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讨賬

讨賬

清晨，太陽初升，安平平被廚房內傳來的動靜吵醒，眯着眼睛跳下床去廚房一探究竟，她還以為是老鼠，沒想到是陳青禾蹲在櫃子前面翻找東西。

幾小袋子零食面包雜亂地躺在地上。安平平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姐姐，你找什麽呢？”

陳青禾背對着她，單手緊緊摳住櫃子底座，“我就是起得太早，肚子有點餓，想找個蛋黃派吃吃。”

“蛋黃派不是被你扔在腳邊了嗎？”安平平打了個哈欠，這姐姐真是這段時間太忙，大清早犯糊塗了。

被吵醒後，安平平也懶得繼續睡下去。去刷牙洗臉回來，陳青禾已經在煮粥了。

爐子上的粥開始冒熱氣，陳青禾此時在剁肉餡，“平兒，去外面的膠桶裏給我摘點蔥回來，要細的。”

“唉，好嘞！”安平平一溜煙兒跑出門，在石徑左邊的棕色膠桶裏認真摘選。

陳青禾在村裏收集了幾個破桶，裏面填滿土，就用來栽一些蔥，香菜，韭菜還有蒜。放在路邊，勉強可以當個裝飾。

“咦，姐姐，今天不用去村委了嗎？”安平平洗好蔥，放到砧板旁邊的碗裏，湊到火爐邊，用湯勺翻攪砂鍋裏的粥。

今天煮的是皮蛋瘦肉粥。

“可能還得去一趟，吃完飯，把月見草的種子撒了，再去。”

這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的，國慶前去買了不少月見草的花種，本來說從城裏回來就把花種種在十字路兩邊的空地裏的，結果一直耽擱沒顧得上弄。空地裏東一塊雜草西一塊黃土地，跟斑禿一樣醜死了。

“趙老太的事還沒處理完嗎？”

“那個差不多處理完了。”

陳青禾把肉下到鍋裏，從安平平手裏拿過勺子，攪和均勻。

Advertisement

“那今天還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陳青禾招了招手，示意安平平給她拿調料，安平平左移了一步把所有的調味品一一擺放在爐子旁邊，任君挑選。

“主要是辦一些交接的活，順便去鎮裏補一些以前的土地證明。”

安平平疑惑道：“姐姐，你不幹了嗎？辦啥交接啊？”

“不做了。”陳青禾扭了扭脖子，坐在餐桌旁，“我交村委的周姐姐用辦公軟件挺長時間了，而且這段時間村委來人了，好像是什麽畢業生志願者啥的，還有倆呢，現在我是幫不了忙了。”

“那業務他們怎麽會有你熟嘛？是不是一來人，就把你扔了。”安平平跟着坐下來，夾着點抱怨的情緒。

“是我自己不想做的，不是人家逼我走的。”陳青禾解釋說：“我是回來休息的，像這樣天天跑來跑去的，我還休息啥啊，直接回去工作呗！”

“也是哈。”

雖然字面上是自己自願不幹這份兼職，陳青禾也清楚村委裏的那些人或多或少有點希望自己走。

比如這幾天收集趙秀珍以前的補助記錄來說，村委很多人都說年限太早，不用計較，不必追溯。

但是陳青禾偏偏要較勁，村裏的記錄不夠，她就用在村委當值的幌子去鎮裏查。硬是把老太婆這些年占用的補助撥款記錄還有缺少的資料找出來。

趙秀珍平去村委讨錢的補助幾乎是所有人的知曉的，那些不為人知的補助，她一般沒那個膽子明晃晃地上門讨。

趙秀珍平常在村裏一般很低調，從不露富，只會哭窮。偶爾也會向好友炫耀晚輩對自己有多孝順，村裏的情報局網絡四通八達，古今都知曉。

時間遠的連她多年前給兩個兒子幾十萬在縣城裏買開店，近的連她的大兒子過年摔斷腿，最近哪天聯系鎮上的商戶賣了多少頭牛，價格範圍都知道。

打聽到這些話是從她老朋友何翠蘋的嘴裏出來的，陳青禾就知道錯不了。

昨天趙秀珍上村委鬧的時候，陳青禾拿着一疊舊紙張在他面前對賬，把老太婆的臉撕了個幹淨。

老太婆不信她手上的證據，她直接領着人去村尾楊天林家去對峙。

這老太婆許多賬的經辦人都是楊天林，要想問個清楚，可不是得去找他。

當天中午，從趙秀珍來到村委的那一刻，陳青禾就已經拿上喇叭做好鏖戰準備。

随着趙秀珍一路小跑楊天林的家門口，趙秀珍不進去了，破鑼嗓子直接在門外大喊：“哎喲老天爺呀，這還有沒有理了？一個牙齒都沒長齊的人空口白牙就說我貪錢，我一個老太婆沒權沒勢的，貪啥子錢嘛？”趙秀珍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楊大哥，你來評評理，這死丫頭要來追你和我的罪啊！”

這一嗓子把附近的人都引過來了，這是趙秀珍最想看到的，也是陳青禾最想看到的。她就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揭開楊天林與趙秀珍這些年做的糟心事。

“怎麽又是這個剛來沒多久的小幺妹和人吵呀？”住在村尾的一個老大爺咂嘴抽着煙，呼出濃烈的煙味，“我前段時間我還看到她跟住在上面的老劉家吵呢。”

“對啊。”其中一個抱着小孩的女人說：“要說年輕人精氣神好呢，我兩天前從鎮上回來，還碰着她和趙二嬢還有村頭李季家老媽和姑媽在學校門口吵呢。她拿個大喇叭，三個人的嘴完全吵不贏她。我看了好久，回家天都黑了。”

“這小幺妹是來村裏尋仇的嗎？怎麽感覺老是和人吵架？上次去村委辦事，她也在那裏吵。”人群裏的吃瓜群衆發出疑問，有人立馬回道：“要我說也別怪小姑娘事多，有些人做的事本來就不行嘛。”

什麽叫總是和人吵架？

陳青禾心裏記得可清楚，她不過才吵了三四次而已，一次跟何翠蘋一家，兩次單獨與趙秀珍在村委講理，至于在校門口單挑三個碎嘴子完全是因為那幾人嘴巴臭。

三天前，陳青禾去鎮上查完單據，回來在廢棄的校門口碰見三個碎嘴子坐在路邊的石椅子上休息，幾人一看見她就在背後說壞話。

她從幾人面前經過時，其中一人聽完趙秀珍的抱怨，覺得她事多兒管的寬，甚至說她要把她介紹給村頭的老流氓周八軍當小媳婦兒，管管周八軍松垮垮的褲腰帶。

這話一出來，一個人哈哈大笑了好一陣。

刺耳的群嘲聲裏，陳青禾當時只是惡狠狠地瞪了幾人一眼，幾個碎嘴子以為她不敢開腔，故意挑釁說：“你看，這小眼睛瞪的可真狠。”

趙秀珍因為被陳青禾拆穿去醫院拍的腿部片子是假的，懷恨在心，補了一句：“眼睛黑，芯子更黑。整天就帶着何明文家大孫女在村委裝模作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了多大的事，要我說就是教人家“大學生”怎麽回村兒貪錢撈錢呢。”

好在村委距離廢棄學校只有百來米的距離，陳青禾在幾人的閑言碎語中疾走到村委，怒氣沖沖拿上喇叭原路返回，還有十來米的距離就開始吼：“你們幾個是眼睛裏淌了尿，還是嘴裏吃了屎，看見誰都在噴糞。”

“你這麽擔心周八軍的褲腰帶松不松，你自己把你褲頭上的解過去給他綁上啊，把你跟他捆一起，你也好知道他的褲腰松不松。”

“實在不行，你們仨都跟他捆吧，正好你們的嘴和他的爛褲/裆一樣臭。”陳青禾的喇叭口對準說出撮合她與老流氓這話的人，反正當天下午如果沒有被人拉着，陳青禾差點和幾個碎嘴子扭打在一塊。

她的大喇叭還掉在地上砸破了，當下又折返回鎮上買了兩個回來。

今兒正好試試這新喇叭的威力。

“各位，想必最近趙老太因為傷殘補助打鬧村委的事各位或多或少都聽了七七八八，事兒呢是這個事。”陳青禾瞥老老太婆一眼，走到人群中去，離趙秀珍遠遠的，“鎮裏出臺殘疾人的補助政策，需要提供殘疾人證，實在不行去醫院檢查也行。結果呢，她不知道上哪去弄了一張腿斷了的片子過來，可那是一個壯年男人的腿斷的片子，她硬要說是她的，就是要拿錢，還請大家評評理。”

“放你的狗屁，那片子就是我的，你就是欺負我一個孤家寡人。”趙秀珍一下爬起來，陳青禾盯着她的腿看，起哄道：“你這腿腳不是利索的很嘛，趙老太，你不會是把你大兒子的片子拿去給我們看了吧，聽說你大兒子上年回家過年，捉豬來殺的時候不是被豬拱到橋下把腿摔斷了嘛。”

趙秀珍被戳穿，沉默了半秒繼續吼叫：“你不要給我哇哇叫，那片子就是我的。”

“那咱可以再去醫院拍嘛。”陳青禾故作輕松地說：“我們村委的人陪你去，放心，錢我來出，做不了假的。”

“大家說這樣行不行，我們把片子拍好，她把相應的資料補全，再進行申訴，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陳青禾拿着大喇叭在人群裏吶喊，像是在拉票一樣。

“話說也該是這樣嘛。”村民裏有不少人同意，只見紅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頭發花白的老人一臉不耐煩地跨過門檻，“又怎麽了？又怎麽了，大中午的就來這裏鬧。”

“哎喲，楊老哥，瞧我這記性，真是被人帶溝裏去了。”楊秀珍像是看見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緊楊天林，“上一年的傷殘補助你陪我去醫院開的證明，醫生是不是說我這腿永遠好不了了，現在這死丫頭硬要說我騙人，你可要跟我作證啊！”

“怎麽又是你這個小姑娘，最近村委找人做事都不動腦筋的嗎？動不動就來人家門口鬧。”上次在木屋吃了癟，楊天林小肚雞腸，可一直記着呢。

“趙老太摔斷腿的時候，不僅僅是我，還有張峰也跟着去醫院了。醫生就是那樣說的，怎麽了？”

“證據呢？”陳青禾反問。

“唉，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麽就不知變通呢？”楊天林越來越不耐煩，陳青禾的耐性倒是好極了，在人群裏無所謂地搖搖頭說：“我又不是什麽老朽木，哪有您老知變通呀。什麽老兵的退伍補貼，低保名額，孤兒鳏寡生活補助，傷殘人口醫藥補助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分到你的老妹子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