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31

chapter 31

再次踏上去綠華的船甲，溫歸內心百感交集，思緒也跟着混亂起來。

海依舊是那片海，只是一掃陰霾，船是言堂特意包下的，從邖汀直達綠華。溫歸站在甲板上點煙，風有些大，打火機的火苗跳了幾次又滅了。她正欲把煙放下來，只見一只握着打火機的手伸到她面前。

溫歸順着那手擡頭往上看，章斯賢那張臉在她面前無限放大：“章老師。”

章斯賢示意了下手裏的火，說道：“抽得什麽煙，分我一根。”

溫歸沒就着他的手點煙，而是先遞出煙盒，換了他手裏的打火機，點上煙，又還回去。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兩個人手忙腳亂，最後溫歸點了煙，章斯賢也給自己點了一根。

他抽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這煙……不像女生愛抽的。”

“嗯？”溫歸沒明白他的意思。

“有點沖。”章斯賢只抽了一口，便用手夾着煙，沒在過問。

溫歸反應過來，問他：“那章老師覺得我這樣的女生喜歡抽什麽煙？”

“我以為你會喜歡柔和的、含蓄的。”章斯賢說着，聽起來卻好像話裏有話。

“章老師多少有點刻板印象那味兒了。”溫歸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章斯賢是喜歡溫歸這種性格的，她想什麽就說什麽，如果不舒服不開心就表達出來。

兩人又聊了幾句，章斯賢便回了船艙，溫歸所幸在船甲上找個地方躺下來，用遮陽帽蓋住自己的臉。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一個人伸手拿掉了她臉上的帽子，一時間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俞雲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你倒是會偷懶呢，躲到這兒來了。”

溫歸回過神來，坐起來，白了她一眼：“俞總監如果實在閑得慌，可以欣賞風景，而不是到處發瘋。”

俞雲苗一口氣悶在胸口：“別以為你跟章老師認識就了不起了，他不過是考察團的專家，回到公司，你還是在我手下幹活。”

溫歸聽了這話倒是不怕，她不是會讓自己走上絕路的人，所以那天晚上确定了第二天要去綠華，她便打電話給李文敏交代了兩件事情。

第一，告訴李文敏如果豐馳那邊合适，她可以提辭職了，第二，請李文敏這幾天幫她留意鄧諾思的動向，她總感覺鄧諾思這次的表現十分反常。

至于俞雲苗說她和章斯賢認識的事情，她原本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不過是從昨晚開始陳茹女士知道溫歸又要出遠門之後便始終嘀嘀咕咕，後來溫歸打電話時，聽到考察團裏也有章斯賢，第二天一早拉着溫庭仲，歡歡喜喜地開車來送溫歸。

章斯賢是個禮數很周全的人，看到陳茹自然是要打招呼的，這一下子考察團的所有人都知道溫歸和章斯賢私下是認識的，其中也包括俞雲苗。

旁人許是看熱鬧，俞雲苗卻是真上火。

一想到臨到要出發了，她被上面施壓要求帶上溫歸，不然就解散考察團的事情，便氣不打一處來。俞雲苗原本猜想是不是溫歸去找了鄧諾思來給她開捷徑，但是想想當時自己在地下車庫要求鄧諾思讓溫歸把項目讓給自己時，鄧諾思說的話，又覺得不可能。

當時，她一路跟着開完會的鄧諾思進了地下車庫，見他進車裏打電話，也就在外面遠遠地等着，等鄧諾思出來，才上前攔住他。

“鄧叔叔，你忙完了？”俞雲苗的父親雖然不是言堂的高層，但是家裏也是開公司的，在言堂更是有一席之地的股東。她父親跟鄧諾思是認識的朋友，要說言堂是她家的産業之一也不過分。所以在公司裏，凡事鄧諾思也要讓她三分。

鄧諾思見是她，忙撫平自己的情緒，旁敲側擊的打聽：“雲苗，你怎麽走路無聲無息的，吓叔叔一跳。”

“我都來了一會兒了，是鄧叔叔你自己沒發現。”俞雲苗噘噘嘴，面上露出一個了解的笑容，“鄧叔叔，你剛才是在接三兒姐的電話吧，怕被阿姨發現？”

“這都被你發現了，你可要提叔叔保守秘密。”鄧諾思絲毫不在意她的誤解，順水推舟，故意做出一副很為難的表情。

“你放心，我嘴巴很嚴實的，不過嘛……”俞雲苗邊說邊賣了個關子，鄧諾思皺起了眉頭，就聽她接着說，“我想要綠華的那個項目。”

鄧諾思表情瞬間放松下來，笑道：“就這事兒呀，不過一個小項目，你做便做了，還用打什麽招呼，她現在是你的下屬，你想要就拿去嘛，不用跟我說。”

俞雲苗沒想到事情這麽容易便解決了，一點挑戰都沒有，一時間多了幾分得意忘形，乃至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鄧諾思在說完這話的時候，自然流露出的陰險和狡黠。

排除了鄧諾思，俞雲苗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溫歸身邊還有哪位手眼通天的大神。今天早上瞧見章斯賢和溫歸家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就算她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

再想想昨日上頭給她施壓時說的話：“溫歸的業務水平确實是你們部門裏數一數二的，她不去考察團沒有意義。”她平日裏最多是見不得溫歸比她好，這會兒嫉妒湧上心頭。憑什麽溫歸就能做得好，他們都相信溫歸能做得好？

俞雲苗看看眼前已經站起身的溫歸，又瞧瞧四下無人的海面，強烈壓制住自己想把溫歸推下水的沖動，扶着欄杆。

溫歸瞥見她那四處亂瞟的小眼神，皺皺眉。她可不想在離開言堂之前，再出什麽幺蛾子，更何況溫歸是真的想把綠華的項目做好，哪怕不是她來做，是別人做。她在綠華認識了路清野，認識了盧奶奶、洪主任，綠華與她而言，早已不單單是一個項目。

綠華配得上一個好的項目經理，配得上一個好的案子，配得上一個好的結果。最重要的是，這也是路清野想要的。

因此溫歸心裏雖然十分不情願，卻也想着這一刻和俞雲苗暫時休戰，只是她一開口，依舊火藥味十足：“如果你想推我下水，最好找一個沒有人和監控的地方，否則如果我死了，你就是蓄意殺人，如果我沒死，你下半輩子就等着在牢裏呆着吧。”

被看穿心事的俞雲苗往後退了一步，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溫歸，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溫歸一點都不奇怪，俞雲苗說到底就是個剛出社會的二世祖，一張嘴都能看到嗓子眼的人。

溫歸見唬住了她，立刻話鋒一轉：“我不想跟你發生沖突，你想要綠華的項目我可以給你，我來綠華只是不希望這個項目爛尾或是失敗。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盡量讓着你，也請你收起自己的大小姐脾氣，好好做項目。但是我也不是包子，如果你再試探我的底線，我也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溫歸說完，就這麽直挺挺地和俞雲苗又對視了幾秒。見俞雲苗不回答，溫歸揚揚下巴，放軟語氣：“我覺得你也不想綠華這個項目在你手裏爛尾吧，綠華這個項目做得好，你在營發部也能站住腳，我只做輔助，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還是你。”

如此委曲求全，也是溫歸第一次。

俞雲苗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她看看溫歸，反複确認：“你的意思是項目還是我做，你只是輔助，并不是要把綠華的項目拿回去？”

“對。”

“說好了，不後悔。”俞雲苗又說道，“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溫歸點頭：“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你我合作，各取所需。”

俞雲苗見溫歸态度軟下來，雖然不清楚她為什麽對這個項目這麽上心，卻也是很快的分析出，按照溫歸的說法，對她來說确實百利而無一害。既然如此，她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兩人說話間，溫歸已然瞧見了遠處綠華島逐漸露出它的面貌。船沒靠岸，溫歸便聽到碼頭上鑼鼓喧天的熱鬧聲。果然又是熟悉的場景，陳衛國帶着洪強幾個人站在碼頭，碼頭上鋪了一節舊地毯，不過這次多了兩個音箱，音箱裏放着歡快的音樂，後面停着綠華唯一一輛商務小巴車。

船一靠岸，陳衛國便迎上來和幾位專家已經言堂的代表握手：“歡迎歡迎，歡迎各位專家。”

一行人不多言，在洪強的招呼下上了小巴車。考察團除了溫歸之外一行六人上車，車上便坐滿了。洪強從門裏探出個腦袋，略表歉意：“溫小姐，我下來走回去，您上車。”

溫歸擺擺手：“你們走，我路熟。”

洪強又跟她寒暄了幾遍，最終小巴車關上門，緩緩地開上陡坡。

溫歸站在碼頭上，海風拂過她的面龐，帶來熟悉的鹹腥味兒，她擡手将散下來的碎發別在耳後。從下船開始，她便再找路清野，但是始終沒瞧見他的身影。

溫歸心想，這人平日裏也挺忙的，這會兒估計又在哪裏幫人家幹活呢吧。

她想着，腳步朝碼頭旁邊泊船的地方走去。碼頭上風帶起一道道藍白色的海浪，小船擠在一處，在風中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她定睛看了看，那艘叫“破風號”的小船依舊停在碼頭最外面的位置，門口那盞燈沒亮，船艙裏黑漆麻烏的什麽都看不清楚。她有些洩氣，拖着行李箱往回走。

剛走回碼頭，便瞧見一個人，那人穿了件工字背心，腳上趿拉着一雙拖鞋，手裏拎着個藍色的塑料桶，頭上戴着頂粉色的漁夫帽，像極了一只巨型水母。

他一擡頭，那雙眼睛又黑又亮。

溫歸瞧見他，笑意便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