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和桑良

我和桑良

01

我和桑良結婚十年了。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相愛過。

在那個如花的年紀,再醜的女孩子,因為青春,所以明麗着,況我并不是那麽醜,況且我是“革命家庭”裏的紅色公主,更為我罩了一層奪目的光環。所以,也有花季少年火燙的目光望過來,也有纏綿的情書,也有一個一個等着我赴的約會。可我的頭始終高傲的昂着,心是閉着的,任誰也打不開。我有夢想中的白馬王子,絕對不是身邊這些青澀的男孩子所能比拟的,所以,我一一回絕了這些男孩子,不曾想過會傷害了誰。

可是面對桑良,我第一次覺得不忍傷害。

桑良個子矮小,長相俊秀,如果不是他在放學路上遞給我一封信,也許我永遠不會注意到他。那是在一個春日的午後,柳絮翩飛,桔黃的陽光灑滿大地,說不出的溫暖。就在那天,他遞給我一封信,我對他友好地笑笑——他一定是某個人派來的信使,可憐巴巴等着我簽收,好回去複命。他說:“請你看完,一定看完,行嗎?”從來不曾有哪個人求過我,一定要把他的信看完,這個個子矮小的男生後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兇神惡煞的主呢,非要讓我看完他才回去複命?我忽然心裏充滿了憐憫,當着他的面,打開了信。結果卻是讓我大吃一驚——這封情書,竟然是他寫的呢,他是他自己的信使!他垂着頭,眼睛不時瞟我一眼,卑微的卻又是堅定的,象是破釜沉舟一般。

我把信交給他,微笑着搖搖頭。桑良與我夢想中的白馬王子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呵!因為有了這樣巨大的反差,我甚至覺得在他面前不必驕傲,不必說話,就能讓他知道,我們是多麽地不适合。他接過信,默默不語,我已騎上車遠遠地去了。

桑良沒有象別的男孩子那樣在被拒絕後用傲慢來表示他的不在乎,用挑釁來掩蓋受了傷害的心。從那以後,在每天的早上,都會看到他等在大院的門口,我剛出門,他就會大聲對我說“蔚藍,祝你今天快樂!”,“蔚藍,一天都開心哦!”……然後騎上自行車飛似的跑了。在每天的晚自習後,他都在後面默默跟着我,在我要拐進大院裏的時候,他還是大聲說:“蔚藍,做個好夢!”“蔚藍,我會夢到你!”每天每晚都是如此不一樣的句子。我心裏暗暗好笑,随你吧,看你能堅持多久!

可桑良的耐心實在超出我的意料之外,直到學校裏流言風起,被好朋友拉到僻靜處審問:“你,跟桑良談戀愛?”

我頭搖得象波浪鼓:“沒有,沒有。你說會嗎?”

“可大家都在說你們倆在談戀愛,天天接你送你,他還在手臂上紋了你名字的字母縮寫,人人都知道了。你不是裝傻吧?”我這才覺得不明确拒絕他是多麽的不理智。

那一晚,在他對我大聲說:“蔚藍,做個甜蜜的夢!”并且要飛奔而去時,我叫住了他。

我剛要聲色俱厲,卻看到桑良乞求的眼神與小心翼翼地神情,仿佛在對我說:“求求你,別說,別說呀!”

我換了緩和的語氣:“我們不合适,以後你別跟着我了,我也不會被你感動。”我看到他大顆大顆的淚珠滴下來,串成一串,順着下巴流下來。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這樣流淚,不知該好何安慰他,他卻先說:“你快回去吧,別讓你家裏着急,我在這站一會。”他甚至擠出一絲笑容對我揮揮手:“快回吧,我沒事。”在他的注視下,我回家的步伐也灌注了憂傷的沉重。

早上,我推着腳踏車走出大院,在拐彎處,有一地的煙頭。看見是我,桑良站起身來,手裏還有一根燃着的煙。他說:“蔚藍,我在這蹲了一夜,我以後再也不來了,我要忘記你。你看着,”他捋起袖子,拿着煙頭對着手臂上那青色的紋身摁下去。我看見他手臂上輕煙騰起,忙上前阻止。他扔掉了煙頭,手臂上一個紫紅的泡。他說“,蔚藍,這個地方,以後變成一個疤。什麽時候這個疤沒了,就說明我把你忘了。”他大步向前走了,沒有回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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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這個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桑良在我心裏也留下了一道疤,讓我想起他時總是會有些心慌意亂,說不出是憐憫還是憎惡。

本帖最後由水晶于 2009-3-11 21:21 編輯

02

那一年的“五一”,爸爸媽媽帶着姐姐和弟弟出去旅游。我固執要參加文學社裏的小活動,留在了家裏。雖然一人在家到底有些害怕,可這種獨處的自由還是戰勝了恐懼。每天在社裏跟大家告別後,同學們就會笑稱:“可憐的沒人疼的孩子呀!”

在家的院子裏,我穿着寬大的衣服躺在爸爸的搖椅裏悠哉悠哉,桑良摁響了我家的門鈴。他額頭冒着汗,臉上漲得通紅,看到我,低垂了眼簾,結結巴巴的說道:“蔚藍,我知道我不該來,可我有一件難事,除了你,沒人能幫我,也只有你了。”

也許因為對他懷着內疚之心,也許感動于他在手臂上刺下了以我名字開頭的字母,我說:“什麽事,我能幫上就一定幫。”

“明天,是我的生日,本來說好要請幾個同學到家裏聚聚的,可是真不巧,我家裏東北的親戚的來了,來了三四個,都住在家裏,擠得很,實在沒有地方招待同學們了。”

“那我能幫什麽呀?”

“我聽說,你家人都不在家,能不能,能不能借你家的地方……”

我并沒想過答應了桑良就等于表明了我對他的态度,就等于讓好容易平息的流言又起,只是,我真的答應下來了。

桑良的生日聚會在我家舉行。那天的桑良紅光滿面,得意非凡,他興奮地招呼着,不斷在屋內來回穿梭,眼睛裏神采奕奕,仿佛真的成了這座宅子裏的主人。

我想起朋友描述他的話——桑良家境不好。我也曾留意觀察過:桑良極度自尊,也可以說是極度自卑。我并未想到這兩種性格的極端碰撞時會産生多麽可怕的電火。總之,看到那天晚上的桑良和平時多麽不同,我忽然對他有了一種恻瘾之心。

不管怎麽說,在無意間我的決定已使我和桑良的“感情“成了定局,并推進了一大步。在他的頻頻來訪中,不斷表白以及對未來美好的計劃中,我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一段感情。盡管在戀愛中,我甚至感覺到了我優良的家境在他心裏占了大部分的比例,可是一旦戀愛的女人寧可自己欺騙自己也不會理智地分析做出決斷。

7月裏,畢業了,沒有同學好友的再三勸告,我和桑良之間更是沒有什麽阻礙了。父母是知道我的,性子倔,反判意識特別強,就怕越攔我我越向前,所以除了給我的意見,并未提出強烈反對。爸爸說,他相信她的女兒會做出正确的選擇。(哪裏知道,我在此事上,卻是再糊塗不過)。

戀愛時,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桑良終于帶我去他家裏。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家呵,低矮的小屋,不開燈屋裏就是黑乎乎的一片。角落裏,在眼所觸及的地方,都能看得見零亂的紙箱子,木箱子,放着一些衣物,有的衣服的袖子或褲腿就在箱子外面挂着。殘破的沙發上,連個能讓人坐下的地方都沒有。在電視機普及的年月裏,他家裏卻只有一臺9寸的黑白。

我終于明白桑良為什麽不能在家裏舉行他的生日聚會了,也終于明白那兩種極端的性格為什麽會在桑良身上出現。桑良家的貧窮,反而更助長了我愛情的火苗,我好象有了一種責任,要把自己有的分他一半,讓他不再有這樣的自卑。我以為我就是桑良命裏的貴人,得到我,他就能象我一樣生活在燦爛的陽光下,沒有自卑,沒有陰霾。我想,要是我也拒絕他,他還能找到女朋友嗎,還能找到結婚對象嗎?答應桑良,就是靠着這樣簡單輕率的念頭和奉獻自己的那種給予的幸福感。

不知道這是不是愛?

然後,在我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桑良約了我,為我慶祝。他搞得極其浪漫,在燭光裏,他吻了我。書上說,如果兩個人是相愛的,那麽吻就是甜的。我真的嘗到了甜,象冰淇淋化在舌尖上,又流向舌根。我想,這就是真的愛了。所以,當他擁着我慢慢移向床,當我掙紮時他摁住我的雙手釘在床上,用一條腿壓住我的一條腿使我不能動彈時,我也放棄了抵抗。

桑良的呵護備至,和他深情的凝望是從這天以後改變的吧桑良得到了我的人,可他的心卻不見了。這一切,變化太快,我幾乎無所适從。那做公主一樣驕傲被人寵愛的日子,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即使是公主,也是落難的公主了。那時的我只想做得更好一些,付出的更多一些,能換來桑良彼時的深情與寵愛。

可桑良的家境沒有因我而改變。舉行婚禮前,爸爸的仕途到了頭,因為他親近的老上司東窗事發。爸爸受到了不小的沖擊,財産,官職,還有,十個月的牢獄。

桑良和他的家人沒有給我親人該給的慰藉。他們失望了,因為心願落了空,所以對我格外的厭惡,格外的恨。他們對我爸爸原來的景仰變成了輕視,原來的點頭哈腰變成了趾高氣揚,好象爸爸是欺壓他們的地主,如今被打倒了,那被欺壓的人就要把一只腳踏上去。

曾經,他們給我公主一樣的禮遇,現在,公主的禮遇沒有了,特別的是桑良的姐夫終于考上了律師以後,這家人擡起了頭,做出高傲了的樣子。曾經,他們慫恿我搬到他們家去住,現在這種非法同居已為他們所不恥,他們一再說,好人家的女兒沒有這樣做的……盡管我的未來小姑子為一個男人堕胎後,又在跟另一個男人同居着。

03

盡管這樣,桑良還是和我結了婚。

我還有一份好工作,那是爸爸在位時早就安排了的。

我明明知道是這樣,可還是放不下了。因為,我不知道,如果再找一個男人,如何對他交待,我已不是處子之身。對于貞節,在婚前,我沒有苦苦守住,好象不太在意。可面臨選擇的時候,我卻因為沒有了貞節,放棄了自己。那段日子也是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嘗盡世态炎涼的我,感覺戰戰兢兢的,很需要保護,而桑良,也成了我這時候唯一可以依傍的。

結婚兩個月後,受不了婆婆和大姑子小姑子天天的說三道四,受不了婆婆到處向同事打聽我的收入,并最終有一次因為發獎金我沒有言語也沒有上交,就借故大吵大鬧。晚上,跟桑良訴委曲,說要搬出去住。他大打出手,婆婆和他兩人一起撕破了我的棉衣,扔出了我的行李。淩晨兩點鐘我步行兩個小時回到了媽媽家。

三個月後,他來找我,哭着求我原諒。答應我搬出去住的要求。兩天後,他身體的願望得到滿足,又決不肯讓步,于是重又決裂。

兩個月後,發現懷孕了,怕極了,找他商量,他說:“那就留下吧。”留下也好,也許孩子能改變桑良,能改變婆婆對我的冷漠,畢竟,桑良是他們家唯一的兒子。

第二年,孩子出生,我們住在媽媽幫忙租的房子裏。婆婆說,我婚前就和他兒子同居,家教不好,懷孕時又在外面住,誰知道和誰來往過。這個孩子是個野種罷。盡管兒子眉眼和桑良一樣,婆婆也到底把我趕出家門。其實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在家生孩子,沒有了可以給她的那一份薪水。

兩個月後,他殷勤打發我和兒子回娘家去,卻無聲無息把家搬走了,卷起全部家當,甚至連床被子也沒留下。原因至今不明。我望着空蕩蕩的房子,失聲痛哭。媽媽趕來,幫我退掉租的房子,交了拖欠的水電費。

四個月後,他複又回來,想重修舊好,我自己不願,可孩子見了他,仿佛知道他就是誰似的,張開胳膊讓他抱……淚流滿面中,默認。

第三年,他故伎重演,借口說為我和兒子買早點便一去不回,一聲不吭去了北京,音信全無。我抱定決心再不心軟,任他怎樣,再也不要和一個如此沒有責任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兩個月後,他回來,打我電話,我不接。路上等我,也沒用。我用沉默來表明我的心志。最後,他騙過爸爸,偷偷接了孩子逼我就範……

第四年,千辛萬苦求人籌錢,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雖然不大,可是畢竟是屬于自己的。他正式成為無業游民,變成“煮男”。我們的關系卻也漸漸穩定。他為我和孩子煮飯,在家看孩子,偶爾,也把手伸過來:“給點錢……”

第五年,爸爸通過朋友,幫他找了份工作。在一家經營潤滑油的公司,做起了業務推銷員。

第六年,他工作日有起色。家庭生活慢慢好轉。同年8月,他因為工作關系,平生第一次找了“小姐”。是個半老徐娘。從此他不再回家。他說,只有在她那兒,他才找到做男人的自信,他看夠了我冷冷的臉。他說,她一天最少掙100塊,你能不能?

離婚大戰又一次拉開。

三個月後,他被迫回頭。那女的花光了他所有的錢,還有他私自拿的公司的貨款。盡管“她”一天最少掙100,可他沒撈着花她一分。他除了一身的債,除了公司對他私自挪用公款的行為給他的一紙訴狀,身無所有。

第七年,他做了一個好男人。有了一點家庭的責任心,為人夫為人父還能将就及格。

我亦無所求。

也許早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的心就死了,再沒複活過。我不過是塊朽了的木,既使上面長了木耳,那也不是我的生命。

第九年,掏空家底,再貸一些錢,丈夫成了如今一個牌子的潤滑油代理商。志得意滿,象極了大老板。

十年前,我有美好的青春,如花的年紀,純潔的身體,還有一顆高尚和優雅的心。十年後,如花的青春和身體已老去,一顆心起起落落,傷了一次又一次,從一顆完整的好心到一顆支離破碎的壞掉的心,從平常心到傷心到灰心。

彭陸說,我是個多面孔的女人,是個多元素組成的女人,他還悄悄對我說,用□□——無論哪張面孔哪個元素,都是——精彩的。是的,是的,可還有一張面孔彭陸沒有看到:他看不到我對婚姻絕望的一張臉,看不到他說的這個精彩的女人,在和丈夫吵架時,也曾披頭散發,也會破口大罵象個潑婦。因為優雅和高尚,在婆婆家裏人眼裏,就是軟弱的代名詞。所以,我不能再優雅,我也用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态度來回敬他們。

04

桑良從我身上下去,擰了一下我的臉,他說,“你個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在外面沒女人,要不我要你幹什麽?”

我背轉了身,裹緊了被子。聽着他的鼾聲響起來,眼裏有顆淚順着眼角滑下來,打在頭發上,發出“铮”的一聲……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刮起了風,有葉子在地上劃過的聲音,本不繁盛的樹葉,這時可更見稀落了。雨,淅淅瀝瀝地零落着。公司小公園裏的桃花,不知道可被打落?那如煙一樣的垂柳,在雨中,可更見豐姿了麽?

又做那個夢了。盡管我在夢中,可我心裏還是知道,我在做夢,一個做了十幾年的夢。十幾年來這個夢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都不曾改變,仿佛從第一次開始,它就被複制,然後在以後的每一次,又被粘貼:深秋的天氣,黃葉滿地,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從樹林的那頭走過來,夢中的我,充滿憂傷,我知道他一定是我一生等待的愛人,也好象是我一生都不可及的夢,因為他走啊走啊,總也走不到我面前,我費勁力氣努力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他長得什麽樣,他只把關切心疼的目光遠遠地投向了我。我多想撲進他的懷抱,哭一場,狠狠哭一場,然後被他攬着,走過樹林,走到天邊,走到天地永恒,時間靜止……

05

早晨醒來的時候,我依然沉浸在夢的憂傷裏,我不想醒,夢裏有他遠遠望着,讓我的心不再孤單無靠;可我也不想再做這樣的夢,因為,我一天甚至更長的時間,都會在這種憂郁裏不能自拔。

騎車行駛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偶爾,有風吹過,會有零星的雨滴打在臉上。涼涼的,慢慢滑下。地面上,零亂的落葉,在雨水的浸澤下,閃着綠油油的光。脆弱的生命,一場風雨,便零落成泥了。

不同面目的人和你擦肩而過,南來的,北往的,行色匆匆,看不出表情。看不出昨夜可有過歡愛,看不出昨夜流過的淚,看不見心裏痛痛的傷疤……

經過科長辦公室,他已經來了。地板光潔,桌面整齊,閃着柔和的光澤。一杯清茶,袅袅地冒着熱氣。

對着科長說聲“早。”他禮貌回我一聲。

果然欣茹已經來了。我接過她手裏的拖布,雙方各道一聲“來了啊?”

想起昨天彭陸說過的話,我為自己搖搖頭。是的啊,幾乎每次都是欣茹先到,每次都是從她手裏接過拖把,從她手裏接過暖水瓶,從她手裏接過抹布,每次都是帶着和今天一樣的歉疚的心情。

然後,彭陸來了。

季蕾來了。

上班的鈴聲響了。

科長去開早上的例行碰頭會。

我們照常在這個時間閑話家常。

睡眠不好的時候,我通常給自己倒杯咖啡,來保持一天的精力。見我拿咖啡瓶子,欣茹道:“又沒睡好啊?”

“恩”。

彭陸關切地望了過來,我知道,他以為我是為工作的事而失眠。

“昨天看書看晚了。”我對着欣茹說,也是暗暗對彭陸解釋。

“唉,我是一看書就困啊,過不了五分鐘,再好看的書我也一準睡着。”季蕾搖頭自嘲。

“我也想啊,可我越看越精神,不看到最後不能罷休。”我嘆了口氣,苦惱着。

“呵呵,你是才女嗎。”欣茹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到欣茹這句話,總讓我感到不安,好象一個不虛心的人,正在那誇耀自己,一個人走過來,不閑不淡一句話,讓那個驕傲的人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尴尬地哽在那。

每當這個時候,彭陸總是适宜地打岔:“各就各位吧,頭兒要回來了。”

于是我們就各自收拾桌上的文件,我開了電腦。季蕾湊了上來。也許往常季蕾也是這樣,可今天,我心裏覺得怪怪的,好象季蕾是一個居心叵測拜師學藝的人,如今手藝到手,馬上就要取而代之了。

“蔚藍,今天星期三了,一會頭兒回來,你把上季度的報表弄弄好,給他交上去。”彭陸交待我說。

“恩,我打出來了,一會就交。”我點頭答應。

和彭陸一個科室多年,我已沒有了要幹什麽準備幹什麽的計劃,因為有彭陸在提醒,我自己也懶得想。

什麽時候彭陸說,蔚藍,你今天統計一下……于是我就統計。

什麽時候彭陸說,蔚藍,今天該交報表了。于是我就去交報表了。

我從沒想過這樣有什麽不好。直到科長屋裏的門響了。季蕾站起來,拿起我打好的報表,對彭陸說:“我送去吧。”

彭陸擡頭“哦”了一聲,又埋頭做他的工作。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是不是彭陸昨天的話使我變得多疑。我總覺得季蕾是在和我搶工作。可是,看着彭陸和欣茹好象對此并沒有顯得詫異,我又覺得是我多心了。是的,也許季蕾就是這樣閑不住的。她不是也幫彭陸打過文件嗎?她不是也幫欣茹做過預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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