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緣起

停在他們面前的渡船是小小的一只,最前面的船杆上挂着一盞風鈴似的小燈,上蓋呈傘狀,下面懸着八九個小燈,不知道還在哪裏裝了鈴铛,随風輕響。子路看他盯着,在一邊輕聲解釋說那是引路燈,只有靠着這個才能順利找到不夜城。船夫一言不發的站在前面掌舵,全身都罩在一個黑色鬥篷裏面,除了問他們要去哪裏的時候說了句話,就再也沒開過口了。不過聽他說話的聲音年齡應該不大,擺渡時露出的胳膊也是細細瘦瘦的一節,顏色蠟黃,像節沒長好的竹子。

容不念看着他心想誰家家長這麽缺德,孩子這麽小就讓他出來幹活。

子路看他一副茫然的樣子,小聲給他解釋說渡船的是鬼族。

這個“鬼”和容不念理解的“鬼”不太一樣,大荒上的種族分五類:仙,人,妖,魔,鬼。

仙并不是指仙人,而是專門用來形容那幾支仙家後人的,因為數千年前有人飛升,就連後代也被認為有可能靠着修煉得道飛升,比方說千機山的核心弟子大多都是挑這樣的;人是指沒什麽修煉天賦的人,數量最多,山下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的,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人族裏也有根骨奇佳的人。妖魔族是指修煉時走了歪門邪道的或者本體不是人的,他們大多都受心法影響,為了修煉不擇手段,比如前任魔君九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一族才會在天罰時遭受族之災,現存下來的魔族大多都是妖魔族結合的後裔,算不得真正的魔,相比之下妖族就還好點,最起碼沒到人人見了喊打喊殺的地步。可話又說回來,人們對于魔族提起來大多不屑一顧,但也得承認魔這一族在修煉上确實得天獨厚,個個天賦卓越。而鬼族位居五族之末,遭遇就不太好了,因為他們起源于臨淵,是極冷極寒的種族,天生冷情冷血,大多數鬼族修煉天賦極差,自己靈力低微,只能作為爐鼎依附在其他種族身邊,為人所不齒,可以說得上是整個世界裏最底層的種族了,底層到一般的門派都是不允許鬼族進入的。

但好笑就好笑在這兒,鬼族修煉天賦不佳,懦弱無能,人人都這麽說,可千百年前最後一位飛升的,正是鬼族的大能。後來再沒人能飛升,就有心術不正之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最後有人飛升的鬼族身上,企圖從他們身上找到飛升的訣竅。後來鬼族式微,也有點這方面的原因,世人自知理虧,看破不說破罷了。

鬼族是幾族中身形最輕巧的,天生可以禦風而行,出行時最是便捷,再加上他們特殊的體質,在外界總是被捕獵的對象。之前就因為被大肆追捕獵差點兒滅族,還是現任城主在鬼族危急之時力挽狂瀾,把不夜城整頓好,讓它成了現在鬼族的安身之處。

容不念聞言輕輕哦了聲,心想這個城主聽起來倒是個人物,能以一己之力扛起整族興亡,待會兒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真人,要個簽名什麽的。

子路說的果然不假,天上飛來飛去的渡船,每艘前也挂着一盞引路燈,渡船在黑霧裏走得倒很快,沒一會兒就看到了不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出現,開始還不甚明顯,但随着他們越靠近,燈光就越多,一座城的影子也影影綽綽的出現在視野裏,再後來漫山遍野都是各色燈光,把不遠處的城映得恍若白日,連四周流動的河水裏都有細碎的燈光暈染成團,簡直壯觀。

現下容不念已經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了,他只是在想,不夜城果然名不虛傳,一眼望去還真是燈火輝煌,不辨晝晦,讓人覺得自己也跟着漫天燈火游蕩在了空中一樣。

船只停靠在城樓口。子路給錢的時候,容不念還特地和他說了一聲謝謝,聽見道謝的時候那個小鬼族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鬥篷上的帽子滑下來,容不念也借此看清了他的樣貌:嘴唇沒什麽血色不說,臉上的膚色也和之前露出的胳膊一致,蠟黃蠟黃的像個難民,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因為瘦弱眼睛顯得格外黑而亮,只能勉強看出來底子不錯,是個漂亮的小孩兒。

只是小鬼族的眼神裏仍然沒有什麽波動,看了容不念一眼,然後就又把頭塞到了那個黑色的大鬥篷裏,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容不念看着他,忽然覺得心裏莫名的有點兒難受。

但還沒等他傷春悲秋完,就有人過來了。

過來的這幾個人穿着不一,卻列隊整齊,為首的那個人先是對容不念和子路施了個外界的禮,然後微笑着對容不念說:“我是城中護軍易安,想必您便是容不念容長老了,我家城主恭候多時了,有請。”

容不念沒忍住抖了下,他在山上和同齡弟子打成一片,這還是頭一次聽見這麽正兒八經的稱呼,并且對方看起來年齡比他還大點,差點兒起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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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裏各種建築應有盡有,除了更加華麗些,其他的和結界外面也沒有什麽區別,簡直是自成一個小世界。

不過容不念倒是沒看到傳說永晝殿中那三千盞鲛人燈,事實上別說鲛人燈,他們連易安嘴裏的那位“等候多時”的城主都沒見到。

他們被恭恭敬敬的請到了城主的地盤上,然後領隊的人急匆匆丢下一句“城主臨時身體不适”之後就沒影了,鬧着玩一樣。偏偏人家的态度好的讓人挑不出錯來,來都來了,他們也不好無理取鬧,只好待在客房裏裝乖寶寶。

容不念對那個還未謀面的城主好感度直跌負數,他看着易安一臉‘我們這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腹诽:騙三歲小孩兒都沒有這麽不走心的,剛才還說在等我們,結果我們剛剛到你就說他身體不适,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和我師兄說讓我們親自來拿藥,确定你們城主不是逗我們?

雖然他現在對那個所謂的城主好感值不高,但他對這些鬼族倒是很好奇,感覺一個兩個的都這麽不茍言笑,剛剛渡船的小鬼是這樣,這個領頭的也是這樣,不知道那個城主是不是也一樣啊?

子路這幾天已經把他這個師叔的各種表情的意思摸了個遍,他看着容不念那副鬼表情就知道這個小師叔要幹嘛,子路怕一會兒他拽着易安不撒手,趕緊把易安給送出去了。

容不念沒骨頭似的仰在床上看子路仔仔細細的掩住門,忍不住問:“大白天的你關什麽門?”

子路一臉認真:“因為總覺得師叔你會說點什麽讓人家鬼族不待見的話。”

“什麽?”容不念聽到這話,眉毛挑的比誰都高,仿佛是有人給他安了一個什麽十惡不赦的罪行一樣,“子路,你開玩笑的吧,我是那麽不招人待見的人嗎?”

子路不敢茍同:“師叔,您老人家那張嘴您自己心裏不清楚?”

“子路,你把‘老人家’那仨字兒去了成嗎?讓你叫的我總覺得我是什麽活了百八十年的老妖怪——”他一邊捂着心口表情誇張,讓人覺得多看一眼都油膩,一邊又動作流利的從床上翻下來,嘻嘻哈哈的從後面勾住了子路的脖子,“唉,你這麽叫師叔真是太讓人傷心了,現在師叔罰你帶路去街上逛一逛。”

子路翻了個白眼,“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把容不念的手甩開,徑直走到桌子旁邊倒了一杯水,擺出一副‘随你怎麽說都無動于衷’的樣子來。

容不念見狀忙道:“好好好,我錯啦……那還請子路小哥哥帶我這個孤陋寡聞之人出去見見世面呗……”

說着他又給子路倒了一杯水。

子路頗為硬氣的扭了扭頭,起身去床上開始打坐,意思是随你今天怎麽說,我是不會帶你去的。

容不念看他不再說話認真打坐的模樣也安靜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之後他走到子路身前,壓低聲音念經似的叫他:“子路,子路……”

看他沒反應,容不念又提高了一點兒音量:“子路!”

子路還是沒反應,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連表情也沒變一下,老僧入定一樣。

容不念:計劃通!

于是下一秒他就蹑手蹑腳的走了出去,做賊似的。

作者有話說:

搶劫——

口袋掏出來,手手舉起來,我知道你們有海星?,快交出來!

我可太饞它們啦,如果今天沒有了的話那我可不可以預定明天的!!!

ball ball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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