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01

夏天的黎明總是來得早一些。出來的時候,路上還鮮有行人。潮濕的風吹在裸着的手臂上,粘粘的很不舒服。坐在路旁的長椅上,看着車來車往,看着東方的天空雲蒸霞蔚,直到太陽紅紅的臉躍上天空,空氣驟然變得熱了起來。馬路上也越來越熱鬧,新的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也許你期盼,也許你害怕,也許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你沒有了感覺。可時間總是公平的,沒有因為期盼更快一點,沒有因為恐懼就慢一點,也不會因為你的沒有知覺就不更新你的日歷。它公平的,推動着時間的巨輪,轟隆隆向每個人駛來。

婦聯就在市政府辦公大樓。高高的石階之上,粗大的花崗岩柱子矗立在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高大的建築,巍峨而莊嚴。正中,在樓的最高處,是那莊嚴的國徽。

婦聯在樓的最高處。也許是召示着女人的地位日益升高吧整個樓層靜悄悄地,顯出工作的有條不紊。吃力的拖着腿,一間一間找過去。忽然,一聲響亮的哭聲從前面屋子裏傳了出來: “……喝醉了就打我,往死裏打呀……家裏沒錢買酒了,他讓我去借,不去也打我……同志,你看看,我這身上……看看,哪有一點好皮好肉的……”這間屋子也是我要找的屋子——婦女兒童維權中心。

我在門口站定,不知是該推開門進去還是門口等。正躊躇間,門被打開。一個身材高大強壯的女人正被兩個家人架住肩膀往外拉着。應該是個農村婦女。臉寵黑黑的,有着被日曬的健康的紅色。腰身粗大,短短的發,是農村中年婦女為了方便打理所剪的那種頭,卻偏偏穿了一件嬌嫩的粉紅顏色的襯衣,也是過時了的。她臉上眼淚鼻涕一大把,順着臉頰嘴巴往下淌。她顯然不願意走,用力想掙脫架着她的兩個人,還回頭哭喊着: “讓我說完呀……還不許我說嗎……”後面是兩個中年工作人員,良好的素養,整潔的穿戴,卻看不到眼睛裏折射出來的同情的目光。一付公事公辦的模樣,克制着不耐煩的情緒。

“唉呀,不是不讓你說了,是讓你先平靜一下,你來也不是一次了,我們也去過你家調解過是不是我們還是關心你的,我們婦聯還是會為我們婦女姐妹當起這個家來的……”

那被拖着的女人遠去了,哭喊也遠去了。整層樓又恢複了安靜。

02

我的心卻被這女人的哭喊揪扯起來,即使她遠去了,也還是不曾放下,說不出的難受。

“你說這女的白長這麽大個子,她一個能趕她丈夫倆,還天天被她丈夫打得這樣,你說你就不會反抗啊你就在那兒等着讓他打呀……讓她告她丈夫吧,她還不敢,讓她離婚吧,她又不願意,就指着我們調解,做思想工作……”

旁邊一個看看站在門口的我,忙用胳膊捅了捅說這番話的人。兩人一起回過頭來。

這一眼,讓我的羞恥感在心裏滋長起來。在她們眼裏,我和剛離去的女人有什麽不同嗎想到這,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你好。有什麽事嗎”不容我有逃跑的舉動,那熱情的問候已傳了過來。

“你好,是的。”聲音低的只有我自己聽得見。

“這邊坐吧,請,坐下慢慢說。”

Advertisement

我慢慢移動步子,盡着力不使她們看出我走路的艱難。可又怎麽能夠象平時一樣步履輕盈呢,又怎麽能瞞過她們的眼睛呵。我的臉已火辣辣的熱了起來。

我被讓到一只大大的沙發上坐下,把受傷的紫漲的右腳藏到左腳的後面。一個人端來了水放在我旁邊的小幾上,另一個就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喝點水,說說你的情況。”她說。

我的注意力從腳上轉移回來。要從哪裏說起呢從十年前嫁給了桑良說起嗎還是就說離婚的這段時間是說房子和財産呢還是把桑良對我做的一切都說出來一時間,真不知從哪裏開口。

“你的腳受傷了是因為家庭暴力嗎”這樣的情況人家見多了吧,就這樣找到了切入點,找到談話開始的入口。

一時間,想撒謊否認,想說這是自己不小心跌倒弄的。自尊心在和真實激戰,還沒有誰能戰勝誰,我開不了口。

“呵呵,你什麽都不說讓我們怎麽幫你啊”那邊在辦公桌前等着記錄的人說話了。

怕引起她們的不耐煩,我心一橫,說就說了吧。等離完了婚,這事過去以後,誰還會記得誰

就從這腳開始吧。

“是的,腳是被丈夫甩下樓梯時弄傷的……”然後說到我們的離婚,說到房子和店面,說到我們的官司,說到桑良的外遇,說到這十年來桑良對家庭沒盡的義務……說到法庭上,法官的厲行喝止……”

“你的情況我們也清楚了。這樣啊,我們也只能說你再找個好律師吧。你自己也明白,在法律上,你是站不住的腳的……你剛才看到的那位婦女,她來了三次了,我們也去調解了三次,可她丈夫就是不改,看她那傷吧,又夠不上給她丈夫量刑的标準……所以,你還得找你丈夫和你公公的組織,讓他們也強化教育,多管齊下嘛……”

“就這”

“你來找我們,我們也只能給你指條路,婦聯畢竟不是執法部門。”

03

告了辭出來,正午的太陽象個大火球吐露着灼人的火苗。我的腳下,是高高的一階一階的臺階向下延伸。

下去了,就又回到那個憂愁的世界,就要回到那個在盛夏也仍然不溫暖的家,和不想面對的人同居一室,象和一只狼對峙着,只要有一點弱勢的顯露,那狼就會吡着牙,張着血盆大口撲過來。

我有家,它曾經是我溫暖的港灣,是我用辛苦和熱情打造的小窩,如今,它卻不能再給我一點點的庇護,卻使我害怕再回去。

再去哪裏呢公公所在的居委會還是桑良的要從頭再講一遍事情的原本始末,一次不成就得再來第二次,兩次不成就得來第三次,就好象你最不願碰觸的傷口,你偏要時時打開來看,揭開紗布,連帶着揭開了那剛結上的薄薄的疤,那血便又流了出來……就好象你想忘記的不愉快,被複制在了某一頁書上,然後要被逼着,隔了一段時間,讓你再拿出來背誦……就象祥林嫂,逢人說道: “我真傻,真的……”于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故事,都知道了你是個可憐的女人,可也僅僅如此。那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房子仍是公公的房子,店面仍是王哥的名字,我依舊是什麽也沒有。因為覺悟這個東西,是和道德與良心連在一起的啊。而聽的人也會由最初的同情變成麻木,甚至變成鄙薄——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啊。就如同當那個被丈夫暴打的女人走了以後,婦聯的工作人員說: “讓她告她丈夫吧,她不敢,讓她離婚吧,她又不願意。”哀其不幸,卻怒其不争啊。

為了一件希望渺茫的事,要付出尊嚴,我不想啊……又是為什麽,女人要求得一個公平公正,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只是因為,女人,你是善良的,你是軟弱的,所以就要被男人所欺壓嗎還要被同為女人的同類所不齒

04

沿着臺階一階一階走下去,每下一層,便離那個不願面對的現實越近。索性不走了,就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七月的陽光,在平原上有着最高的熱度和亮度。眯了眼睛,仍然感到被強烈的光刺痛了。馬路上,太陽把柏油烤化了,象水似的,在太陽的折射下,明晃晃的閃着光,熱氣騰騰而上。天失了藍,樹失了綠,連路上的匆匆來去的車水馬龍也失了生氣,象無聲的黑白電影的畫面。暈眩的感覺再次襲來,眼睛視處白茫茫的一片,知了的叫聲在耳朵裏嘈雜,不好了,想起昨夜看書時眼睛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忘了腦缺血的事了,所以沒有吃藥。現在不會就要暈倒了吧我急了起來,拿出手機,打給了彭陸,那個在急難時候唯一和只能想起的人——彭陸,救我……

遠遠的,望見彭陸的車子駛過來,看着他飛快地躍上層層臺階,向我奔過來,心裏剎那間平靜,突如而來有種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化作熱淚無聲流下。

象個委曲的孩子撲入了寵愛你的人的懷抱。知道他可以接納你的淚水,知道就算你不說什麽他也會解你此時的心情。這就夠了。更何況,看到他一臉的心疼,抱着你,一階一階走下去,走到你原本不想回去的現實的世界。可是有他在,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了,什麽都不怕了。

我被彭陸放進車後面的座位上,我的手還兀自攀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直到他寵溺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先離開這裏好不好”

“恩,離開這裏,你帶我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吧。”

“好,你想去哪裏呢”

“哪都行,除了這裏哪都行……”

05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醒來的時候已是昏天黑地。這不是城市的夜晚,城市的夜晚沒有這樣的黑,象一團濃重的墨,化不開的墨。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孤單地亮着一盞燈,飄忽不定。

彭陸趴在方向盤上,也正憨睡着。打開車窗,一陣鹹腥的潮濕的風吹了進來,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一陣陣傳了過來——難道,彭陸帶我來到了海邊嗎離我們700公裏以外的R市我探出頭去,果然遠遠地,隐隐約約一條白色的帶子從遠處咆哮着滾來,然後消失,又一條白線慢慢聚了起來,一層接一層地推過來。我被眼前這個發現驚呆了,忍不住想放聲大叫。

彭陸也醒了,開了車燈,擡腕看了看表。

“呵,都快9點啊豬啊,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

我的心正被喜悅所充滿,打開車門,一腳踩下, “唉唷”一聲叫了出來,差點摔倒。彭陸趕緊扶住。我顧不上腳痛,一瘸一拐朝海邊走。那海的盡頭,在天邊,還有一輪大大的圓圓的桔黃的月亮啊……

“彭陸,你怎麽想起來這兒的啊”

“給我四天/讓我象風一樣自由/無所謂道德與禮法的約束/我只屬于天和地/還有我自己/第一天/要去一望無際的沙漠/在它懷抱裏躺下/讓最熱烈的陽光/把我曬成金黃的葉子/回頭往事依稀/前塵如夢/看天空澄清/聽駝鈴悠揚/第二天/要去碧藍的海邊/讓長發飛起思緒紛飛/和濤聲一起嗚咽/不是忽然的悲從中來/是釋放多日凝聚的淚水/憑海臨風/看雲卷雲舒/潮起潮落/……

記得這是某人在上學時候寫的詩。沙漠和西藏現在暫時去不成,只好來海邊了。”

“你還記得”

“恩那。還記得。”彭陸繼續道: “第三天/我虔誠跪俯在/朝聖的路上/去那離天堂和神靈最近的地方/讓聖潔淨化我的靈魂/抹去愛的貪婪吧/它是痛苦的原罪/原來緣生緣起/皆有緣聚緣散/再有一天/請允許我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酒巴/暧昧的空氣/迷離的眼神/微亂的舞步/如果這也叫堕落/就讓我做一天堕落的天使/我不曾迷失/人生短短的一瞬/我要一天狂野的精彩……”

我抿着嘴不停地笑,用手去捂彭陸的嘴,不讓他再背下去,他扭了頭繼續背,聲音還更大了。末了,我們一起大笑起來。

“走吧,先帶你吃飯去。回頭再來看,估計你睡了那麽久,晚上也睡不着了。”彭陸昂首闊步拖着我向車上走。腳上吃痛,我不禁蹲下來身來。

“哦哦,我忘了,你現在是殘疾人,好,來吧。”彭陸象背口袋一樣把我扛在肩上,那腳上的鞋子卻也飛了。我們不禁又是一通笑。拾了鞋子,又被彭陸扛在肩上,然後塞進車裏。

此處是一個正在開發的小漁村,也不知彭陸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漁村的人就在家裏接待來玩的游客,家裏即是旅館也是飯店。幾乎家家如此。所以,順着那燈火找過去,我們就找到了一家店——相識是緣。通紅的燈籠挑在門口,随風搖晃,古色古香的大門,漆着紅色的漆,大大的黃銅門環,門口坐着兩尊威武的小獅子。我和彭陸一眼就看中了這家店。泊好車進去,店家一張熱情的笑臉立刻迎了上來。

很快的一桌飯菜端了上來。彭陸大快朵頤,吃的有滋有味,偶爾,他舉着剔好的魚,說: “啊,張嘴……”把吃的填進我嘴裏。

吃了飯,在我強烈要求下,我們又去了海邊。這次去的地方離漁村不遠,不到300米就能到達。剛開發的海邊,築起了高高的石欄,石欄之上,點綴着一盞一盞的路燈,燈火倒映在海中,随波搖曳,比真實的更添幾分美麗。

遠處的沙灘上,歡聲笑語傳來,一大群人圍成一個大圈,又跳又唱又笑,那紅紅的篝火透光人群的間隙也在歡快的跳躍。我和彭陸也被感染了,不約而同向着那歡樂的人群走去。

近了,聽到了篝火“哔哔剝剝”地燃燒聲。呵,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樂隊,奏着歡快的舞曲。一大圈的人,手拉手,圍成一個圓,盡情揮灑着熱情和歡樂,那燦爛的笑,那大聲地叫喊,那輕快的口哨,那麽感染人。這不是在現實世界裏帶着面具的表情啊,是實實在在本能的釋放。連我,也想加入這歡樂的人群,跟他們一起跳一起叫一起笑了。我張着嘴笑着,微伸着脖頸,心已随着歡快的曲子在跳起舞來。

06

曲終,人散,篝火已變成灰紅的一堆灰燼。偶爾,還是有“啪”一下木材炸裂的清脆的聲音。我還站在那裏似乎已是癡了。那歡聲笑語還在我耳邊回蕩,萦繞不去。啊,那樣的盡情的歡笑真能忘憂啊,我忘了腳上的痛,忘了身上的傷,還有心裏的悲傷。可現在,當這裏只剩下我和彭陸兩個人的時候,當初見大海的激情消褪以後,當一路熟睡解除了烈日下的疲乏,這一切就都回來了,重新把我和現實的痛苦鏈接起來。現實是個多麽讓人不願正視的東西啊,可是你又不能不面對。那家裏虎視眈眈的眼睛,那在婦聯講述時心裏含着的恥辱,還有那渺茫的幾乎不存在的希望,又一古腦回來了。啊,天啊,我不要再争取了,說我傻也好,說我軟弱也罷,我不要再争取了。我就是怕了!我害怕。再回到那個家我會被磨瘋的,哪怕只有一天。我什麽也不想要了,只要離了婚,脫開這些煩惱的牽絆,我什麽也不要了,我不要再見那些人,不想再要這樣的生活。啊,我要象剛才跳舞歡唱的那些人一樣,有那樣明麗的笑容,那樣象萬裏無雲的藍天一樣晴朗的心情。只要離了婚,只要,我就能,我就會!

喉嚨處象被什麽緊緊扼住,鼻翼一陣酸楚,那淚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我轉過身來,面向着大海,一屁股坐在沙灘上大哭起來。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大過,就象要把心裏所有的不如意以淚水以聲音的方式傾洩出來。那樣我就好多了。那滿天的烏雲不也是以雷電交加,大雨如注的方式散去了嗎然後是那幹淨的,明朗的天空。

彭陸一聲不響,也在我旁邊坐了下來,共同面對着那黑幽幽的大海,聽那海浪一波一波沖上岸來—— “嘩,嘩……”

哭到嗓子有了嘶啞的痛,那淚也好象也哭幹了,眼睛幹枯,有些澀澀的疼。只剩下因為氣短不由得發出的抽搭。

彭陸沒有說話,他很少這樣沉默着,甚至在我已止住了哭聲的時候。他還是這樣定定的望着大海,可就是這樣望着,我也相信他并沒有看到那雪白的浪花飛濺,耳朵裏也沒有聽到海浪的拍擊。那臉上肅穆的表情是因為心裏在進行什麽激烈的思考以至于忘我了。他沉浸在他內心的世界裏,只把軀殼留在這個沙灘。他,在想什麽呢我定睛看着他,忽然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我心目中的彭陸一直都是那樣的樂觀啊,都是那個能為我把天撐起來的男人啊,那個關心我,心疼我,撫慰我,給我安寧的男人啊,他也會有這樣心事沉沉的時候嗎以至于我盯着他看這麽久,他都沒覺得。

等他轉回頭來看到我的目光,馬上就換上了平時那熟悉的笑容,有些抱歉: “心裏好受點嗎”

我點點頭: “彭陸,你看月亮……”

月亮從雲層時鑽了出來。銀色的光輝把旁邊的雲層勾勒成了鑲着銀灰色邊的圖案。

07

那天的我穿一件亞麻的淺米色闊腳褲,長長地,只露出秀氣的腳尖,上衣是深粉色的長袖真絲上衣,點綴着朦胧的深紅一點的花朵,大大的開領,正好把美好的鎖骨顯現出來,肥肥的有點誇張的馬蹄袖,擡腕處,那花朵般的袖口若花盛開,更顯出我小臂的纖長。衣服下擺被松松的一根皮筋穿着,正好落在腰間,若隐若現會露出一小截纖細的腰來。是我最喜歡的衣服,也是因為身上那青紫的傷痕需要這身又涼快又能包裹秘密的長衣。沒有到彭陸會帶我來到了海邊,輕溥的衣衫被海風吹起,象鼓滿了風的帆,那一頭及腰的長發,與衣衫一起,獵獵飛揚。還有這麽美的月色,前面就是最愛的大海,感覺自己也美麗起來了。

扭頭看看又不作聲的彭陸,發覺他已是癡了。他站在那裏,象欣賞一件寶貝,眼睛迷離。在他眼神的注視下,那青春歲月裏曾有的驕傲真實地在多年以後重新回到了我身上。我,還是多年以前那個美麗的公主嗎哦,這讓人美麗的夜啊。

“藍,好美……”低呤就在耳邊響起,他的唇已帶着溫熱的氣息就要觸到了……那溫暖寬大的懷抱,還有讓人心思安寧的吻,就要來了。我就要忘了人世的煩惱,跌進幸福安穩的世界裏去了。

我的身子被彭陸壓得向後傾去,可他好象還嫌不夠,一次一次試圖能把我抱得更緊些。他的身體緊緊貼着我的,透過衣衫也能感覺到那堅實的肌肉是多麽有力量。那吻少了以往的溫柔纏綿,狠狠的吮吸,卻還是不夠,又急不可待吻向脖頸。啊,彭陸變了,變得那麽貪婪,為什麽那象靜靜流水似的吻,讓人心思安寧的吻,如今卻象一把火在燃燒呢為什麽,我那麽渴望想投身到這火裏去,和他一起燃燒化掉然後彼此溶入一處呢

兩腳離開了地面,彭陸把我橫抱起來。我雙手仍攀在他脖子上,望見了彭陸的眼睛,晶晶發亮,象含着水。閉了眼,心頭象有小鹿在撞,耳邊好象嗡嗡在響呢。

到了“相識是緣”,老板還在等門。彭陸已把我放下。

“呵呵,兩位初次看見海吧留連忘返吧”

“對不起,走得太遠了,回來晚了。”

“沒事沒事。來,你們這屋來,就這一間雙人房,給您留着呢。”

跟在老板後面的我們不禁對看一眼,轉瞬分開。我低下頭。

“太陽能裏留着熱水呢,二位快洗洗去,我去睡了喽。哦,還有,您愛人腳是葳吧我這有燒酒,給你送點來,你給她搓搓,好的快。”

彭陸道了謝。我還想着老板剛才的話,臉微微發燙了。彭陸捉住我的手,趕緊低下頭甩開他,用低的只有我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要洗澡去了。”

08

出了洗浴室,彭陸也從旁邊的浴室出來了。四目相對,又是羞怯地趕緊分開。再也不多看對方一眼。走到門口,我稍稍躊躇起來,彭陸牽了我的手來到屋子裏。

“你坐下,我給你搓腳。”

我在床邊坐下。看彭陸挽起我的褲腳,把燒酒倒在他手上,又塗在我腳上。腳不那麽腫了,卻還是一片的青紫。彭陸手掌相對互搓,然後捂在我腳上輕輕按摩起來。燒灑辣辣的熱氣與彭陸手掌的溫熱結合起來,腳開始火辣辣的疼。不禁把腳向後縮了縮。彭陸擡頭看着我: “很疼嗎”

“還行。”我吸了口氣。我還想怎樣呢有人幫你搓腳啊,難道你在別人面前有過這樣被寵愛的經歷嗎

“忍一會,明天你走路就不覺得痛了。恩”

直到最後一遍塗在腳上的燒酒完全幹掉,彭陸才将我的腳放到床上,自己去洗手了。等他再進來時,看他關好房門,轉過身來的那一瞬,氣氛變了。啊,接下來,彭陸會做什麽呢那在海邊瘋狂的吻想起來恍若夢中呢。一會兒,他還會這樣吻我嗎如果,如果還有往下,那被彭陸看到身上的傷怎麽辦呢那青紫的淤痕想起來真讓人洩氣啊,簡直和在月光下沙灘上的蔚藍不是一個人呢。

彭陸也上了床,捉住了我的手。啊,要開始了吧,我心慌起來,情急之下,用力掙脫了他的手,然後一頭躺下。側了身子,背對着他。

盡管心裏也是不忍不忍,可讓我主動去彌補些什麽,又被衿持所阻拌。好一會,彭陸伸手關掉了桔黃的床頭燈,在我身邊躺下。随着光明的消失,黑暗和寧靜便充滿了屋子。

彭陸悠悠地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藍,我知道時候沒到,我不會逼你。等到我,等到我……”彭陸終究沒有說下去,只把頭靠在了我肩上,仿佛又回到我不能知道的他的內心世界去了。彭陸欲語還休的話還有聽在心裏那憂傷的感覺使我心疼。我轉過身來,正好與彭陸的臉相對。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閃亮。彼此呼吸的溫熱就吹到對方的臉上。我放在胸前的雙手被彭陸握起來放在他的胸口,他一只手臂伸進我頸下,把我攬在懷裏。

漁村的夜多麽靜啊,靜得聽得到彼此地心跳,象擂鼓一樣, “砰砰”敲個不停。原來,彭陸的心也和我一樣的不平靜啊。

記不清是誰的唇先碰了誰的。從兩手相握在黑暗中深深凝望,就好象有一點兩點火星在閃,明明暗暗,也許彭陸的胡子茬碰到了我的唇,癢癢的,也許是我撲閃的睫毛打在了他的臉上。濕熱的呼吸就噴在嘴邊,那火星忽然迸發,落在秋天的荒原上,火一下子燃起來了。彭陸兩手摟住了我的腰,翻身壓在我身上。有股電流從身體瞬間穿過。

啊,原來深以為恐懼和厭惡的事情竟然可以這麽美妙!那酥麻的感覺象潮水一波接一波向我湧過來,從腳趾到頭頂,每一個部位都被淹沒了。

我就象來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劃着一葉小舟,最初是平滑的随波飄流,越飄越遠,那浪漸漸地大了,小舟開始輕輕颠簸,那海中的景色卻是更美了,正當我沉醉的時候,船底,無聲湧起一股大浪,把小舟抛在浪尖之上,海浪慢慢平複,小舟也被穩穩放下。那無聲的巨浪越掀越大,越來越快,還來不及喘息,便又被抛上去跌下來。好一會兒,風浪漸漸地小了,絲綢一樣的海面上,被風吹皺,細小平穩的波紋下,正蘊藏着更大的力量,這力量在積聚,等到積聚夠了,便會以可怕的形式釋放。感覺到了細小的波紋向外慢慢擴展,海的底部隐隐有股暗流在湧動,啊,更大的風浪就要來了,在我的恐懼和期待中,它就要來了。我害怕也渴望被它送向高空,然後從高處跌落。它真的來了,從第一個浪頭開始,就帶着強勁的力量,仿佛永遠也沒有疲倦的時候,永遠也不會再有風平浪靜的時候了。那樣密集的浪啊,讓人喘不過氣來,我的呼吸就要停止了。那電流一次又一次将我擊穿,酥麻的酣暢已讓我不能自禁。我顫抖,害怕,渴望,喜悅,新鮮的感覺還有被疼惜的憂傷,這麽多複雜的情緒啊。終于,在巨浪的最高峰,我被抛上了高空,停留在灑着陽光的雲朵上,又從雲端慢慢向下跌落。狂亂的喜悅,躁動,還有說不出的酥癢,我顫抖着,哭泣着,咬住了彭陸正好覆蓋過來的唇,指甲深深嵌進他後背的肌肉。

直到被彭陸象抱孩子一樣摟在懷裏,我還在哭泣着,也在詫異着——我怎麽哭了呢甚至哭得時候并不知道,直到那淚水順着臉頰流下,直到哭泣的聲音傳入耳膜,我才知道我竟哭了。

聽着彭陸的溫柔的話語就在耳邊“吹”着——好象說話沒有經過聲帶似的,綿綿地,聽着他安慰你,哄你,寵你,說着有關愛情的話。感覺他再一次吻你,撫摸你,熱烈的要你,還有什麽東西不能放下呢還有什麽不能感到滿足呢我失去的,只是我不想要的婚姻,我得到的,卻是朝思暮想的夢想啊。

————————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