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分離之痛
分離之痛
01
離婚對于我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哪怕一切從頭再來,我也不畏懼,可讓我不能釋懷的,唯有孩子這件事。去媽那兒接小北,是我最不願意面對的。當我把孩子交給桑良,就意味着我将不再是離小北最近的溫暖了。不能第一個第一時間分享他的苦惱和喜悅,不能讓我對他的愛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對他的事情甚至沒有權力替他主張。我對不起孩子,我沒能向媽媽說的那樣,做一個堅忍的女人,不能忍受無愛的婚姻,不能忍受丈夫的不忠,不能慢慢熬過漫長歲月而守得雲開見月明……
你瞧,我沒能給孩子一個圓滿的家庭,甚至沒有能力把我留在身邊照顧,我把他扔給了一個什麽樣的父親,我想讓小北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呀?越靠近兒子,那離婚以後輕松的感覺就越減少一分,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已不知不覺背在了肩上。就象你很久以前就想丢掉的包袱,有一天,你終于下決心丢掉了,興高采列朝前走,卻忽然想起,你最珍貴的東西也放在包袱裏被一起丢掉了。
開庭前一日,曾又問過小北,願意跟誰他說,願意跟着媽媽。我當時摟住他,說:“小北,媽媽答應你,一定要留你在身邊。你是媽媽永遠的孩子,唯一的孩子,不管在哪裏,不管什麽時候。”那一刻,在心裏發誓,不管以後多難,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可是,僅僅過了一天,我就食言了。桑良的大叫象一把錘子,一下一下擊在心髒上。“你是裝的,裝的!”我,難道也成了一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抛棄孩子的人?要不,我怎麽聽了李斌一席話,就放棄了小北呢?
對不起啊!孩子!
從來沒有過的後悔從心裏冒出來,沉甸甸地壓着我。如果桑良就在我面前,我願意跪在他面前,求他把小北給我。他怎麽羞辱我都行,只要把小北還我就好了。我不能對小北食言啊。不能讓他有跟我一樣的痛,不能讓他覺得是媽媽不要他了!天啊,我做了什麽啊?我竟放棄了孩子!
掏出手機,打給桑良。我卻遲遲不敢開口,我怕,怕桑良的拒絕,怕他的刻意為難,怕我的無能為力,怕桑良知道我這麽在意孩子會更變本加厲……但,試試吧,李斌不是說,桑良不是真的想要孩子嗎?
果然我說出請求,桑良就咆哮起來:“在法庭上你幹嘛呢?現在說?告訴你,晚了!趕緊把小北給我送回來,不然你就等着吧!以後想見孩子,沒門!”
知道結果會是這樣。桑良,什麽時候會一顆了解而善良的心?他只會惡毒地傷害,傷害。我知道,如果我不從,那麽他會找一個機會把小北奪走,然後真的不再讓我見,他不會體恤一個母親的心思,也不會體恤一個孩子的心思,他只體恤他自己,讓自己快意恩仇,哪管別人的血淚。我不能象他那樣,不管不顧,讓孩子從目睹家庭不睦和家庭暴力中再轉到用撕打用吵鬧争奪他的大戰中去。
02
在媽的門前,我竟不敢進去。只要我不進去,小北就能在媽媽和我的庇護之下,出了這個門,小北,就和我隔了一條寬寬的以法律為界的河流了。每天早上,當小北叫“媽媽”的時候,我再不能跑到他床前說:“恩?我聽到有人叫媽媽啊,怎麽沒有人啊?”然後掀起他的被子:“這裏面是個小狗吧,鑽到我寶貝的被窩裏來了!”再也不能在晚上同睡的時候聽他說:“嗨,美女,你睡着了嗎?”也不能每天在穿衣鏡前臭美時,他象個大人似的對我點評:“恩,還不錯哦,你穿這個很适合……”
啊,我做了什麽啊,我第一次覺得媽媽的話也不都是傳統的迂腐與糟粕。這些浮現在腦海中的歡樂以後就再不會有了。是我,斷送了兒子的歡樂啊,我怎麽能夠以我的解脫和自由換取兒子歡樂的時光?我怎麽能夠在桑良說不離了時候不答應他我太自私了嗎?我和桑良又有什麽分別?
盛夏的午後,我站在媽媽的屋子門前,手足冰冷,眼淚滂沱。門口,是爸爸的竹躺椅,籠罩在茂密的樹蔭下。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想必都在睡午覺了。讓小北,在他從小生長的地方甜甜地睡個夠吧,也許以後再不能夠在這樣的心情下美美地睡下了。我躺在爸爸的搖椅上,閉上了眼。也許,當媽媽打開門,會看到,搖椅上,躺着她的女兒,淚痕未幹,滿頭青絲已成華發……啊,不要說頭發,哪怕是健康,哪怕是壽命,上帝啊,只要你說,用它們能換小北一顆快樂的童心,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那麽,請你拿去吧!
塑料珠簾“嘩啦啦”被撩起,媽媽出來了,看見了躺在搖椅上我。
“藍兒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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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并不知道今天二次開庭,我不想讓他們分心來操心我了。出去以前,只是對他們上班去了。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撲向媽媽,“媽——”,如果媽媽的懷抱能象兒時一樣就好了,可以得到安慰,撲進去的時候還滿腹委曲,從媽媽懷裏出來的時候又是歡天喜地的了。可現在,為什麽媽媽懷抱沒有這樣的功能了呢?為什麽心還是痛呢,象有一把刀子一點一點從你心上剜出新鮮的肉來……
“蔚藍吶,怎麽了,閨女,啊?”媽慌了。扶我坐到搖椅上,我把頭埋在媽的胸前。“是不是桑良又做什麽了?”
我搖搖頭。只是咬着嘴唇,壓抑不讓哭聲響起來。
“媽,今天判了,我們離了……”
“離了?今天?傻孩子,怎麽不告訴媽一聲呢,我跟着你去,看他再怎麽胡說八道欺負我閨女。”
“媽,我是來接小北走的……小北給桑良了……”
媽媽拍打我的手就停住了。我扯着媽的衣襟搖晃:“媽,我想要孩子,我想要小北,我不想再找對象了,我也不怕他将來嫌棄我,我後悔了,我要小北,媽,媽……”小時候,這個樣子會讓媽心疼,心裏的願望就會得到滿足,現在,還行嗎?媽還有能力辦得到嗎?真想回到小時候啊,那時候媽媽多麽有本領啊。媽——媽……
“蔚藍啊,好孩子,媽知道你的心情,我也不比你好受哇……熬過最難受的這幾天就好了,心就不會這麽疼了,啊,你好好過日子,等有一天,你有了好着落,再把小北要過來,啊,你得好好地啊……閨女……”
珠簾“嘩啦啦”響了,爸爸帶着小北走了出來。小北剛睡醒,還揉着眼睛,爸爸的眼睛鼻子卻是紅紅的,也許醒了好久了。
我拭幹了臉上的淚,朝着小北奔過去,小北定睛看到是我,歡叫起來:“媽媽!”
送別的路上顯得凄清,爸爸媽媽還有我都沒有說話,小北也仿佛感覺到了我們的沉重,牽着我的手乖乖向前走,也不象原來小兔子一樣的蹦蹦跳跳了。
公車過去了好幾輛了,我就是沒決心上去,爸媽也沒有這樣的決心催促了。我們就這樣站在候車的小亭子裏看車來車往,看一波一波的人下車上車。爸爸蹲下身子在小北耳邊說了什麽,兒子開心得幾乎跳起來,爺孫兩個向着前面的商場走去。
等再看到他兩個的時候,就象看到了游樂圓裏給游人帶去歡樂的小醜——兒子懷裏抱着一付藍色的滑板,他很早就想要的。身上也是全副武裝,黑色的頭盔,護腕,護膝,張着小嘴笑嘻嘻地,一幅滿足驕傲的神情,帥極了。爸爸脖子上挂着一挺沖鋒槍,一手提着一塑料袋的東西,一手還拿着大大的一架戰鬥機模型。往日,總是怕爸媽太溺愛孩子,看他們毫不心疼地給小北買東西,總是說他們幾句。可今天,我理解爸爸,他是想用滿足小北這種方式來緩解一下自己那顆疼痛的心啊。
又一輛公車來了,我說:“爸,媽,我們走了。你們回去吧。我,我會帶小北去看你們的。”
爸點點頭,把手裏的零錢塞到我手裏。媽蹲下身子,撫愛着小北說道:“小北,姥姥告訴你,要是你爸爸給你娶了新媽媽,讓你叫媽你就叫,一定要嘴甜點啊,千萬別強嘴,新媽媽讓你幹嘛就幹嘛,可別淘氣,惹新媽媽生氣……要是……要是你想姥姥了,就給姥姥打電話,可別把姥姥忘了啊……”
車就要開了,媽媽還在車窗前不停地說着,眼睛紅了又紅。爸爸還是沉默着,眼眶也是紅紅的,只是,輕易不敢讓媽發現的煙,在車開動的瞬間,已經點燃。
04
一路上,耐心跟小北解釋:“爸爸對媽媽說,他想小北了,以後也不再做讓小北害怕的事啦。你能原諒他嗎?”兒子點點頭。
“媽媽現在工作很忙,要出差幾天,過幾天才能來看你。你要乖乖聽話哦。”兒子正沉浸在新玩具帶給他的喜悅中,我的話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只是用點頭表示對我的回答。
還在門外,兒子就開始大喊:“爸爸,我回來了,回來了!”掂起腳來,門鈴按得“叮咚”響。
桑良開了門,兒子歡叫一聲跑進去,我也進了門,幫他放下玩具和一大包吃的。桑良就站在門邊并未離開,一手還保持着關門的姿勢,示意我該退出了。心裏湧上好多話想跟兒子說,有很多事情想跟桑良交待。桑良已把門緩緩推進,我也就得随着門往外走了。
“小北,你好好聽話,媽媽走了啊?”我小聲“叫喊”,費了好大的勁才發出來的聲音。
“媽媽,再見。”兒子在一堆新玩具中留連,頭也沒回,倒使我安下了心,這樣,總比兒子哭着拉着我的手不要我離開好的多啊。
門就要在沉重艱澀地“吱呀”聲中合上了,我還有多少話要說啊。我猛得轉過身,推開那還有一點間隙的門——感謝上帝,感謝我們的惰性,感謝這門沒有修好,要不,我哪能有這樣寶貴的時間再把它推開一點呢?
“桑良。”我拍着門,擠進一只手和半張面孔:“桑良,我還有一句話,就一句,如果你沒空看孩子,就給我打電話好了,我什麽時候都有空的,我會馬上過來接……”桑良用力推門,我拿開了手,接着是門鎖扣上的聲音。
這扇門,隔開了我和兒子,隔斷了我和從前的生活。我站在門口,就好象站在時空轉換的遂道口,我,從一個世界裏出來,要到另一個世界裏去了。裏面的世界是我不喜歡的,卻有我不能舍棄的寶貝,現在的世界有我想要的自由,卻沒有了我的寶貝。啊,如果這再兩者能結合起來那該多好啊。
我機械地邁着兩條腿,無意識地下着樓。原來悲傷、厭惡和痛恨,幾乎占滿了整個心,可現在,它們全都被拿走了,我的心成了空的,有一種我害怕卻肯定會進駐的另一種痛苦就要來把它占據了。不,它們已經來了,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它們就把它占領了。我曾想着,離婚以後會以輕松的心情去一個小面館,吃上滿滿一大碗愛吃的打鹵面,然後,回到我的床上,睡它個三天三夜,然後,我就又變成了那個衆人眼中灑脫、開朗、率性、優雅的蔚藍了。她再也不會在看書時流淚了,再也不會對着花開花謝流淚了,再也不用在桑良的粗暴後流淚了,再也不會有那樣含着悲恸和絕望的心情了,她真的變成了那澄明的天空一樣的蔚藍了。
可如今的我,為什麽沉重得連步子都邁不開了呢?為什麽那蔚藍的天空布滿了黑壓壓的烏雲了呢?那麽低那麽厚的雲層,壓得人氣都不喘不過來。我沒有輕松,沒有眼淚,沒有想喝一大碗打鹵面的食欲,可是,我真的想睡覺,不是因為困了,累了,是因為睡着了,就可以不用思想了。那占據心靈使它痛苦的惡魔,在一個沒有思想的人身上,是起不到什麽效果的。
05
正是下午5點多,夏日的驕陽停止了噴吐熾熱的火焰。有微風吹了起來,樹葉在經過一天的炙烤後,在風中微微擺動那失了水分的有些蔫的葉子。
李斌的電話打了過來。
“蔚藍,你不是迷路了吧?我們哥倆給你打掃一天衛生了,就等你回來驗收合格請我們大吃一頓去,快回來吧。”
“恩,在路上,馬上回了。這兒有公交車能通到那兒吧?”
“有有,報上你現在的位置來,我告訴你。”
我說了地點。
李斌叫道:“天,你跑那兒幹嘛去了?坐3路車回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走到這兒的,如果不是李斌的電話,我這個幽靈不知道還會飄蕩到哪兒去。
我的新房子全靠李斌的幫忙。那是他父母原來的住的房子,就在一個小胡同院裏。只有一間房子用推拉門隔成兩間,一間客廳兼飯廳,一間卧室。做飯在外面的公共廚房,胡同的盡頭,拐進去是公共廁所。我本不想不接受李斌的好意,因為他說什麽也不收我的房租。可彭陸代我答應了,他說,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李斌的父母的小房子裏卻還留着必須的家具,雖然舊了些,也總比我現買好。況且,再有不到兩個月,我們就到北郊去了,也住不了多久,到了北郊再從頭置辦家什吧。所以,早上離完婚以後,我收拾好的東西都被運到了這裏,我去媽媽家接小北,他們兩個就在這兒給我安家。
正是下午做飯時間,剛拐進小院,就聞到飯菜撲鼻的香味。特別是炒菜時蔥花的香味,讓我從游離狀态瞬間落入凡塵。小院的廚房裏,熱熱鬧鬧聚着些老人在忙活。李斌說過,這個院裏住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因為年輕人誰也不願住在這簡陋的平房,都住樓房去了。有的是老太太在忙活,老頭在外面看着等,有的是老兩口一個在熱火朝天做,另一個在旁邊不時打打下手,我立時有了種充實感和溫馨感。人間煙火,飲食男女,還有天邊,那紅紅的夕陽,燒得天邊的雲彩都成了紅色,鑲着金黃的邊。還有,院落的另一頭,在有着一棵粗大的月季花的門前,李斌和彭陸正在那望着我呢。
李斌在那兒笑嘻嘻的,我心裏也溫暖起來。我有何德何能呢,能得到李斌這個朋友?在金錢和物欲橫流的時代,他這樣無私的幫助了我。可我知道的另一個律師,卻為什麽這麽貪婪和龌鹾呢?
“看我們家的月季‘樹’,厲不厲害?”
“恩,我還真沒見過那麽粗的月季花呢。”我說。
“快進來,看看滿意不?我們兩個大男人可是幹了一天呢。”李斌說道。
我環顧四周,除了房子舊了一點外,還真沒有哪點讓我不滿意。兩個雙人坐棕色的皮沙發,一個靠在東牆,一個靠在北面用鋁合金做的半牆邊,就是這個隔斷,使一間屋子變成了兩間。一個木制的四方小桌,擺在屋子的中央;裏面屋子,一張床就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這張床,曾經是媽媽她們那一代人用過的,我們家原來也有一張,面對它,感覺又回到一個讓人覺得平實的年月,那是小時候在父母身邊,富足安全的日子。然後就是角落裏一個小五鬥櫥。也是媽媽她們那一代人眼裏時髦的家具。在家裏那張泛黃的照片中,就有這樣的場景啊。站在這間屋子裏,我仿佛穿過了時空,也成了這張泛黃的照片中的一分子。
“呵呵,窗明幾淨,驗收合格。謝謝你了,李斌,一會請你吃飯,你可別想着給我省錢,要不,我真過意不去了。”
“放心,我決不心軟,決不手軟,決不嘴軟。”沒想到法庭以外的李斌也是這麽幽默。他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說這些話來讓我開心,就象憂傷的時候,彭陸對着我說的那些調皮話。可現在的彭陸怎麽啦,一聲不響的,連笑容都有一點牽強,只是附和着李斌罷了。靠近他,有一股乙醇的氣味,臉還微微的紅着,眼裏也有血絲。可能是中午他們兩個喝了酒吧,可彭陸不是這樣好酒的啊?他很有節制,沒有道理中午喝的酒到現在酒氣還沒散啊。看樣子喝得不少呢。
06
我們就在離這不太遠的一家小飯館吃的飯。在李斌和彭陸幹掉了兩瓶啤酒後,彭陸揮手又要了酒。服務生拿酒過來,李斌說道:“拿走,我們夠了。”
“放這兒,給我打開。”彭陸顯然有些醉意了。
“別理他,你拿走,我們不要酒了。”
彭陸抓住李斌的胳膊,瞪着通紅的眼睛:“你什麽意思?”他回頭對進退兩難的服務生說道:“我叫你放下,你沒聽見?打開,給我倒上……”
服務員“砰”的一下打開了酒。
這兩個男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彼此好象在較着一股勁,互不相讓。
看到李斌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于是,我擋住了彭陸伸向酒杯的手。“彭陸,別喝了好不好?你都醉了。”我拿開他的杯子,放在我面前。
彭陸眼睛盯住了我。我這才感到,從見面到現在,彭陸都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直到現在。可他看着看着,在李斌咳嗽聲中,就又收回了眼睛。他們怎麽了?明知道不對勁,卻不能開口詢問。
“蔚藍,你吃好了沒?”李斌問我,“吃好了我們送你回去。”
“我好了,你們倆再吃點吧,光喝酒,也沒見你倆吃飯。”
“我們就這樣,喝了啤酒就吃不了多少東西了。那我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吧,也忙了一天了。”李斌去拉坐着的彭陸,彭陸卻是紋絲不動,顯然是故意的,兩個人又較上了勁。
李斌無奈,松了手。“那好,你坐一會吧,我先送蔚藍回去,一會接你,車鑰匙給我。”
彭陸卻一言不發站了起來:“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送蔚藍。”
“你喝多了,我先送蔚藍,再送你。要不先送你再送蔚藍。我必須把你送回家裏去!”
李斌的話讓我感到有一絲的別扭,卻是稍縱即逝,捕捉不到什麽。李斌的手去抓彭陸手裏的車鑰匙,彭陸緊緊攥住,不肯給。兩人又較量上了。
我想他們一定有什麽事,去不肯當着我說出來。反正住處離這也不遠,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吧。
我從彭陸手裏拿出鑰匙,遞給李斌。“你們倆別争了,彭陸你喝多了,讓李斌送你回家,我不用送,自己回去就成。”我對着他倆揮揮手:“我走了,李斌你開車小心點。”
“蔚藍。”我聽見彭陸在叫我。扭過頭去,李斌卻對着彭陸在小聲說着什麽,神情嚴肅,彭陸有些激動卻又無奈地瞪着他。他想掙開李斌的手,卻被緊緊鉗住。
“蔚藍,回去吧,沒事。”李斌笑着對我說。
我笑了笑,走出了門。我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卻又理不清頭緒。我覺得他們中間有秘密,這個秘密還和我有關系,卻又猜不到我哪兒能讓他們為我而意見不和,暗暗較上了勁。
07
小院裏昏黃的路燈下,坐着許多乘涼的老人搖着蒲扇,在閑話家常。
我輕輕走過他們身邊,掏出鑰匙開門。脊梁一陣涼嗖嗖地發麻,直覺告訴我,有人在盯着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是什麽樣的人的注視能讓我有這種遇到危險時就會本能産生的涼意。開了門,在關門的一瞬間,我看到,在我房間斜對着公共廚房門口,坐着一個老頭,光頭,胖胖的,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沒有一點皺紋。穿着對襟的無袖白褂子,搖着一把蒲扇,又大又圓的眼睛裏射出的光讓人發寒,不僅兇狠而且帶着一點猥瑣。象極了電影裏某個兇惡的角色。我趕緊關上門,感覺又已是手足冰冷了——這也是我的一種本能,遇到害怕或者受到刺激時,心情不靜時,就會心髒“砰砰”亂跳且手腳冰涼,哪怕是盛夏也是如此。
水瓶裏李斌他們已經幫我燒好了水,匆匆洗漱一番,我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開始了我新生活的第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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