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反悔的機會

反悔的機會

麗芙和蛇人是被裝在籠子裏，被端回高塔上的。麗芙全程非常迷茫，她還不能接受發生了些什麽，但是已經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父神蹲下，打量着擠在小籠子裏的兩個活物。蛇人太大只了，蛇尾折疊了一圈，好不容易塞進去。麗芙被擠得貼在籠子欄杆間，絕望的面孔低垂，眼光望着下面。

“在外面轉了一圈，應該也看夠了風景吧？”父神伸出手，鉗制住麗芙的下颌，把她的腦袋擡起來。麗芙感到幹燥粗糙的觸感，祂的手指粗砂一樣。

挪亞被丢在地上，玻璃骨骼摔得遍地粉碎。麗芙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場景，頭骨甚至歪斜着朝向自己這邊。籠門被從外打開，烏列把麗芙從裏面抓出來，他的動作很粗暴，小豆芽一樣脆弱的麗芙好像會在他的手裏折斷。蛇人也從後面搶着抱住麗芙，但是很快，他被抓着尾巴，一樣從籠子裏拖出來。

冰涼的蛇尾被烏列抱在懷裏，尼克只能倒挂着，懸垂在半空，他也掙紮着想要落下地，但是力量遠不如憤怒天使烏列。

麗芙被甩在地上，跌在瑪拉身邊，瑪拉已經怕得不停顫抖，麗芙一翻身支撐起來，她看見父神的興趣先被尼克吸引走了，祂摩挲了一把冰涼的鱗片，覺得很好玩，“這個舊玩具，我已經很久沒見了，聽說你們都躲在地下？”

尼克勇敢地啐了一聲，“你以為你創造了我們，你就擁有我們嗎？我們的靈魂是自由的，你永遠都占有不了！就算不見天日，我們也會永世永日地自由生活！我們永遠都不受你的擺布！你這個怪物！”

父神抱着兩臂，站在原地聽着他罵，除了還在輸出的蛇人，周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逐漸增加的壓力，尤其站得比較近的烏列和地上的瑪拉，已經驚恐得哆哆嗦嗦，不敢去看父神的臉色。

祂慢慢地伸出兩根手指，做出一個抹平的手勢，尼克立馬就收聲了，原本應該是嘴的位置，兩片嘴唇向中間收攏、抿起，最後變得完全平滑。父神又做了一個手勢，整條蛇人懸挂在半空，被看不見的力量團起，整齊地折疊、扭曲，一層層向中間團起，終于成了一個外殼是鱗片的球。

祂在手裏颠了幾下，玩了半天，眼光看向麗芙，“現在，輪到你了。”

麗芙也開始顫抖了，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麽害怕過，眼看着父神一步步走近，祂的聲音輕佻而危險，“拿你怎麽辦好呢？”

麗芙的手放在口袋裏，摸索着那幾顆滾圓的珠子，她心裏想着母神的話，玻璃珠代表一次反悔的機會，那現在就是最佳的使用時機，畢竟再不用，也沒有必要用了。

她又看了一眼滿地晶瑩剔透的挪亞，還有被團成球的尼克，摸出了一枚玻璃珠，舉到眼前，沉靜的聲音說：“您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父神湊近了一些，蒼綠色神經質的大眼睛盯着玻璃珠，松弛的臉皮忽然抽搐了一下，時間在這個瞬間融化開，萬千的聲音被捏合成一片，蝴蝶的翅膀扇合，輕輕撲簌一聲，麗芙感覺一切有形有質的東西都在融化，包括她自己，等她收回心神時，看見的是無邊遼闊的蒼白焦土，兩邊還站着完好的挪亞，和活生生的尼克。

“太好了！”她直接撲進挪亞懷裏，把他抱了個紮實，也把挪亞抱得懵了。

“怎、怎麽了？你好突然……”挪亞手足無措，又不敢合上雙臂，只能仍由兩只手臂很多餘地懸在半空。

麗芙從他身上下來，看見旁邊也張着懷抱，茫然等着接力擁抱的尼克。

“我好開心！”麗芙由衷地感慨一聲。

“我、我也開心……”尼克遺憾地放下手來。

麗芙看了一眼天色，急忙在口袋裏掏了幾下，果然，玻璃珠已經少了一顆，只剩下剛剛母神之眼遞出了的那一顆了。她掏出來一枚蠟丸，焦急地塞給挪亞，“快，吞下去！”

“？”挪亞歪過頭，看看手心裏滾動的漆黑色蠟丸，又看看麗芙，“你是認真的嗎？”

“對，我非常認真！快點，一會兒烏列到了就來不及了！”

“烏列會來？你怎麽知道的？”

看着他還在不停詢問，麗芙直接把蠟丸捏起來，塞進他的嘴巴，用手心堵住。挪亞被塞得兩眼瞪圓，兩腮鼓鼓，莫名僵持了片刻，天空中的天火又從遠方吹至。

聖劍之光從天而降，挪亞一把推開麗芙，自己張開翅膀迎上，天火卷積過上空，萬裏的雲霞燒灼得曼妙而絕豔，烏列迎着熾熱的風，睜開了渾身的眼睛，挪亞看着他，忽然感覺……有點餓了。

懸浮在熾風狂猛的高空，挪亞有一瞬間的恍神，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合眼，一種陰陽逆轉、攻守倒錯的荒謬感忽然而至，他輕松地膨脹開，懸垂下來的黑色觸肢抓住了烏列，拉着他，把他纏裹着拉近。

烏列只有眼睛的臉上，也浮現出恐懼表情，所有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可置信瞪着原本的神之子、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生物。他的一半，從一側肩膀開始，裂開了一道口子，像憑空生長出的一張嘴，在背部與翅膀根部之間，黑色的觸肢就是從那裏生長出來的。

挪亞神志混沌，眼珠上翻，露出大半的眼白，金色的瞳仁一直翻到眼皮之後。他一點一點吞掉了烏列，把一個人形生物納入到自己身側的巨口，黑色的觸手像是柔滑的舌頭，不停地翻轉調整烏列的位置，打斷他的掙紮，伴随着哀嚎求救聲，直到變成沒頂的嗚咽，最後憤怒天使被吃幹淨了。

挪亞從天上墜落，麗芙和尼克跑過來想接住他。

“他還是挪亞嗎？”尼克問了個關鍵的問題。

麗芙摸索到翅膀與背心連接的位置，絨毛還是細暖的，背上的口子似乎也不見了，忽然，一股滑膩的觸感撩到了麗芙的手心，吓得她飛快收回手。

“他、他好像舔了我一口。”

尼克沉吟着安慰她，“可能是他的……新長出的部分舔的你。”

麗芙異樣的眼光看着他，“我當然知道不是挪亞本人舔我，他的舌頭又不長在背上。”

高塔上傳來一聲怒吼，怒火伴着聲振寰宇的叫聲，震動得高空花園裏的天使群飛，瑪拉抱頭，滾到角落裏，驚恐地看着父神在眼前爆發。

祂氣得暴跳如雷，口中真實地吐出怒火來，烈烈的熱氣，伴着零星小火苗，把一張臉都照得通亮。

“烏列被打敗了……一個神之子殺了烏列……”祂在屋裏子轉了兩圈，沒有目的地兜來轉去，眼光落在瑪拉身上，蒼綠色的眸子閃爍過赤色星火，吓得瑪拉抱住腦袋，拼命想刨開牆壁，把自己鑽進裂縫裏。

加百列站在一邊，也保持着安靜如雞的姿勢。

“開火！開火！全面開火！！”父神的吼叫聲沖出高塔，在天空中盤旋，擴散得很遠，遙遙傳播到每個角落。

加百列沉默地颔首，承接了這個任務。

地下深處，地眼裏祈禱的法蓮睜開眼睛，在黑暗當中，棕色的眼睛裏縮起一圈暗綠的光澤，中心位置擴展開一顆黑色豎瞳。她嘆慰了一聲，從嘴唇裏吐出小巧的黑色觸肢狀的舌尖，對着頭頂的陰影說：“祂想開戰，母親，既然祂想，那我們就開戰吧。雖然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是我願意拉開好戲的序幕，因為我也等了太久了。”

失樂園的前門被一舉鑿開，雷米爾反應過來之前，被幾條巨大的觸手擎舉起，他被舉在半空，看着一身黑色修女袍的法蓮走進囚牢，深棕色的眼睛一一打量過挂在牆上的堕落天使。

雷米爾先是試着勸說她：“法蓮修女，有什麽不高興的，可以跟我聊一聊。”

“正好相反，我特別高興。”法蓮擡頭，露出鬼魅的笑容，從她那張平淡普通的臉上，能看到一個逐漸揭露真面目的靈魂。

“小朋友們，快點下來，跟姐姐一起參加一場盛宴。”她輕輕拍了拍手掌，牆上的鎖鏈和鐐铐紛紛自行解開，一具一具蒼白柔嫩的身體墜落在地，各色的長發交織在一起，鋪了一層粗糙原始的地毯，把淩亂肮髒的密室充滿了。

法蓮走到中央的石磨前，伸出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過粗粝的表面，五根手指銳利無擋，跟插進泥土一樣輕松地插進石頭，随着輕輕的伸展搖擺，背心分裂出一雙巨型的骨翼，骨質的尖刺還帶着血跡，如同血色荊棘在狹窄的密室裏盤繞，撕碎了所觸及的一切東西。

石牆被推倒，雷米爾斜飛出去，砸在滿地石塊殘骸裏，幾根骨刺噗嗤幾聲穿破了他渾身上下，把他釘死。

一個堕落天使掙紮着站起來，她把金色長發挽了一圈，幾下撕掉了殘破的睡袍，露出一身布滿了傷痕的蒼白肌膚。法蓮看到她背後封禁的印記，伸手在虛空裏畫了幾筆，黑色的刺青開始發生改動，自行沿着皮膚流淌作畫。

“愈合如初變成萬箭穿心……記憶清空變成惡念叢生……”法蓮依照着從母親那裏學習的新印記，演化着全新的魔法。獲得了新魔法的堕落天使也開始全新的轉變，沿着全新印記，皮膚被雕刻翻卷，卷起的皮膚露出裏側深紅色內襯，好像穿戴上一層特殊的皮革戰袍。

法蓮身着修女服走在前，身後跟着一群雖然□□，但是穿着與生俱來的皮肉戰甲的重生天使，浩浩蕩蕩穿過了失樂園，下一站是直播部。

加百列站在高塔中間的直播間入口，背後伸展開三對六翼的光輝翅膀。深邃的五官輪廓都被怒焰焚亮了，全力等待着一場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