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01

最近發生的事，沒有讓彭陸知道。盡管他從我表情中看到一定發生了某種變故。盡管他一再追問。可我就是不想說。對于桑良把家搬空的事，我沒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從嘴裏說出來會感到驚懼，而且這驚懼好象會從我心裏通過言語，傳到聽者的身上，使聽者也會和我一樣陷入到一個可怕的沼澤裏去。當時的我就是這樣的感覺。

第二次開庭的日子也快到了。“家”的事，告訴了李斌。訴說的時候，我帶着一種自己都懷疑的語氣一邊說一邊問自己：“蔚藍，你所說的可是真的，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你還從夢中沒有醒來呀……”李斌幾乎要拍案而起了：“這個垃圾。”他說：“蔚藍，不能跟他離，離了太便宜他了。他不是把家搬了嗎，那麽，跟着他，他現在住哪兒你就住哪兒，回你婆婆那兒住也行。不要怕，也別抹不開臉，他都這樣了，你還怕他什麽！”我對他說了爸爸去桑良家的事。李斌又是一聲罵，“要不，你把房子的門窗裝上，弄張床，還照樣在裏面住，看誰耗得過誰。”

我知道李斌的建議對于打擊桑良來說也許是有效的。可問題是，即使我重又裝上了門窗，那麽我能天天時時守着它不讓桑良來破壞嗎？即使我能，我不上班，不出門，那麽他和他的家人，天天來威脅恐吓來吵來鬧我怎麽辦？即使是我不怕，那要到什麽時候才有個完結？即使不離婚了，那麽以後，我要如何處理和桑良和他家人的關系？就這樣仇視着，對抗着，戰戰兢兢地過下去嗎？即使我耗過了桑良，我又贏在哪裏？

可是如果離婚，小北怎麽辦？十五萬的債怎麽辦？認了嗎？可是就算認了，他就是不放小北怎麽辦？在上次開庭的時候，我已經領教了他姐夫的威力，也領教了“法律”的威力，法官的威力，即使是我渾身是嘴，道理仍在桑良一邊啊。

開庭那天，李斌也幫我找了幾個“債主”。他說：“桑良的債，我們用‘不知情’不知能不能過去？預防吧，如果法庭要認定那麽你也說你借了許多錢，因為桑良這麽年沒工作，你獨自撫養孩子，窘迫時，也借了不少的錢。買房子也借了不少的錢。”我知道此事對李斌來說，有點違背他做人的原則，他是為了我才這樣做。

02

開庭了。

依然是各自陳述。我和桑良都要孩子。

法官問我：“如果你要孩子，那麽你要原告付多少撫養費？”

我想說不要，李斌已低低告訴我：“按法律規定辦。”

我依樣回答。

法官依然問：“到底要多少，最少要多少？”我茫然，看着李斌，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本來的意思，是說不想要撫養費，只要小北給我就好了。

李斌正視着桑良，替我回答：“按法律規定辦。”

法官又問：“那總得有個尺度吧，說個數，大約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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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看了看我，對法官說：“那好吧，我問問我的代理人。”

李斌飛快地在紙上寫：“蔚藍，看到下面的話，不要有任何表情。桑不是真的想要孩子。法官一個勁問我們撫養費的事，這裏面有問題。很快桑就會開出他的價碼來了。他不過要逼你學他的樣子。不信你看。”

李斌擡起頭來，對着法官說：“我們商量過了，仍然堅持，按法律規定辦吧。畢竟，我們說了也不算。”

桑良的律師說道：“我們都知道，原告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可是他依然堅持撫養孩子，而且，”他頓了一頓，“原告不要被告拿一分錢的撫養費。”

我幾乎要呆住了，這是桑良的意思嗎？他竟然不要我的撫養費也要小北！我正想說我也不要桑良的撫養費。李斌的手在我手上使勁捏了一把，示意我不要出聲。他在紙上又是飛快的寫：“聽我的，蔚藍，他這是要你跟他學，只要你說了，他就會同意孩子給你。”

我小聲說：“那不是更好嗎？”

李斌寫：“蔚藍，你相信我是真心幫你嗎？相信我是從一個朋友的角度來幫你嗎？”

“嗯，當然信。”

“你能相信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并且照我說的做嗎？”

我點頭。

他寫“答應桑良剛才的條件，把孩子給他。”

我想大叫，可是看着桑良又忍住了，我奪過李斌手中的筆，寫“不！不！！不！！！”

李斌舉起了手，請求出去和我商量一下。

“為什麽？為什麽？”一邊往外走，我一邊急急地問。

“蔚藍，我寫的話你都忘了嗎？桑良不是真的想要孩子，他是想讓你也提出不要他撫養費的條件。聽好，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也知道你不在乎撫養費，可是，就這樣讓他得了逞太便宜他了。蔚藍，小北判給了桑良他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嗎？你就見不着他了嗎？放心，不會，我敢說，就算孩子判給了他，小北最終也會跟着你生活，而且桑良還很樂意這樣做。想想小北的以後，他要上學，要結婚，要買房子，孩子跟了你，這些就都是你操辦，我敢說，桑良不會拿出一分錢來給小北，可孩子跟了他就不同了，他不拿錢不行，而你，蔚藍，不是也可以為小北做這些事嗎？難道這樣不可以讓小北生活得更好一些嗎？”

“可是，萬一，桑良真的不讓我見小北怎麽辦？”

“別傻，他能把小北鎖在家裏不讓他出門嗎？能不讓他上學受教育嗎？你去學校見孩子，而孩子又願意跟着你住幾天，桑良能不讓嗎？他會樂意這樣讓你照顧孩子，他好風流快活去！”

我還在猶豫不決。李斌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我害怕桑良，他還有什麽樣的事做不出來呢？

“蔚藍，相信我的判斷，小北決不會和你分開。也請你理智一些，我也認為小北跟着你不太适合。孩子會有虛榮心，會有反叛期，到時候，如果你不能滿足他，他會埋怨你，到時候，傷心地還是你。當然，我不是說小北就是這樣的孩子，可是，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我的腦中浮出香姐的影子。小北，将來你也會嫌棄媽媽的貧窮嗎？也會埋怨媽媽的無能嗎？

“別想了，相信我，不要讓桑良再得逞了。想想你們的房子，只有跟了桑良才有可能屬于小北。”

“那如果，如果桑良再有了別的孩子呢？”

“再要一個孩子，他得有足夠的金錢，國家的政策你應該知道。将來有他煩的時候。這也算對他的懲罰吧？可要跟了你，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再要個孩子，那小北才是什麽都沒有了呢。你好好想想吧，蔚藍！”

再以後，也變成了夢境一樣的鏡頭。李斌代我說，我們同意原告的要求，孩子歸桑良。

我看見了桑良和他的律師對視的眼睛，和眼睛裏的愕然。然後是房子，然後是債務，桑良那方和我這方輪番出示着借條與證人……我一句聽不進去了。一切都不屬于我了，孩子，房子……

再以後，在出了法庭的大門以後，我看見桑良咆哮着大叫：“蔚藍，是誰哭着喊着要小北的？！那你為什麽要放棄，你不是可以什麽都不要也要要小北嗎？裝的，你裝的！……”

桑良的咆哮只是證明了李斌的判斷是正确的，而我，卻沒有一點料事如神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