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少年啊

重逢少年啊

一個陽光充足的秋日午後，沈默存走在悠久而古老的胡同裏，這是她闊別已久之後，再次回到這裏。

拖着行李箱，走向那個熟悉的門牌號，幾棵粗壯的大樹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好看。

站在門前，仰着頭，看看藍天，看看黃葉，屋頂的瓦片上，微風吹過，沈默存在心裏暗嘆：還是這裏舒坦。

她先将門鎖打開，門鎖是新換過不久的。

将行李箱提起來，準備往裏進，沈默存便聽見身後傳來自行車的聲響，本能回頭去看。

便看見一個穿着幹淨校服的少年。

少年臉型瘦削，輪廓幹淨利落毫無贅餘，鮮明的少年清正。

他好像比從前的那個男孩子，長開了不少。

“好久不見，阿司。”沈默存先開了口，她淺笑着看向對面站着的司若塵。

“阿存姐……怎麽回來了？”司若塵自然也認出了眼前一身黑色長裙的女子，畢竟從前當了好多年的鄰居。

“我準備複習一個重要考試，這個假期就在這裏過了。”沈默存說的是實話，她确實是備考，才選擇回到這個清靜的地方，安心複習的。

沈默存見司若塵點了點頭，便不說話了，“你們還沒放假嗎？”

在沈默存的印象裏，這個時候高中生應該都已經放假了才對。

“馬上高三了，學校說再補幾天課。”司若塵語氣淺淺的。

沈默存覺得這個男孩子确實是長大了，也變得沉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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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變沉默的原因，沈默存在心中暗暗感慨：連最疼他的奶奶都離開了，他應該很孤單吧？

司若塵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司若塵是跟着奶奶長大的孩子。

他的奶奶一個月前也去世了。

老人走得很安詳，像是睡着了一樣，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躺下去，就再也沒能醒過來……

“馬上就要熬出頭了。”沈默存盡可能讓自己憂傷的情緒不要太外露。

“那我先進去了。”司若塵明白她的意思，高考過後，他就能輕松些了，長大成人了，也就能去很遠的地方了，其實他并沒有離開這座城市的打算，好像習慣了，好像不想丢掉最後的一點念想。

“好。”沈默存聽他不打算将對話繼續下去，便微微點了點頭。

司若塵很快就消失在了對面的那座門檐下。

沈默存回過神，将行李箱拉扯門，她自己也進去了。

院子裏倒是沒有多少東西，只是因為長時間沒人，顯得有些蕭索。

沈默存将行李箱拖進屋裏，先打來清水，将屋子裏大概收拾了一遍，她一向獨立慣了，動作很利落。

将衣櫃從裏到外擦了兩遍，将行李箱裏的衣服收拾進去。

沈家爸爸出發以前，來打掃過，因而沒花多少功夫，就基本打掃好了。

鋪蓋上特意用帆布蓋着，基本沒落灰。

收拾完畢後，沈默存有些累了，就坐在書桌前的靠背椅上休息，她的目光，本能落在窗外的院子裏，這是她十五歲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後來，随着父母感情的結束，她跟着母親離開了這個院子。

父母是因為什麽分開的，彼時的沈默存其實也說不大清楚，母親給她的說法是：就是感覺好像不想繼續毫無感情地生活下去了。

雙方都沒有出軌，也沒有因為什麽大的矛盾大打出手過，可就是散了。

沈默存現在好像能想明白一些了，回想從前父母之間的相處，好像有些太過于客氣了……

盡管如此，沈默存為并沒有覺得受到多大的傷害，父母兩個人都對她很好，只是彼此分開了而已，可就像沈家媽媽說得那樣：你的爸爸，永遠是你的爸爸，不會因為我和他之間換了個綠顏色的本，就會發生什麽改變。

沈默存這些年讀書的費用，都是沈家爸爸出的，他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外界因素，停止履行他為人父的責任。

如今，沈家爸爸全國到處旅行，偶爾會回到這座城市，還和沈家媽媽吃過幾次飯，他們兩個，分開了，好像比從前相處得更融洽了，用沈默存的話說，就是：更有煙火氣了，少了些距離感。

沈家媽媽最近交了個新男朋友，對她挺不錯的，沈默存沒覺得這種情況是“背叛”，她覺得誰都有選擇自己感情的權利。

沈家爸爸說沈默存太過早熟，很多想法，像是個四十歲的人腦袋裏蹦出來的。

沈默存卻把這個當作誇獎。

發着呆，不知坐了多久，沈默存覺得她有些餓了，便想着煮面吃。

***

司若塵聽到門鈴聲的時候，正坐在書桌前，手裏拿着一個肉夾馍在啃。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感覺自從奶奶離開以後，除了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基本不會有人登門。

他穿過面積不算大的院子，很快就走到了門跟前。

“哪位？”司若塵的聲線偏低沉。

“阿司，是我，沈默存啊。”

司若塵聽到這個回答的一瞬，本能一怔，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她來敲門。

沈默存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

司若塵看見被不算明亮的胡同公共區域的路燈照着的沈默存，“阿存姐，有什麽事嗎？”

“那個……想問你吃了麽？”沈默存吃面條的時候，突然想起剛才打招呼的少年，想着他也是一個人，便還是來問一下。

“吃了，肉夾馍。”司若塵低聲回了句。

“哦，那就好。”沈默存聽到他連具體吃了什麽都答了，便知道自己沒有邀請他的必要了，“那就沒事了。”

司若塵見對方轉身要走，輕聲問了句，“那你……吃了嗎？”

這還差不多！沈默存再次回過身，“我要說沒有，你還有存貨請我吃嗎？”

司若塵被她問得一怔。

沈默存知道他當真了，“逗你呢，我吃過了～”

司若塵輕輕地點了點頭。

“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沈默存心說：到底是個少年，心思還是單純。

“那你注意安全。”司若塵禮貌地回了句。

“放心，這麽近的距離。”沈默存擺了擺手，示意他進去。

可她卻留意到，直到她走回到自家門內，司若塵才有關門的打算。

是個善良的男孩子啊！他的這個行為，是出于她的安全考慮，讓人覺得很暖。

看來本性還是沒變！沈默存雖然比司若塵大幾歲，可她對于這個孩子的事情，也聽說過一些，聽說他從前上小學的時候，還給流浪貓搭過窩呢。

都說喜歡貓的男孩子，多數比較溫柔有耐心，看來，不完全是句唬人的話。

***

沈默存準備躺下睡覺的時候，聽見了隐隐約約的吉他聲。

歌的調子，沈默存覺得有點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名字。

她聽着隐隐約約的琴弦聲，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很踏實。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她習慣性地先洗漱，然後看有沒有昨天沒回複的消息。

果然有兩條：一條是父親問她在老房子住得怎麽樣，還有一條，是母親約她一起吃飯。

沈默存分別回複完之後，去洗了個澡，父親在院子的角落，專門搭了一間洗澡房，衛生間就在它的旁邊。

洗完澡出來，沒有吹頭發，想讓它自然風幹。

坐在屋檐下的搖椅上，沈默存的目光瞥向牆頭。

她想這個時間點，對面住着的少年，應該上學去了吧。

像一只慵懶的老貓，沈默存倚靠在搖椅上，手裏拿着題庫冊看題。

明年就要畢業了，她已經安排好了畢業後的去處，可還是想讓自己的學生生涯盡可能的完滿一點。

她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大學畢業那一年在一家文化創意公司實習，負責文案策劃撰寫工作，後來覺得這樣的工作，未免有些太程式化和枯燥了，就想着研究生畢業後，把街角的小店盤下來，開一個小型書店。

鄰居對着沈家爸爸說：讓孩子讀了二十幾年的書，最後就當了個做小生意的小老板，未免浪費了。

沈家爸爸卻笑着說，誰說開店就不需要腦子了呢？

女兒從來沒有幹預過他的人生和選擇，他也沒有什麽去幹預她的理由。

***

課間坐在教室裏的司若塵，在草稿紙上“唰唰”地寫着。

他正在創作一首新歌，從小被母親送去學聲樂和舞蹈，一開始只是為了他能多一項技能，以後多條出路，不成想，司若塵發現自己是真的有音樂方面的天賦。

能夠在很早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其實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對此，司若塵覺得幸福。

他的性格變得愈發沉穩和安靜，其實也是因為越來越沉浸在自己的愛好裏，當然，和那些親愛的人們的一一離開，也有很大關系。

正在寫的這首歌，原本思路斷了，已經擱置了好幾天了，可靈感突然又冒出來了，司若塵細想後，确定靈感是跟昨天傍晚遇到的人有關。

昔日的“別人家的姐姐”回來了，她的笑容還是那樣好看，淡淡的，卻也是暖暖的。

昨天睡前，他試着用吉他彈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