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留宿

留宿

聞書一是被居念川的敲門聲吵醒的。

還沒從睡夢中徹底清醒，聞書一整個人有些許遲鈍，耷拉着的眼皮減去了幾分平時的銳利，嗓音也有些喑啞：“怎麽了？”

“收拾行李。”

聞書一整個人清醒了幾分，扭頭看向居念川，眼裏滿是不解。

居念川說：“送你回家。”

語氣柔和，但不容置疑。

聞書一還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動聲色地換衣服，疊好被子，開始收拾行李。

看着沉默不語，把衣服胡亂塞進行李箱的聞書一，居念川不由得有些想笑：“回家陪叔叔阿姨待幾天，初七我來接你。”

聽完他的話，聞書一黯淡的雙眼瞬間亮了幾分，意識到居念川不是因為察覺到自己的感情而疏遠他後，故作淡定地點了點頭。

吃完湯圓，兩人跟還在麻将桌上奮鬥的衆人打了個招呼，就上了車。

聞書一給許茹發了Vx，說自己已經在路上了。

許茹問了居念川愛吃的菜後，就沒搭理他了。

上了高速公路，基本沒什麽車，天氣也好，路面幹燥，不用擔心打滑，一路馳騁，平時快四個小時的路途，今天硬是縮短了一半。

車駛進了院壩。

居念川從後備箱擡下了兩箱水果，以及兩盒當地的特産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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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書一推門，入眼只見客廳擠滿了人，唠嗑的、打麻将的、玩撲克的，熱鬧得有點喧嚣。

世界沉寂了一瞬，随即又開始沸騰。

“小聞，怎麽才回來？”

“兔崽子，舍得回來了。”

“書一你朋友嗎？”

……

各個親戚的問候不絕于耳。

打量的視線一道接着一道，居念川當下生出一絲局促，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桌上後，笑着同好奇的衆人點了點頭。

聞業升面上有些不情不願，卻還是板着臉開口：“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

許茹聽到動靜，當下從廚房出來，用更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居念川。

他今天穿了一襲黑色大衣，內搭了件米色高領毛衣，寬松的牛仔褲在腳踝處淺挽了兩圈，踩了一雙白色板鞋。厚重的毛衣下細窄的腰腹仍可窺見，及膝的大衣沒有壓個，反而顯得人很年輕又挺拔精神。

劍眉星目，明明是淩厲的一雙眼，卻因為眼裏的柔和而變得溫煦，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左眼尾下方的痣在白皙的臉上很是吸睛。

許茹眯眼笑了笑，語氣裏的溫柔瞬間急劇上升：“來了，快坐。”

客廳裏人滿為患，他也不太好意思往一群不熟的人裏見縫插針，只笑笑：“阿姨，別客氣，您忙您的。”

許茹環顧了一周，這才發現沒空位，但又想跟人再聊聊，當下開始沒話找話：“渴了嗎？餓不餓？累不累？相親相得怎麽樣？”

居念川聞言愣了愣，正向聞書一看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他在一旁猛咳嗽。

聞書一：“媽！”

許茹癟了癟嘴，眼睛直勾勾盯着居念川。

居念川有些抵擋不住這麽溫柔的眼神，明明最後一個問題很不合時宜還有些犀利，但在許茹和煦且緩慢的語調下，居念川竟不反感。

“不累，”

“不忙不忙，這段時間阿聞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許茹笑着牽住了居念川，很自然地将人拉進了廚房。

看着自己被牽住的手，居念川有些哭笑不得，卻還是垂手跟在了後面：“沒有的事，學弟照顧我多一些。”

“天天聽阿聞念叨你，今天總算是見到本人了。”

“啊？”

“你比我們阿聞描述的還要好看呢。”

被一個長輩用好看這樣詞彙來形容，居念川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當下直擺手：“沒沒沒。”

許茹單方面跟居念川聊得火熱，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大小聞跟滿室的熱鬧。

聞書一埋怨似的看了他爸一眼：“搞什麽呀？”

聞業升面上閃過一絲尴尬。

又不是他想家裏來這麽多人。

聞書一進了廚房，從許茹手裏牽過了居念川，牽着人就往自己屋裏帶。

躲過盤問的居念川終于松了口氣，溫柔刀，刀刀致命。

他總算明白聞書一前幾天的感覺了。

看着聞書一殷勤的把人往自己房間領，聞業升就恨得牙癢癢，怎麽就生了個厚臉皮玩意兒。

許茹看了看聞業升黑到冒煙的一張臉，開口道：“幹嘛呢你？是咱兒子不争氣，願意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跑，連說都不敢說，你擺這麽臭的臉，別把人給我吓跑。”

看着對未來兒媳夫一臉滿意的許茹，聞業升嘆了嘆氣，算了，都是命。

認命後的他不由得又覺得聞書一廢物，連個男人都搞不定，還得許茹出謀劃策。越想越覺得冒火，大正月的，聞業升直接坐院壩裏點了支煙，跟迎面而來的冷風負隅頑抗。

-

關上的房門像是一道屏障，将世界分隔開來，一邊是喧嚣，一邊是安靜。

“不好意思，我媽她問題有點多。”看着在自己床上坐得很坦然的居念川，在自己卧室的聞書一反而生出一絲局促。

居念川笑笑，淡淡開口：“沒事，這都是去朋友家玩的必備流程了，更何況這大過年的。”

聞書一沒接話。

居念川也沒再開口。

各自心不在焉地玩着各自的手機。

聞書一的房間裏很空曠，潔白的牆壁，原木色的書桌，配套的辦公椅，灰色的衣櫃，以及一張靠牆的床外，再沒別的了。

床單被罩也是灰色的，疊得整整齊齊，床單理得很平整，沒有一絲褶皺。

居念川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沿。

南方的冬天像是魔法攻擊，在人多的地方暖和到不行，人群散盡氣後溫瞬間驟降，寒氣入骨。

他甚至有點懷念來時的場景，車裏是暖和的，人也是……

百無聊賴間，他掏出了兜裏的耳機，找了個電影，想打發會兒時間。

認識他的這半年來，生化危機聞書一已經見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每一遍都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肆無忌憚地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聞書一打開了房門。

察覺到聞書一視線移開的瞬間，居念川在心裏松了口氣。

揉了揉通紅的耳尖，他随即摁滅了手機屏幕，盯着窗外的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拎着不知道從那裏找來的小電爐，還端着一盆洗幹淨了堆得滿滿的水果，聞書一很快去而複返。

将冒尖的水果給放到桌上，聞書一俯身找到了桌下的插孔，給電爐通電。

“坐這吧。”

“那你呢？”居念川問。

“我再去找一張。”

再次進門時，聞書一手裏拿了一張塑料椅，以及一個粉色的手機支架。

他緊挨着居念川坐了下來。

摘了左耳的耳機，居念川遞了過去。

聞書一的指尖依舊冰冷，跟自己的溫熱簡直是兩個極端，居念川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背靠了回去。

寬敞的書桌瞬間變得狹窄，桌下的長腿因為擁擠不得不緊貼着，在相撞的瞬間，隔着厚重的牛仔褲，居念川依舊覺得觸碰過的那片皮膚開始變得滾燙。

聞書一随即自然地拿起居念川的手機，放到了支架上。

手肘靠在了身側椅子的扶手上，人也傾斜了過來，西柚沐浴露的味道侵占了居念川的鼻腔，空氣變得稀薄。

從背後看，就好像是靠在了聞書一懷中。

他不動聲色地将手機給挪到了兩人中間。

聞書一垂下眼睫，并未動作。

周遭一下變得安靜，除了耳機裏傳來的聲響，就剩兩人的呼吸在房間回蕩，伴随着心跳，在寂靜的卧室裏環繞。

-

午飯來得有些晚，看了看時間，15:42。

很好。

居念川饑腸辘辘，接過聞書一遞來的一把筷子，跟在他身後步碗分筷。

聞書一家客廳裏很是熱鬧，跟居念川家的清冷不同，由于坐不下，直接擺了兩桌。

看着放筷子的兩人，聞書一小姨在一旁笑着調侃：“發筷子，生女兒，書一你快抓緊找個女朋友，過兩年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幫你抱孩子了。”

衆人接着七嘴八舌，席間哄笑一片。

“小姨你先把自己嫁出去再來催我吧，您也老大不小了。”

氣急敗壞的小姨直接在聞書一胳膊上揪了一把，那勁道，居念川都嘆為觀止。

随後兩人落座。

看着聞業升遞過來的酒杯，居念川連連擺手：“叔，我等會還得開車呢。”

聞書一瞪了自己親爹一眼：“他不喝，而且人飯都沒吃呢。”

想着把人給灌醉讓人留宿的聞業升被自己家兔崽子的這一眼給瞪得心裏很不是滋味，白眼狼，沒心沒肺，有了媳婦忘了爹，也不想想他這麽做都是為了誰。

聞業升放下酒杯。

居念川見狀，拿過一旁的杯子，倒了點飲料。

“叔，以水代酒，這杯我敬您。下次來再陪您喝。”

“說好了，下次一定啊。”聞業升舉起杯子，看着居念川。

“一定一定”，居念川放低杯子，兩杯壁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居念川剛放下杯子，許茹就将聞書一給攆開，坐在了他位置上，語氣和緩，聲音溫柔：“念川，怎麽今天還要回去，我們家多的是床，又不是睡不下，今天都這個點了，就算有什麽活動，趕回去也來不及了，明早再走吧。”

居念川頓時語塞，眼睛一轉，看向了聞書一。

不料這人覺得自己老媽說的話很有道理，當下在一旁連連點頭。

“家裏還有事，得跟……”着去跑跑。

居念川話還沒說完，席間衆人就開始七嘴八舌的勸說。

居念川只得用殺手锏：“這個，其實明天還得去相親呢，畢竟人生大事，還是得趕回去。”

許茹笑得更溫柔了，散落的頭發給攏到了耳後：“都說初一送黴運，初二在家迎財神，哪有初三沒過就去相親的。”

“那我回去迎財神。”居念川一時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只能接着許茹的話說。

“迎財神當然要明天回去了，你今天再回去不是把黴運帶回去了”，許茹拍了拍居念川的胳膊，笑眯眯地接着開口，“聽阿姨的，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那我不是把黴運帶到您家了？愣神間，許茹就直接替他做了決定。

居念川看着許茹身後笑得眉目飛揚的聞書一，終究還是沒再開口。

他總覺得哪哪都透露着一股怪異。

比如，自己不回去了聞業升也不再勸酒，許茹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不過聞書一媽媽做飯是真的好吃。

怪不得學弟做飯也有一手。

廚藝原來是會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