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生存的規則。

至于娛樂圈, 大概是魚龍混雜之地, 名利場, 故而是非場。

“我從未想瞞着, 也并不是把你當做一個固定的性伴侶, 你在我眼裏,是戀人。只是覺得你性格大概不會喜歡被人過分關注, 所以才瞞着所有人。”周政爍在趕去拍戲之前, 最後說了這樣一句,“所以不是你給我添麻煩, 是我怕給你惹是非。”

最開始紅起來的時候,甚至有人打聽到他父母工作的大學, 拍照,采訪,以至于嚴重影響到學校的紀律, 父母因此被領導叫去談話。

他這個人, 其實很讨厭被人過分關注, 可選擇的又是這樣的職業, 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時夏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那些話,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阿梅過來叫她, “編劇,剛剛出了什麽事嗎?”

時夏簡單講了下來龍去脈,阿梅頓時氣憤起來,“對一個圈外人下手, 這些人是連職業道德都不要了吧?”

到了這時候,時夏反而釋懷了,“阿政他這段時間關注度正高,很容易制造話題,那些人又怎麽會放過。”

“辛苦你了,星嫂不易。”阿梅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我去那邊看看,你要是覺得累,就先回酒店吧!有什麽問題,再打你電話。”

時夏搖搖頭,“我沒事。”

她看了看時間,把小雪抱出來,喂了它點兒吃的。

小雪性格很溫和,大概是流浪過的緣故,也并不怕生,劇組很多人過來捏它,它懶洋洋地眯着眼,雖然不大理會,但也不抗拒。

“好可愛啊,我可以抱抱它嗎?”女主過來揉小雪的腦袋,“編劇養了幾年了啊?我也好想養只貓,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時間照顧它。”

下午主要是配角的戲,周政爍和女主的鏡頭少,她這會兒是閑着的。

時夏側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周政爍,他正偏頭和助理攝影師在交談着什麽,不知是巧合還是他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往這邊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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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四目相對。

偷看被逮了個正着,時夏只好對着他笑了笑。

然後低頭專注地回答着女主剛剛的問題,“其實不是我的貓,我只是幫忙照看一下。”

“但是它和你好親近啊,是周師兄的吧?”

“啊,是。”時夏點點頭。

小姑娘眯着眼笑了起來,“我看過師兄的采訪,說和初戀養過一只純白的貓,原來就是它啊!”

時夏猝不及防酸了一下,也沒解釋,只“嗯”了一聲。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眯着眼笑着,“也太幸福了吧!”

哦,想多了。時夏心裏默念。

終于捱到收工,風又起了,不知哪飄來的落葉,一小撮一小撮,黃色蝴蝶似的從眼前飛過去,墜落到被磨得發亮的青黑石板路上,時夏低着頭,踩着那一撮撮的黃葉屍體,漫不經心地走着,目光所極,只有那一道窄窄的街,仿佛荒野四合,茫茫只剩下自己。

自從知道自己得病以來,好像絕望、痛苦、憤怒都體驗過,到最後,其實只剩下空茫感,別的,都沒了。

一個人行走着,兀自體味這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寂寥和落寞,不及防,手被另一只手攥住,時夏偏頭的時候,周政爍正對着她笑,“想吃點兒什麽?”

時夏把眼眯成一條縫,目光裏便只剩下他的笑,清晰地映在眼底,像是籠着一層碎光,點燃她,也照亮她。

她好半晌才收回視線,瞧了眼忙着收工收東西的工作人員,問他,“我們出去吃?”

“嗯,”他笑着,“就我們兩個。”

“好啊!”她應下,心疼他的腿,叫了車開到近處來,扶着他坐進去,才想起來問,“去哪兒?”

“四喜齋吧!怎麽樣?”

“都好,”時夏點頭,跟着坐進去,挨着他的身子,拿手替他捏着腿,“腿還好嗎?”

“還好,”他重新攥住她的手,牢牢扣着,低聲說:“不礙事。”

時夏“哦”了聲,沒掙脫,他也沒放開。

時間好像變慢了,呼吸慢了,心跳也慢了,所有的背景自動隐沒,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十指交扣,靜默成永恒。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時夏才從漫無邊際的想象中回過神來,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扣上帽子,先下了車,周政爍從側門繞了進去,比她晚到了一步,好在沒被人發現,可以安靜吃個晚餐了。

服務員進來點餐,時夏拿着菜單來來回回翻着,這是家私房菜館,翻來翻去也沒看出什麽熟悉的菜品,最後只好指着幾個招牌菜報給服務員。

剩下的推到他面前,讓他來點。

周政爍翻着看了會兒,很淡地笑了,“我們頭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你也點了這幾樣。”

時夏覺得自己沒聽清,仰頭問了句,“什麽?”

“這麽些年了,一點兒沒變。”他兀自笑了下,心下忽然平靜了,那些心疼和憐憫,恐懼和害怕,他承受太久,承受不下了,想找個人分擔一下,必須得分擔一下了,擱在心裏,太過沉重。

時夏臉上的表情僵硬着,睜着一雙茫然的眼去扯他的袖子,“阿政,你看着我,我是誰?”

偌大的包廂,只他們兩個人,安靜極了,周政爍起了身,坐到她那邊去,捧着她的臉說,“你是時佳雪,也是時夏,從來都是你。”

也只是你。

“下午時候,我說覺得好笑又難過,是想告訴你,小雪本就是你養的貓,它還認得你,你卻在吃它的醋,所以覺得既好笑,又很難過,難過你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我幫你找不回來,也不願意找回來。”

……

世界是一片荒蕪的靜。

從前年少,覺得這世界上有許多未知又新奇的事物,這也好奇,那也好奇,撿來點兒故事聽,總覺得這也是真的,那也是真的。

會七十二變的孫悟空是真的,有絕世武功的張三豐是真的,狐妖是真的,哆啦A夢是真的,吸血鬼也是真的……

這世界缤紛複雜,浩瀚宇宙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世界神秘而妖嬈地存在着,一定有某種超越自然的神奇力量等着我們去召喚。

而現在,時夏用最無邊的想象力,也無法想象他說的話。

最自信的編劇,都不敢用這麽老套的劇情。

時夏覺得腦子轟然炸掉,像以前上計算機課上玩兒的掃雷游戲一樣,滿屏清空,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周政爍并不想給她太大的刺激,只撿了少許說給她聽,剩下的,等着慢慢來。

服務員敲了門,說了聲,“打擾”。

菜一個個擺上來,時夏盯着瓷盤發呆,“我是小雪嗎?”

他“嗯”了聲,“先吃飯吧!”

“我第一次見貓咪小雪的時候,它躲在車底下,我沖它試探地喵了聲,它朝我看過來,然後似乎愣了片刻,忽然朝我跑過來……”

“它還記得你。”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張開懷抱去迎接它。”她眼眶微微泛紅,那場景在腦海裏反複地重現,越想越讓人覺得悲傷,它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奔向她呢?

“它如果知道你的情況,也會心疼你,原諒你的。”周政爍把餐具燙好,放在她面前,“我呢?如果你眼前這個男人願意重新奔向你,你會張開懷抱迎接他嗎?他沒有很好的工作,缺乏幽默感,也不太會聊天,只有一顆真切的心,從前屬于你,現在也屬于你。”

“像是求婚呢!”時夏恍惚覺得,只要說出我願意三個字,下面就要交換戒指,互定終生了。

他笑了笑,“那麽,時夏小姐,你願意嫁給周政爍先生為妻嗎?他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愛你,忠誠于你,無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

時夏終于破涕為笑,“有些為難呢!”

他看她笑了,才安下心來,“那我只好再努力努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拖的有點兒晚,我去發上章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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