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竟然以為是訣別

竟然以為是訣別

清許每日的睡眠，不足兩個時辰，其間還會醒上兩三次，每日長公主早起，便能看見他已經在連廊下背書了。

青時已經離開半個月了，按照行軍速度，估摸着應該已經抵達漠北了。

清許每日都會向父親打聽漠北傳來的消息，可父親卻只是微微搖頭，清許想起青時說過，這次的出行是極為隐秘的，想來有任何情況，應該都是直接向陛下上奏。

一個熟悉的人，從生活中消失，沒有任何音訊，是一件多麽折磨的事情……

長公主私下向負責清許日常起居的小厮打聽這段時日清許的精神狀況。

小厮先是輕嘆一聲，可他也不敢欺瞞長公主，便如實禀告：小侯爺近些日子，每日只進食兩頓，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一些，他說他吃不下，眼瞧着一日日消瘦下去；也按照平時的約定，同長孫公子一道去尋找白先生探讨學問，再随便逛一逛，回到府中，便将自己關在書房內。

聽到這裏，長公主心頭似針紮般隐隐作痛。

***

是日，清許回到府中，天色已經全然黑了，青時已經離開一個月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杳無音訊，甚至覺得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管家見到清許，臉色明顯一怔，似是有些緊張。

清許覺得奇怪，可并沒有心思去詢問，只問了句父親可否回來了。

管家點頭說已經回來了，可是一回來便回房休息了。

清許聽了覺得奇怪，父親的習慣他是知道的：每日回來還要去書房，直到一更天，才會回房休息，母親還會叮囑仆人送去熱粥。

“是哪裏不舒服嗎？”清許追問。

管家支支吾吾，連忙擺手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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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許見狀，心底生出一絲不安，他覺得父親是有意讓管家阻攔自己去找他。

管家自然是攔不住清許的，清許示意管家不要跟着他，快步向父親卧房走去。

站在門口，聽見房中傳出父親略微低沉的聲音，是在同母親講話。

清許聽見”青時“的名字，原本擡起準備敲門的手，頓住了，屏住呼吸，仔細聆聽。

”哎，青時丫頭傷得太重了，陛下即刻派出太醫院的張太醫，快馬加鞭趕往漠北……“

”怎麽會……她的兄長才發生那樣的事情……“長公主的聲音已有些哽咽，生為人母，能夠想象倘若青時的父母親知道了兒女接二連三發生意外，該有多揪心。

”還有清許，他這些日子瘦了不少，昨日我在院中碰到他，見他的眼眸中，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哎……“

崔侯爺也為兒子的變化感到擔憂。

清許如遭雷擊，青時受傷了？！石刻般地立在門口，腦袋裏”嗡“的一聲，閃現而過的，都是些淩散的剪影。

那個笑着将碗中酒水一飲而盡的姑娘，那個把最貴重物品托付給他的姑娘，受傷了？！

不知像這樣呆站了多久，清許模糊的眼睛，逐漸恢複正常，慢慢轉過身，緩緩地邁着機械的步子，回了卧房。

翌日一早，小厮推開房門的瞬間，見清許的卧房內，空無一人。

***

小厮未敢聲張，先是出去尋了一大圈，去遍了清許平日裏會去的全部地方，皆沒有尋到他。

直到下午，他回到府中，撞見了管家，實在是有些慌了，便同管家說了這件事情。

管家聞言，臉色瞬間白了幾分，他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去向長公主禀報。

長公主聽聞管家說昨夜清許去卧房找過他們的消息，心想：壞了，那孩子一定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否則又怎麽會最終沒有敲門進屋……

正在長公主思忖如何同丈夫說起這件事時，清許已然快馬加鞭行了百裏。

他特意挑選了一匹快馬，騎行時間久了，大腿根部會磨破，雖然他常年騎馬，可卻仍是感覺到不适。先前宮中的馬球賽他沒有去參加，令他覺得奇怪的是，聽說燮王也同樣沒有出現在球賽現場。

一路上，清許除了必要的補充水分，幾乎沒有停下來，帶在身上的口糧足夠他對付了，夜間也是睡在野外，他特意沒有選擇住客棧，一想到青時的事情，怎能安穩入眠，倘若是張太醫親自去了，自然是傷得不輕……想到此處，清許覺得心口似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根本喘不過氣。

夜間的時候，眼前模糊不清時，才被迫停下來，實在太過疲累，倚着樹幹眯着了，可卻會被夢境驚醒，在夢中，他隐約看見渾身是血的青時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看着他笑，眼眸中卻是閃爍的淚花。

清許猛然坐起身，四下無人，只聽見隐約的鳥鳴聲。

因怕夜間猛獸襲擊，清許便将馬匹閑散着，因是自家圈養的馬匹，沒有危機情況，絕不會四處亂跑，果然，它正在不遠處低頭吃着草，清許坐在結實的樹杈上，擡眸，便看見墨藍色蒼穹間，懸着一彎清冷的月亮。

看到月亮，清許還是會不自覺想到那個曾與他并肩而立的姑娘。

倘若沒能見到她最後……不會的，清許搖了搖頭，打消了自己腦海中湧現出的可怕念頭，她必須活着！她答應過自己的……

清許縱身跳下樹枝，打了個口哨，馬兒迅速跑向他，似是撒嬌似的，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清許擡手，摸了摸這幾日和他日夜相伴的老夥計。

大軍十五日行完的路程，清許只用了不到九日。

當他出現在大營門口時，身上衣服沾染了塵土，面上也帶着明顯的倦意，可脊背卻依舊挺得直直的。

***

老将軍認出了清許的名牌，立刻出去親迎。

看到清許的一瞬，老将軍不由鼻酸，不由想到還躺在榻上的青時。

那日一戰，已經是雙方的第三次交鋒了，雖然最終是逼得弩國的先行軍退回了界碑之外，可青時那丫頭，卻被人挑下了馬……

也怪那丫頭太戀戰了。

青時從馬上摔下去的時候，不忘發射出了藏在衣袖間的暗器。

老将軍沖過去抱起她的時候，青時用最後的一絲氣力，低聲道了句“爺爺，我用了不磊落的手段，給您……丢人了……”說罷，便昏了過去。

聽到這些，清許倒吸一口冷氣，還好，青時活下來了！

清許詢問老将軍身體可還吃得消，老将軍聽了心上一暖，對于清許這個年輕人，他自是一萬分滿意，可青時的傷，傷了筋骨，尤其是左臂，以後怕是不能過分使力氣，青時清醒過來後，聽說了這個消息，還玩笑着說：是個殘缺之人了呢！可老将軍了解她，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裏是極痛的……清許是萬裏挑一的好男兒，會娶一個表面上看上去無異，實則已經是殘缺的女子嗎？老将軍不由一聲嘆息。清許從千裏之外趕來的舉動，足以說明他和青時間的情誼，早已超出了衆人的預估。

“我可否去看看青時？”清許對于青時的稱呼，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老将軍終是點了點頭，命人帶着他去了。

清許腳下的步子，明顯加快了，他設想過很多種二人再次相遇的情形，可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一種……

“少将軍在裏面了，小侯爺請便。”負責帶路之人完成了任務，便要離開了。

“多謝。”清許禮貌回道。

待那人走了，清許的目光落在那白色的帳幔之上。

裏面，就躺着他朝思夜想的姑娘，可他為何卻有些懼怕，擔心自己看見傷痕累累的青時，會一時失控。

鼓足勇氣，朝着帳幔方向走去，“在下崔清許，來看望少将軍。”

帳內一片沉默，清許不由呼吸有些亂了。

許久，才聽到一個聲音道“來了！”

帳幔被掀起，清許見到那人正是青時身邊的小丫頭凝香！

“小侯爺……”凝香看到清許的一瞬，竟然染了些哭腔。

“青時……”清許不知如何問起。

“在裏面呢，快些進來吧！”凝香想起方才還在跟她沒正型的青時，聽到帳外清許聲音的一瞬，面上的神色明顯僵住了，握着瓷勺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清許跟着凝香走進了帳內。

榻上倚靠卧枕的身影，讓清許腳下的步子明顯一怔。

她瘦了那樣多，皮膚也黑了不少，可眼眸中的靈動，卻依然耀眼。

青時注視着清許一步一步走向她，心頭止不住顫抖，可她還是勉強自己平靜地笑了出來。

“你怎麽也一副難民的模樣？”青時語氣還是不着調，似乎前些日子像快死了一樣，就靠一口氣吊着的，不是她一般……

還會開玩笑，清許心上安定了不少。

青時方才聽見清許聲音的時候，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凝香卻肯定了她不是幻聽，原本以為見到他，肯定會沒出息地掉眼淚，沒想到見到的一瞬，卻比想象的，要平靜得多。

“那個……我想着竈上炖着雞湯呢。”凝香看出了自己個兒的多餘，慌忙找了個理由。

二人誰都沒有應她，一個半倚在榻上，一個立在原地。

香凝走了出去，半晌，青時冒出了一句“漠北的姑娘長得極好看，小侯爺興許可以選一個回去做侍妾。”

清許的整個神經似是被青時的這句話觸到了，他突然擡腳，快步沖青時而去。

青時見他這個架勢，不由心頭一緊，心想：他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