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01
早上,聽到早起的老人在廚房裏忙活,我也醒了。頭有點痛,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緣故吧。和李斌他們分手後,我自己買了一瓶紅酒,我怕這離婚第一夜被挂念孩子的痛苦吞噬,怕睜眼到天亮,所以選擇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睡着。
近來我瘦多了,臉色也不好,蒼白得吓人,連嘴唇都失了血色。下巴尖尖的,而眼睛在瘦小的臉上顯得大大的。還好,這樣的清瘦配合長長的直發,顯得我年輕了些。化了個淡淡的妝,把頭發梳理好,然後再給自己一個笑容。
我要上班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我要活出個新的樣子來。還有,我多想看到彭陸啊。從漁村回來,我們幾乎沒有單獨在一起過。我渴望他的懷抱,渴望他溫柔的吻,渴望聽到他安慰寵愛的話語,能讓我因為思念小北的痛而減少一點。
記得在漁村的早上,确切地說将近中午了,我和彭陸才從甜睡中醒來。彼此望着赤裸的自己,想想昨夜的癡狂,不禁都紅了臉,連看對方的勇氣都沒有。可能感覺到彼此的心更近了,緊緊連在一起。
鏡子裏的我臉上也有了些許的紅暈,正癡癡笑着。啊,一會我就要見到他了,穿着在海邊那套他愛的衣衫。
盡管思念兒子幾乎成狂,可人一出得門來,在陌生的環境裏接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初升的太陽,心情仍是一震,想念兒子的瘋狂被這新鮮的喜悅沖去不少。也許,事情并不象我想象的那樣可怕。比如,現在的心情就真的不錯。
辦公室裏,欣茹依然是最早到的一個。彼此相視一笑,我拿起拖布,開始打掃。同事一個接一個來到,直到上班的鈴聲響了,還是沒有見到彭陸。我有些失落,還有些疑惑,難道彭陸昨天喝得太多了,以至于今天沒能來上班嗎?還是他和李斌之間的謎團影響了他呢?
忍不住撥了他的手機,卻是關機的聲音。也許,也許,他在上班的路上吧,只是忘了開機了。也許,是公司派他出去辦什麽事,所以他一早就趕着去了吧。這樣安慰着自己,不覺已是中午了。彭陸還沒來到。那早上高漲的情緒不知不覺就降了下來。心裏空空的,那思念兒子的痛苦轉眼象野草爬滿了整個心。
下了班,去超市買了一大堆小北喜歡吃的,站在學校門口等放學。往日熱鬧的校園今天冷清的出奇,看看時間,已過了放學的時間了,還不見扛着小旗的學生們從校門裏走出來。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現在還在暑假中呢。唉,為什麽要放假呢,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放假呢?讓我想見兒子也見不着。兒子想我了嗎?誰在家裏看着他呢?也許,他暫時還不會想起我,還沉浸在新玩具帶給他的新鮮裏,啊,但願吧!離婚的時候,桑良答應,每周的星期周末孩子可以跟我兩天。那麽還要有兩天我就能跟小北見面啦!兩天,再有兩個晚上兩個白天……可以在酒的刺激下睡好兩個晚上,白天還有工作做,下班和夜晚來臨之前,可以看看書,兩天,很快就可以熬過去吧?
提着一大包的東西,騎車往回走。老遠,又聞到了小院廚房裏那四下飄散的菜香。
來到公共廚房,馬上就有熱情的寒喧聲:“閨女,新搬來的?”
“住老李家那房子裏?”
我一一答應着,開始忙活自己的晚飯。背後那涼嗖嗖的寒意又一次襲來。我不敢回頭,怕看到那雙猥瑣的眼睛裏射出來的寒光。端着做好的面條,走出廚房,那如芒刺一樣的眼光一直跟随,直到我關上了房門,透過窗戶,偷偷向外看去,那雙眼睛還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的房門,好象能把我的門盯出一個洞來。我驚魂未定,想來想去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這麽盯着我看,是認識我,還是我長得象他認識的一個人呢?他的眼睛真的好吓人啊。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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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是一串熟悉的號碼,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摁了接聽,一個聲音就傳進耳朵。
“嫂子。”
“恩?你哪位?”問完,那張年輕的面孔就閃現在我的眼前了,可不是常麗嗎?
“嫂子,嫂子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常麗……”那邊在熱切的提醒着。
知道是她,可她找我幹什麽呢?我和桑良已經離婚了,我放棄了所有,她還要樣怎麽樣呢?
“你找我有事嗎?”我口氣冷淡下來,說實在的,我對這個女孩子印象不好,不是因為她和桑良,而是對于她的人品實在不能恭維。雖然她比我年輕比我漂亮,可這并不能讓我不輕視她。
“嫂子,我能見見你嗎?”
見我,難道要對我表示她的歉意嗎?可她這樣的人,會對她所做過的事存有內疚之心嗎?我不信。我冷冷拒絕了她。
“嫂子,我有事,真的有事,求你了……”
半個小時後,常麗來到了我的小屋。
不能否認,答應見常麗,其實并不是因為她急切的懇求打動了我的同情心,我只是好奇,她這樣着急見我的原因。
面前的常麗,有點驚慌,可還是不失她的精明。我得承認,在她面前,我比不上她那聰明的小腦瓜。
我不開口,等着常麗說明她的來意。我不是她的對手,就靜靜地等待她先出招吧。
“嫂子……”我打斷她:“我現在是單身呢,別嫂子嫂子的了。”
“那……姐?”見我沒有抗議,她叫得利索起來:“姐,我今天來找你,是來求你了。”
求我?我微微有些詫異。
“姐,你離婚是因為我嗎?”看得出來,她心裏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我離婚是因為她嗎?也許是的,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不會有這樣的決心,也沒有這樣的結果。我會一輩子活在這個死去的可惡的婚姻裏,和一個滿嘴謊言沒有責任的心男人生活一起直到老死。可我相信,這樣的生活我是不甘的。常麗的出現,不過是讓我們的婚姻出現了一個契機,讓我省悟,讓我決斷,讓我有勇氣開始新的一段人生。比較起來,我更喜歡這樣的生活。也許,我還得感謝常麗給我創造了這個機遇呢。想到這裏,我幾乎要微笑了。
常麗看我的表情有點怪怪的。
“姐,你挺恨我是吧?”
“不,都過去了。我希望你們好,我誰也不恨。”
“姐,你心眼真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常麗甜甜地說道。
“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是因為孩子嗎?你如果不想讓桑良要孩子,我可以把小北的撫養權要過來,我本來也是想讓小北暫時在桑良那兒的。”
“不,不,不,姐,我不是那意思。怎麽說呢?姐,你跟桑良哥還有感情吧?我聽說你一直都不想離婚,都是因為我,姐,我錯了……你要想和桑良哥再合好,我可以幫你,我去跟他說……”我看着她急急說下去,也糊塗了。
“停,你要是今天為這個來的,那就不必了。”我打斷她。“你也不必良心不安,我說了,我誰都不恨,我希望你們幸福。好了,我還有事,你回吧。”
常麗并沒有因為我下了逐客令就有要走意思。她開始不安起來,低着頭,沉思了好一會。最終心一橫,把頭擡起來:“姐,我能求你個事嗎?”原來,她說到這裏才切入正題。
“你先說什麽事吧,看看我能辦到嗎?”
“姐,你能,就你一句話的事。我就看着你是個好人,才來求你的。”她加重語氣,對我的品格大加贊賞。
我笑了,小小年紀,多會說話啊,要是我,打死我對一個“情敵”也說不出這樣的溢美之詞。
“姐,要是,要是劉義來找你,問你我和桑良哥的事,你就說我們是一般的工作關系,行嗎?”
輪到我大吃一驚,難道說,她又要和桑良分手了?不是她先打電話給桑良的嗎?這裏面有什麽事呢?我可不願摻和進去。
“你們的事我不參與,你也不要讓劉義來找我。”我說。
“姐,是他要來,他說要來問你,要是你說了實話,那我跟劉義就……完了。”
常麗眼睛裏聚滿了亮晶晶的水滴,還有說不盡的惶恐之意。
“既知現在,何必當初?”我輕輕說道。“好了,如果劉義來找我,我就說什麽也不知道,我也不是因為你離婚的,行不行?”
“姐,”常麗抽泣起來:“你給我發信息說你們離婚的時候,我真的勸過桑良哥,讓他不要和你離,我……也不會嫁給他,誰知道他不聽勸。”常麗跟我表白着她的功勞。
“是啊,他都要對你死心了,你又打電話找他。”我想起電話單上的通訊記錄。
常麗紅了臉,嗫噓着不知說什麽好。
“你不打算嫁他,為什麽分手以後又再給他打電話呢?劉義又怎麽知道你跟桑良的事呢?我想知道實情,算是幫你的代價。”我說。
“姐,我說了,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點點頭。
“那天,我跟劉義吵架了,我想氣氣他,就跟桑良哥打了電話。沒想到,跟桑良哥在一起的時候,讓劉義發現了。他倆打了架,桑良哥就說了:‘我都為她離婚了……’這樣的話。劉義逼問我,我不承認,他就說要來問你……姐,要是你不幫我,我和劉義就真的完了。”
“那樣正好,那你就和桑良結婚啊。”我調侃她。
“我才不……”她咽下後半句話,可不屑已寫在臉上。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桑良。她和桑良多麽象啊,一樣的自私,一樣的撒謊成性,為了某一樣不值得的東西,游戲感情……
劉義是在一天下午我下班後,在我必經的路口等我。我不想對常麗食言,可也不想違反我的原則,我選擇了一問搖頭三不知。其實,我內心裏是希望劉義能放棄常麗的,因為他是彭陸的表弟,既然這樣,那麽常麗和她的所作所為怎麽能配得上彭陸的親戚呢?
03
彭陸來上班的時候,頹廢極了。失了往日的精神與爽潔。象幾天幾夜沒睡過覺,沒刮過胡子,甚至連T恤都是皺巴巴的。他臉上那苦悶的表情,即使是面對我也沒有一點改善。他偶爾看我的眼神,也是複雜的,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我形容不出。有深情,有內疚,有憐憫,有無奈……季蕾打趣的話已沖到嘴邊,又生生咽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了,我想。可是彭陸卻不打算讓我來分擔,他不象我,只要有一點事也要告訴他,讓他把我的一片天撐起來。
我有許多話想要跟他說,關于他表弟的,還有我住的院子裏那個一直盯着我看個不停的古怪的老頭。可彭陸太忙了,他的手機以驚人的頻率響着,大約二十分鐘就能響一次。彭陸明顯忍耐着,有時對着電話說着什麽,不論說什麽,那表情都是一樣的,克制着,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的解釋。有時候什麽也不說就挂掉。無論說與不說,最後都是用辦公室的電話打給什麽人,卻不見說什麽就挂掉。特別是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開始吃了,彭陸的手機又響了,電話裏不知說了什麽,最後,彭陸連飯也沒吃就匆匆走出了食堂,跟我們解釋說他有事,要出去一趟。
我看見季蕾要說什麽,欣茹對着她輕輕搖了搖頭,她便住了口。下午的上班鈴敲響,彭陸才急匆匆走進辦公室。看得出來,他着急上火,有事情逼得他手忙腳亂,卻無可奈何。
去洗手間的時候,掏出手機打給彭陸。那邊傳來的聲音令我摸不着頭腦。
彭陸說:“求求你別打了行不行?我每隔20分鐘用辦公室電話給你回一次行不行……”
“是我,彭陸……”盡管知道他肯定把我當成帶給他苦惱的人了,可他的聲音還是令我委曲起來,他竟然都不看是誰的電話,難道他就沒有想到過我會打電話給他嗎?
“哦……”彭陸長舒一口氣:“我的天……對不起,對不起。”消沉的聲音,倦極的口氣,令我心疼起來。
“彭陸,你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告訴我,我替你分擔,好不好?”
電話挂斷了。我愣了好一會,确信手機屏幕上顯示“通話結束”,我才收起電話。一會,彭陸的短信發了來:“開水房,等我。”
水房在一樓,我匆匆下去,就看見彭陸提着暖水瓶來了。他放下水瓶,用背抵上房門,就一把将我拉入他懷裏,然後他的唇象饑渴的駱駝發現了水源一樣,碾壓在我的唇上。
不知道彭陸抽了多少煙,嘴裏滿是苦澀的煙草的味道。他胳臂勒得我那麽緊,我身子快要被他勒斷了。可我的心被甜蜜所充滿,彭陸一定想我想極了,才會有這樣瘋狂的舉動。可是,傻瓜啊,為什麽你不去找我呢,你不知道我也在想你嗎?
良久,彭陸的唇才離開我的。我摸着他的臉頰,感覺他粗硬的胡子茬紮着手,彭陸這兩天一定沒有他仔細刮過胡子,只是粗略打理了一下,否則不會這麽粗糙。
“彭陸,怎麽了?告訴我好不好?”
他捉住我的手,依然還是放在他臉上,出了一會神才說:“藍,現在不行,過兩天吧,過兩天我都告訴你。啊,不能再說了,我得上樓去了……”
他在我唇上輕輕一吻,提了水,急急離開了。
我也回了辦公室,唇上還留着淡淡的煙草味。只是彭陸,又回到他那種着急無奈的狀态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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