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交鋒

交鋒

01

晚上，桑良和兒子一起玩變形金剛，兒子歡天喜地，而桑良顯然也不願讓兒子早睡，怕我跟他談昨天的事。我暗示兒子該睡了，他一再說“慌什麽，明天星期六，又不用上學去。”

我拿了他手機進卧房，原來桑良已關機了。我重又開開，一條短信就蹦了出來，是那個女孩子明天要來，要桑良陪她逛街的。看時間剛發不久的。

我去兒子房間叫桑良，對兒子說：“媽媽要和爸爸談點事，你睡覺，好不好？”正說着，桑良的手機又響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桑良幾步就跨到我們的卧室，可他哪有我快。還是那個女孩子的短信：“怎麽不回信息？”桑良皺着眉頭說：“關了它關了它。”

可那女孩子不能體諒桑良此時的心情，可能等短信等不到，又把電話打了來。桑良尴尬地望着我，只是說：“你關機就沒事了，關機就沒事了嘛。再說，我們真沒什麽，就一般的工作關系。”

我說：“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麽，桑良，你過來，當着我的面，接,就象你們平時一樣。”

我摁了接聽。把手機貼在桑良耳朵上。桑良小聲“喂”了一聲過聲，那邊就傳來一個聲音：“沒看見我信息嗎？也不給我回……”

桑良說：“我在洗澡呢。沒聽見。”

那邊說：“今天吓死我了，劉義問我電話怎麽那麽忙啊，打都打不通，我怕他去移動公司查我電話記錄，趕緊把手機密碼改了，你說我聰明不？恩？”

桑良不時用眼光瞟着我，一面含糊地“恩恩”着。

那邊不樂意了：“不準你這麽敷衍我！我為了明天跟你見面，差點沒跟劉義吵架。”

我對着電話說道：“這樣瞞來瞞去多辛苦。如果真愛桑良，我退出，成全你們。”

那邊驚訝又疑惑地“啊”了一聲，挂掉了電話。

桑良顯然沒料到我會說話，有點惱怒：“你夠了吧？我可什麽都按你說的辦的。”

我說：“桑良，既然是一般的工作關系，那你們除工作以外的來往就不必了吧。而你所說的工作關系，到底是什麽關系，我們都清楚。我不是三歲小孩子，我有判斷能力，并不是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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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良甩門走了出去。小聲嘀咕着，咒罵着。我跟上去，說道：“你有什麽話就大聲說出來，別嘀嘀咕咕的，還象個男人麽？”

他住了嘴，又回到卧室來，上了床，不再說話。一會兒，床上響起了他的鼾聲。

02

季蕾的任命書下來，不過沒讓我看到。科長把我叫進辦公室，口頭通知了我工作的變動。工作還是那一攤，只不過，季蕾做的滴水不漏，除了有關電腦方面的，別的我幾乎插不上手。雖然沒有被裁下去，這樣的位置也着實讓我難堪一陣子。好在欣茹和彭陸對我仍如以前，四人仍是一起吃飯一起去小公園。

桐城之行回來後，我和彭陸之間起了微妙的變化。他關切的目光裏又多了一點什麽，象有火苗在閃爍。我不敢再看他的臉，不敢和他主動說話。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窘得話也說不出來，眼睛也不知往那看，手也不知往哪擱，慌亂與羞怯幾乎到了讓我恨自己的地步了。有時候想，要是那天沒被彭陸擁在懷裏，要是那天彭陸沒有和我說那一席話，那我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大方地和他交往，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顧。

03

好幾天了，桑良把他的手機調成了無聲。我知道他們一定還在聯系着，只不過以一種更穩秘的方式。桑良的通訊記錄裏再也找不到那個號碼，估計被删掉了，名片夾裏，也找不到這個“愛”的稱謂了。估計她的電話和我的一樣，只是一組數字存在于他心裏。

中午，公司停水停電，很多工作沒法子做，所以彭陸就放了我們半天假。

桑良曾經答應兒子要帶他來肯德基，可他至今沒有兌現，想想兒子可愛的小臉，一陣溫柔的心疼泛上來。恩，就去學校接兒子出來吃肯德基去。

兒子看見我高興得什麽似的，興高采烈和老師說：“老師，我不在學校吃飯了啊，我媽媽帶我肯德基！”

牽了兒子的小手，看他高興的樣子，我的心情也略略開朗起來。

在門口，在肯德基門口，推開那旋轉的玻璃門出來的，那和一個女孩子手牽手出來的，那泛着心滿意足地笑容出來的——可不是桑良……

玻璃門旋轉着，我們在這邊，他們在那邊，他們要出來，我們要進去……桑良眼睛裏除了驚慌，還有被發現的微微的惱怒，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現“他并不在乎”的那種虛假的從容。那女孩子發覺異樣，慌忙松開了手。

我擋住了兒子的眼睛。然後，我們被玻璃門推向了裏面，他們被轉到了外面……

腦子裏象有無數炸雷轟響，電光石火，思想紛紛亂。是那個女孩子的美麗年輕刺痛了我嗎？我竟無力再望他們一眼……

兒子拉着我的手搖我：“媽媽，走啊，走啊。”我機械邁動兩腿，來到櫃臺前，兒子點了東西，只聽得服務小姐在禮貌對我說“56塊，謝謝。”我付了錢，機械随兒子來到桌前坐下，電光石火依然不斷。不能有一個完整的思想，只是亂，亂，心髒快速的跳動，就在嗓子下面，和太陽穴一起，突突跳着。又好象有一只小錘，從頭頂砸下，就要把腦袋穿透了。

兒子吃完我就把他送回了學校。

騎車回家，好幾次有車到眼前了，才猛然一驚，跳下車來，推着走。

那個女孩子多麽年輕啊，又是那麽美麗，我搖搖頭，想把這個美麗的面容揮去，可她一再來我的腦海報到。我也曾這樣年輕過呵，也曾有過這樣如花一樣的面容。我竟有些氣餒，在她花朵般的容貌面前，我失去了争鬥的信念。盡管，我不認為，勝了，得到了桑良，我會有多麽幸福。只是，我是他的妻子，妻子和情人之間，總是對立的。總是要為了感情，面子或者只是因為妻子的身份，而比個你輸我贏。

拿出手機，撥了桑良的號碼。電話響了好一會，才聽見桑良幾乎冷笑的聲音：“送貨呢，現在沒空。”沒等我說一句話，他就挂掉了。

桑良冰冷的聲音象錐子鑽進了我的心，也激起了我的滿腔怒火。

我電話又打過去，那邊仍是不接，再打，語音提示：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幾欲發狂。

找到了那個女孩子的電話號碼（在桑良手機上抄的），我撥了過去。電話通了，卻遲遲不接，再打，依然如此。我發了信息過去：“常麗，（彭陸告訴我的）知道你們倆現在一起，讓桑良馬上回家，不然的話，我會告訴劉義——你的未婚夫，別不相信，劉義的表哥彭陸，和我一個公司一個科室。或者，我現在就去南湖村（她和劉義一個村子的）。”

那邊電話果然打了來：“嫂子，我錯了，我和桑良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真的是工作關系，嫂子，我再也不見桑良哥了，真的。”

“呵呵，我相信你，希望你也記住你的諾言，以後，與工作無關的電話和短信也免了吧？”

“嫂子，我再也不打電話了，再也不發短信了。你放心……”

我挂了電話。恩，我放心。放心，放心。如果可以把心拿出來，放在一個安穩的地方，讓它不要這樣“咚咚”地跳得人難受就好了。

桑良電話也跟着打了過來：“在路上，就到家了。”這次是我沒說話，挂斷。

04

我到家的時候，桑良也到了。進了屋，我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

我說：“桑良，這就是你們偉大的愛情嗎？這麽經不起考驗。一個想追求婚外的激情，一個不過想花男的一點錢，占點小便宜，真是無恥的愛情啊……我到真希望你們是真心相愛，也讓我看到，桑良，也是有愛的，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我抓了枕頭丢過去，可是沒有丢到。

他拾起枕頭，來到床邊：“不是跟你說分手了嗎？人家啊，以後再也不見我了。”

“呵，騙鬼呢。”我說。

05

回首十年間，再看看現在，有時候覺得我和桑良的婚姻真的沒有維持的必要，可是想想孩子，還有我的惰性，這十年就這樣湊合了下來。我們沒有相敬如賓的那份尊重，也沒有夫妻間親愛無間的熱愛，至于互相的義務與責任，我是做到了的，并且開始的時候也是懷着一腔的熱情，可桑良所做的一切，也漸漸磨掉了這些熱情，責任成了一種枷鎖，義務也成了不情願而為之的事情。按桑良的話說，他對我，也是盡了義務的：在黑夜裏，他無盡的糾纏——夫妻間的責任與義務，全都在此了。

也常常在想，我和桑良這樣的關系，即使是給了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可我們這樣的冷淡和泠漠，以及桑良對自己的放任，對孩子的心靈能有益嗎？真怕他以為所有的家庭都是這樣的漠然，會對他以後的婚姻和家庭有影響。

十年，好象從來沒受到桑良的疼愛和關心。

也曾把工作生活上的煩惱講給他聽，指望桑良能給我出個主意，哪怕一句安慰的話也好，可是我等到的是什麽呢？他會不耐煩地說：“就你事多，人家怎麽沒碰到這樣的事呢？”然後會對我冷嘲熱諷一番，我則如打到冷窟裏一樣，感受不了一點生活的溫暖。

也曾病時渴望有他的照顧，有他的疼愛，可他仍然是那一句“你事真多啊。”有時候不甘于在家為我倒水吃藥，他會不耐煩甩門出去，直到深夜回來，不去管我需不需要照顧，也不管我要怎樣拖着病體照顧年幼的兒子。

當下雨天，常常同事的愛人會打電話到公司去，會有同事的愛人送去雨具，可是我是被“愛人”遺忘的，人走盡時，我會在窗前看那千條萬條的雨線不住往下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止。有時候欣茹和彭陸也會關切地問我：“怎麽走？”有時候會撒個小謊：“呵，你們走，桑良一會來接。”有時候會說：“沒法子，桑良在忙，分不開身。”這樣的時候，會借彭陸或者欣茹的光，回到家。

撒這些謊的時候，感覺不到初時的難堪了。都已成了習慣。習慣無論什麽，只要和桑良的責任有關的，都要靠自己，無論傷得多麽重，無論已經撐得多麽辛苦，咬牙還是要撐下去。除了撐下去，還能怎樣呢？

“離婚”這個字眼只是想想罷了。我承認到現在我沒有付諸行動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孩子，還有我的懦弱——離了婚也是孤單一個人，還是得靠自己，和這樣的狀态有什麽不同嗎？現在最起碼還是一個表面上看來完整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