用手機備忘錄記錄，順便跟他一塊統計了一些信息，最後還把這些信息輸到電腦裏存檔。

一番操作下來，村主任大爺對陳青禾可是十分贊賞。

村委現在當職的人大部分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高中學歷，在以前的條件，根本沒有機會學習電腦的使用，所以大多對電腦基礎的辦公軟件都不太懂。

能用電腦辦公的人回家生孩子去了，現在稍微懂點的也只會往表格和word裏打字和保存，所以村裏大部分的文檔都是紙質版，電子版少得可憐。

村主任張峰舉瞧着陳青禾敲鍵盤敲得那麽熟念，得知她要在村裏長住，當下給她抛出了橄榄枝。陳青禾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這份臨時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村主任一直請求她幫忙一段時間，陳青禾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但是做事之前，陳青禾還需要面對村委會裏資歷比較高的人的考核。所謂的考核無非是一些基礎的文字工作，對此，陳青禾當了幾年的替補文員，閉着眼都能過。

“姐，你們去村委是有什麽事嗎？”陳青禾收回手機，歪着頭看着陳雪麗的側臉問。

“張主任不是說村裏有個政策嘛，只要是考上了大學的人，村裏會發一千塊的獎勵。拿着錄取通知書就可以去取了，我這不拉着瑞琪去看看嘛，她可是我們家的第一個大學生哩。”

陳青禾眼睛青掃了何瑞琪腿上的文件袋，隐隐看見口邊露出的紅色尖角，陳青禾由衷地祝福，“哇，真厲害啊，恭喜！大學裏的生活精彩得很啊，很好玩的。”

“沒有啦。”何瑞琪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一個普通的學校。”

“一本哩。”陳雪麗笑呵呵地補充道，眼底全是快要溢出來的自豪感，“他們學校今年理科就只有七八個一本，瑞琪排在第三呢。”

“那更厲害了。”陳青禾打心底佩服，在教育落後的小鎮高中還能通過自身努力考上一本大學，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

“沒有。”陳瑞琪的臉快要被太陽烤熟了，對未知的大學生活的向往化作一縷縷笑容浮躍在臉上，“姐姐，嬸嬸說你也剛畢業沒幾年，大學裏的課真的像網上那樣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嗎？”

“也沒有。”陳青禾搖頭，“有的老師還是很嚴的，但是有的水課可以适當逃一下。”

“那電視劇裏的那種晚會啥的是不是經常辦啊？”

“有的學校晚會确實很多，像我們學校有時候也會辦音樂會啊，有些網上挺火的歌手都會去呢。”

“啊，好羨慕啊！”何瑞琪激動地抖腿，激動地說：“聽起來好有意思，姐姐，你給我說說呗。”

陳青禾在回憶裏轉了很久，緩緩說道：“也不一定吶，不同的學校不同的專業過的生活都不同。但是我們大學挺有意思的，有時候沒課還連着周末，那可真是每一兩周都有小長假。我們宿舍以前都會畫好妝出去唱一天的歌，去看電影，還去爬山.....水課上着上着偷跑去食堂吃飯，吃飽了回宿舍睡覺。關鍵是，寒暑假沒作業！”

“喲，聽起來這大學還真的很輕松呢嘛。”陳雪麗感嘆道。

何瑞琪哇了一聲，更期待大學生活了。在她明亮的瞳眸裏，陳青禾慢慢斂去臉上的笑容，那樣的大學生活确實精彩，她已經盡力給何瑞琪營造大學裏的氛圍了。

畢竟以前的室友的大學生活就是這樣，的确很精彩。而她那時每天都在補覺，只要一沒課，去校外打工才是她的活動線路。

她缺席室友之間所有的娛樂活動，現在只能用她旁觀者的視角對何瑞琪描述她以為的正常大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