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反正我有根了

反正我有根了

接近中秋，給木屋施工的人走了，屋裏全是泥灰，院子裏面也是。

從村委回來，休息了半個小時，陳青禾就一直在收拾院子和屋子。忙到天黑，掃完地，用水把小家裏外都沖刷了一遍，她才歇下來，悠哉悠哉坐在堂屋門口，吃着酸的掉牙的青蘋果，嗅着桂花香。

過幾天安平平要送花過來，那時候，滿院子的花開，陳青禾想想都開心。

她目光一沉，望向兩棵樹下的糞溝，心裏下定決心，這兩天一定要逼前面那家的老太婆把她的糞都摟回去。

月輝瀉落整個小院，陳青禾打開堂屋屋檐上的八角宮燈，宮燈是她在網上定制的，暖黃的燈光在清冷的月光下随着清風搖曳。

陳雪麗此時端來一個大碗，大碗裏是奶白的肉湯，肉湯裏的重頭戲是炖得軟爛的豬蹄，湯裏還有豌豆尖做點綴。

“小陳吃蘋果呢？”陳雪麗跺着小碎步跑過來，嘴裏滋滋叫着，“我給你端了一碗豬蹄湯過來，剛炖出鍋的。”

“姐，我剛吃完飯呢，其實不用麻煩了。”陳青禾站起來，小聲嗫喏道。

“哎喲，快點找個桌子給我放着。”陳雪麗似乎忍不住了，說話的聲音有點急。陳青禾指着空了的椅子說：“那放在這兒吧。”

“我都等它涼了一會兒才端過來的，沒想到還挺燙。”

陳青禾從屋裏搬來兩張椅子，陳雪麗坐下後，又催着陳青禾趕緊把湯喝了，“這湯剛出鍋沒多久，得趕緊喝才鮮呢，不然涼了再拿去熱，味道就比不上了。”

“好嘞。”陳青禾聞着肉湯，吞咽了一大口口水，進屋去搬了張折疊小木桌出來，把湯放在桌上，又去盛了一碗飯出來。飯時剛煮好的，熱氣騰騰的，忙到現在，陳青禾還沒吃飯呢。

陳青禾舀了一勺湯含在嘴裏，砸砸抿下去，露出滿足的神情，“姐，這湯好好喝啊。”

受到誇贊，陳雪麗也不謙虛，“那是，我的手藝沒的說。我老是在抖音上看人家做菜，會做的可多得很呢，要不然怎麽能把我家那兩個小崽子養得白白胖胖的。”

陳青禾去陳雪麗家的時候看見過她家倆孩子，确實是白白胖胖的，尤其是那小女兒，耳後綁着兩個小翹辮子，眼睛大大的，在跟着音樂跳舞的時候，別提有多可愛。

Advertisement

小時候在姐姐家裏吃飯，陳青禾記得姐姐連土豆絲都切不利索，整天最愛做的就是大鍋燴菜，什麽都扔進去一塊煮。除了大鍋燴，就是炸土豆片、炸土豆絲、炸土豆球。十多年過去，姐姐的廚藝是真的質的飛越。

“本來想叫你去吃飯的，但是我在溝邊看你一直在收拾屋子，就想着等湯炖完之後給你送過來。”陳雪麗說話的時候還朝屋裏看了一圈，“下個星期二是瑞琪家裏要給她擺升學宴，到時候我帶着你去吃席，反正就這幾步路的事。”

陳青禾不怎麽喜歡熱鬧，想要拒絕，陳雪麗又說：“人家瑞琪都點名邀你去了哩，到時候不用做飯，一天三頓都吃好吃的。”

“我帶着你去，我們坐一塊。”陳雪麗熱情地邀請，陳青禾不好推托，猶豫了半晌，點了點頭，“好嘛，我到時候看。”

“哎喲，你這小屋子還收拾得蠻好看的嘛。”陳雪麗探出頭朝堂屋裏看了一眼，“跟那個古代電視劇裏的一樣。”

陳青禾說：“我就是按那個來弄的。”

“媽，何瑞嘉又搶我辣條吃。”一個委屈巴巴的哭喊聲傳來，陳青禾循着女孩的哭聲看過去，只看見水溝對面泛起一道白光。小女孩拿着手電，把光射準陳青禾的小木屋，哭得委屈極了。

“來了！”陳雪麗回頭大聲回應後，轉過頭對陳青禾說：“那小陳，你慢慢吃哈。”

“好的姐，麻煩你了，你路上小心點，我明天把碗洗幹淨給你送去。”

“行。”

陳雪麗走了，走到溝邊，一把薅住小女兒左邊的翹辮子，“大晚上刷了牙還吃麻辣片，我揍你嘞！”

何瑞依拉住陳雪麗的手，撒嬌道：“是何瑞嘉搶我的辣條，我還沒撕開呢，他就搶走了。”

“那我揍他去！”

小女孩擦掉臉上的淚痕，神氣十足，“對，請何瑞嘉吃竹條炒肉。”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傳來，陳青禾一邊聽一邊吃着湯泡飯。回想起小時候和哥哥只要起沖突，母親上來第一個就扇自己，就算被哥哥不小心從樓梯上推下來，母親聽見她的哭聲後也只會責怪她不長眼睛，好好的去爬什麽樓梯。

明明她也是母親的孩子啊，為什麽她就不肯多詢問自己一點。

陳青禾打開微信，給安平平拍了一張豬蹄湯的照片，安平平發了個流口水的表情包後，又給她發來幾個流麻還有手賬的照片。

說實話，陳青禾打心底羨慕安平平的手工活，才接觸沒一個月，這些小玩意兒做得有模有樣的，感覺跟短視頻的手工博主做的沒差。

微信裏與母親的聯系記錄還是在一個多月之前，朋友圈裏大嫂大哥都在曬家裏中秋自己做的月餅，母親的點贊評論随即跟上。

【孫兒在這個世上的第一個中秋！點贊點贊！】

他們一家子忙團圓，沒有誰記得還有一個女兒在外面，也沒有誰聯系她說回家過節這種話。

“反正我有根了。”陳青禾回頭看着幹幹淨淨的小木屋，倔強地退出微信界面。

中秋節她從大一離家開始就沒過過，母親自然而然要将她排除在外啦。

這有什麽的。

*

連上了半個月的班，恰逢中秋，花圃裏又招了兩個工人，老板夫婦一下給安平平放了六天的假。因為陳青禾訂了許多花，恰好安平平要去平戈村，正好乘上花圃的貨車，一起送貨到平戈村。

從市裏坐貨車到平戈村要在高速上跑兩個多小時，花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車才抵達平戈村村口的小學。貨車一行駛到小學大門口，就被路邊等車的人攔下。

宋離剛下車沒多久，從高鐵站打車過來，結果定位定錯了，司機把他扔在校門口就忙着去接要進城的顧客了。正要頭鐵瞎走下去的時候，眼熟的送花車來了。

車子剎車停下，安平平坐在副駕駛昏昏沉沉地醒來，就看見宋離在招手。

司機把車門打開，宋離站在門口看見安平平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哈喽，你是要去你姐姐那裏吧。”

“對！”

“捎我一塊吧，我也要去。我跟你姐姐說好了的。”

安平平将信将疑，在微信上求證陳青禾，确定無誤才同意讓宋離去後車車廂守着花一起走。

木屋與馬路的直線距離有幾十米遠，從馬路到木屋還需要走一段石子路。坐在車上，隔着老遠安平平就看見木屋附近站着十幾個人，像是在看熱鬧一樣。

安平平卸下安全帶，對司機叔叔說：“叔，麻煩您在車上等一下，我去叫人，我們待會再過來搬花。”

安平平跳下車，大步流星往木屋的方向走，宋離也跳下來，跟在她身後跑，邊跑邊問，“怎麽這麽多人啊？”

“可能出事了。”安平平心裏越來越不安，從在車上她就聽見木屋方向傳來的哭喊聲，要是姐姐受欺負的話，她這次必須打前陣。

宋離與安平平忐忑地跑向木屋，在圍觀人群的邊上停下來，眼前發生的一幕讓兩人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捂住驚訝得撐圓了的嘴巴，還是捏住鼻子抵擋糞味的侵襲。

青石板上，從桂花樹下延伸到木屋門口，牛糞的痕跡由大變小，全被牛糞包圍，只見陳青禾坐在地上彎着腿，腦袋埋進大腿中間大喊大叫，從腳到大腿底下全被新鮮的“巧克力”覆蓋，不僅如此，上身還有牛糞的斑點，有小有大，大的能有拳頭那麽大。

與此同時，躺在她身旁的來太太整張臉還有衣服領口以及脖子全敷滿了牛糞，哭天喊地的咒罵聲蓋過陳青禾。

雖然被糊滿了牛糞，但依稀可以看見老太太眼下的淚痕。而陳青禾埋在大腿間的腦袋悄悄擡起來，微微一瞥，餘光掃了安平平與宋離一眼後，又返回去繼續搓腿大叫。

安平平看得很清楚，在與姐姐短短對視的那一瞬間，她好像在笑。

的确是在笑，而且還有點得意，那現在她發出這破鑼般的大叫是怎麽回事？

“她剛才是笑了吧？”宋離難以相信，捂住鼻子，湊近安平平小聲問。

“你也看見了？”安平平反問。

“對，她不會在演戲吧？要不我們先退出去等她演完？”宋離提議道。

“那個你先退出去。”沒有猶豫半分，安平平瞅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老太婆，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深吸一口氣，眉毛擠在一快，一雙大眼睛使勁眨了幾下，眼中開始泛酸，吸了吸鼻子，發出一陣抽泣聲跑上去，一邊哭一邊問：“姐姐，你怎麽弄成這樣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負推推溝裏去了？”

宋離：“！！！”

陳青禾沒有說話，叫得更大聲了。

安平平委屈巴巴地盯着鄰居老太太，邊哭邊質問：“你上次朝我們家裏扔石頭，你孫子把牛糞扔我家門口，我姐姐都沒說什麽，你這次為什麽那麽過分，還推我姐姐把我姐姐弄成這樣。”

對這個老太婆的德行，安平平是清楚的，因為她孫子扔糞球扔石頭來砸過自己，她和老太婆交手過一次，不僅沒讨回理還被罵了十多分鐘，被這老家夥罵完後，當着陳青禾的面哭了半個小時才好。陳青禾上門講理，還被推倒在地，回家緩了快一個小時才好。

這次不管為什麽，搶占先機提前賣慘才是王道。

安平平才懶得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麽，一陣亂說，怎麽可憐怎麽來，“你一個老人怎麽這樣啊，為老不尊。我姐姐之前有理有據，好聲好氣地跟你講理，你不聽，你現在怎麽又動上手了呢？”

鄰居老太太的哭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