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親

相親

01

今天星期五,接小北的日子。下午跟桑良打了電話,告訴他我直接去學校接孩子了。我下午下班時間比較早,趕到市裏小北差不多也正好放學。

桑良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說話的口氣竟然是少有的溫柔。他說,“你不必來學校接了,我正巧去你那邊送貨,直接把小北給你送過去。”我并不想讓桑良知道我的具體住所,所以我說:“不必送來,到了這邊給我電話吧,我去路口接。”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驚愕的發現,桑良一臉笑容出現在我的門口。

“不是說好了我去路口接嗎?”

我向他身後望過去,向樓梯口望過去,并不見兒子的影子。

“小北呢?”我問。

桑良并不答我,徑自走進我屋裏。環繞一周,啧啧稱贊着我的屋子與家具。其實我屋子再簡陋不過,我也知道桑良的稱贊不過是找個話來說,緩和這難堪的氣氛罷了。

“小北呢,你沒把他帶來嗎?”

“他呀,在大姐家呢。玩得瘋了,叫都叫不來。”

我知道桑良是在撒謊。從現在算過去,小北放學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桑良從市裏來到我這,最少也要40分鐘,這樣看來,桑良連小北的面都沒見着,又怎麽知道他玩的瘋了呢?

我不想跟他吵,再吵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婚都離了,幹嘛還為他撒不撒謊而生氣呢?

我走到窗前,看着遠方收割過的田野,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好吧,我明天早上去接小北,先跟你說一聲。”我說:“你回吧,我還有事,要出去。”

桑良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走到我面前,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是生氣,又是生氣。這樣吧,我們一起去市裏接了小北吃飯去。”他伸過手來攬我,我退後幾步,嫌惡清晰地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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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生氣呀?”桑良說着,人已跟了過來,一把摟住我的腰:“別生氣了,走,我請你吃飯去。”他嘴裏說着吃飯去,可卻用力抱住我摔在床上,嘴巴同時湊了上來。

我騰出兩只手撲打着他:“放開,放開!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沒有權利對我這樣!”撲打中,桑良的眼鏡被我打掉,眼角被鏡架劃了一道口子,有血絲滲了出來。桑良有片刻的停滞,接下來卻仿佛更加有恃無恐了。他熟悉我的身體,知道我的弱點,再有一會我就要抵擋不住了。我的兩只手腕被桑良一只手攥住,卻還是掙脫不開,頭被他的腦袋抵住,他的嘴巴還在不依不饒親着我的臉。急怒交加,眼淚已不争氣的流了出來——我寧願不要苗條的身姿,寧願長成個大胖子,只要給我大力士的力量就可以了,只要能掙脫桑良就可以了。我的淚讓桑良有了一刻的停頓:“哭什麽啊,你是不是知道我來才故意穿上這條裙子勾引我的?我上鈎了,你還又不願意了……”我趁機掙脫了手,一個耳光打過去,震得手臂微微發麻,桑良臉上也出現了紅白相間的手印,他愣住,我趁機撐起身子,桑良冷不防被我掀到了地上。我拉開門,對着他大叫:“滾出去!滾!”

“小豬……啊,藍姐,怎麽了?”張揚站在樓梯口望着滿面淚痕的我。我的屋子在就在上來樓梯第一間,張揚站在樓梯口,從敞開着的門裏很容易就能看到坐在地上的桑良。

張揚并不了解的我的狀況,他沒有問過我為什麽不回家,甚至當我接兒子來的時候,他也不問我兒子是從哪裏來的。可是此刻在他的眼神中,他能看得出來我和屋裏這個男人一定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否則我一聲招喚,他就會沖上來對着桑良一通暴打。這時,他正猶豫地站着樓梯口,不知是該下去還是準備管這樁閑事。

“啊,沒事,我們兩口子談點事。”桑良從地下爬了起來,并且向門口走來,對着我怪道:“你這個暴燥的脾氣是改不了了,說不了三句話就得急。”他過來攬我,并準備把門關上,我揮手打掉他伸過來的胳膊,向門外站去:“桑良,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我們的事早在離婚的時候就全談完了,現在沒有什麽好談的。請你出去,也請你別再來打擾我!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瞧你這火爆脾氣,也就我能容忍你。”桑良對我說,眼睛卻瞟着張揚,看張揚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尴尬。他拿起包,堆着笑從張揚身邊走過,下樓去了。

張揚仍在樓梯口站着,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我,我解讀不了裏面的信息。沒有說一句話,我關上了房門,把自己扔在床上。

02

中秋節了,媽媽一早就打來電話,讓我回去過節。我一再說不要了,離家那麽遠,公司又不放假,趕來趕去好麻煩。再說,離婚以後回娘家過中秋,怎麽都有點灰溜溜的狼狽,在團圓的日子裏更會覺得凄涼。可媽媽随後把電話給了弟媳,一向冷淡的弟媳在電話卻熱情無比:“姐,你一定得回來,大過節的,一人在外面多冷清呀,咱們一家人坐一起也熱鬧啊。”

記得剛離婚後,媽媽見我瘦得厲害,知道我不會調理自己,讓我搬家來住一段時間,養養身子再說。反正家裏也有空着的房子。媽媽說:“你回來還住你那屋,我稍微給你收拾下就行。”我還沒來及推辭,弟媳就說了:“媽,我和蔚兵剛剛商量過,要和寶寶分床呢,正好讓寶寶睡姐那屋。”

我知道,弟媳就怕我會在家長住,怕爸媽的錢花在我身上,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媽媽還想跟弟媳說什麽,我勸住了媽:“我在外面有房子了,我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在家還得歸你管,還是不要了。”自己心裏也對自己說:“以後只要不是沒一點法子,決不回娘家來,免得媽媽為難,也免得弟媳在心裏氣惱我。

可現在,電話裏的弟媳熱情地讓我不知所從了呢,幾句話下來,我就答應了。

進家的時候,媽媽還在忙活着。我去廚房給她打下手。媽媽悄悄對我說:“這次讓你回來,還有一件事。小孫(我弟媳)的媽媽幫你張羅了個對象。讓我先跟你說說。她家有個親戚,比你小兩歲,因為身體有點毛病,一直沒結婚。這不,她媽前天來咱家,說是你們挺合适,要給你介紹,我覺得也還行,就替你答應下來了。”

怪不得弟媳這麽熱情呢,原來如此啊。聽到媽媽說這個人身體有毛病,心裏怪不舒服的,難道女人離了婚就真的不值錢了嗎?

“是個殘疾人啊?”我自尊心受到傷害,媽也真是的,就算我離了婚也不一定非要嫁個殘疾人啊。

“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那個”媽壓低聲音:“小孫她媽說就是不能生孩子,但是那個功能有,跟正常人一樣。”

正說着,弟媳回來了。見我回來了,熱情地打着招呼。此時知道她熱情的背後有着什麽樣原因,我再難對着她的笑臉抱着一腔感動了。我嘴角的肌肉向上挑起,算做對她回答。

“蔚藍吶,過來把這個菜端過去。”媽媽叫我,把一盤菜放到我手裏:“你就是不樂意也別表現在臉上啊,人家也是好心。我覺得那個人也挺合适的,他不能生孩子,那他肯定就會對小北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嗎?小北将來要是不願意跟桑良,他會拿他當親生的孩子看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承認媽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也許是虛榮心在做祟,別扭的很。特別是覺得好象被弟媳一家人看輕了,仿佛我只配嫁個“殘疾人。”

“好了,快過去吧,一會她會跟你說,你先答應下來,別讓她沒面子,成不成也随你吧。啊?”

吃過飯,弟媳悄悄對我說這事,“是我一個表哥,人真的不錯,媽也同意了,你倆這兩天見個面吧?”想着媽的話,我點頭答應下來。

03

見面的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六。下了班,我便搭上了去市裏的班車。

弟媳找個借口離開了,就剩下了我們倆。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确實是個老實的男人,弟媳一走,他便開始緊張起來,好一會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對此事本來也不太熱心,主要是為了敷衍一下弟媳,所以心情也比較輕松,一路上,竟然大部分的時間是我在說話。

當我們在飯館裏坐定,他拿起菜單點了幾個菜,然後又要了一瓶酒——從頭至尾,他不曾把菜單放在我手裏,也不曾問過我喜歡吃什麽。菜上來了,全是下酒菜。開始,他尚且用杯子中規中矩慢慢啜,漸漸便快了起來,一口酒下去,“咂咂”有聲,最後,竟然連杯子也不用,直接仰起脖子用酒瓶倒了。如若不是常常這樣,那動作那聲音絕對不能這樣熟練。

他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自憐和與不甘化作牢騷源源不斷的吐出來。他可能喝醉了,忘了我也是個離婚的女人,他狠狠的咒罵着上次那個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的離婚的女人,他說:“我不挑她就不錯了,她還挑我,還嫌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人?!……”我不想聽他說下去了,也不打算再見他。并不是因為他看不起離婚的女人,而是,如果一個人身體有殘疾那還不算什麽,可如果心理有殘疾,那就真沒治了。我再也不想當醫生了,我用一顆完整的好心尚且不能醫治好桑良,更何況,我自己還有沉甸甸的傷痛沒有痊愈,所以,我不能再用千瘡百孔的心再去博愛,要和一個本身看不起我卻不得不與我為伍的人結合在一起。象是接受他的憐憫和施舍。不,管他是誰介紹的,我決不再委曲自己了。

我付了錢,走出飯館,在湛藍色的夜空下,輕輕吐出一口氣。

回到家,媽媽迎上來:“這麽快就回來了?”弟媳聽見動靜從屋裏跑出來:“怎麽樣?姐,談得怎麽樣?”

我對着她也是對媽說:“我覺得不合适,以後就算了吧。”

“要不在相處一段吧,這麽短的時間,誰也了解不了誰。”弟媳說。

“不了,替我謝謝你媽為我操心了。”

弟媳的熱情瞬間凍結,頭也不回又走回屋裏去了。

媽媽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又對我說道:“藍啊,我不是說你不好,可你離過婚了,就不能象做閨女的時候那麽挑了,唉,當閨女的時候你要真挑挑揀揀到好喽!哪會落到這一步。以後,差不多人兒就行了,別挑得太厲害……”

“媽,我要是能湊合,幹嘛還離婚啊。我再找,就找一個喜歡我自己也真正喜歡的,找不到拉倒,我也決不再湊合了。”我對媽,也是對自己說。

“藍兒說的對。”爸爸從書房走出來,對着媽媽說“我說你是怎麽回事,讓藍兒随便找個人就嫁了?再走進一個不如意的婚姻,那她這婚不白離了?我支持你,藍兒,我就不信我最驕傲的女兒會找不到一個好歸宿!”

“爸爸……”我忽然淚濕,這個最不善表達兒女情長的父親,此刻,就把父愛放在離心最近的地方,溫暖着我。

04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依然早上,會有那個大男孩來上我房裏來喝打鹵面,晚上,上上網,寫寫博,和那個“學會忘記”聊聊天。有時候太晚了,張揚會在我的辦公室門口敲敲門:“小豬啊,別聊了,回去睡覺啦。”

近來和“學會忘記”幾乎無話不談。包括桑良來找我,以及我的相親。我喜歡聽他講寬慰人的話和有哲理的解釋。

那天他說:“你是得盡快找一個愛人,免得你前夫再來糾纏,你需要這樣一個擋箭牌。”

“上哪兒找去?你以為買東西啊,相中了就買回家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誰?”我心已有些慌了。

“當然是,我。”

“可是你有家有兒子啊。”

“我們倆都一樣,有兒子卻沒有家。”

——怪不得,在深夜能與一個女子娓娓談天,沒有老婆在耳邊作河東獅吼;怪不得,對于婚姻的聚散能看得如此灑脫;又怪不得,用這樣一個名字來表示曾有過一段刻骨的過去,用時間與忍耐來學會了“忘記”——在往事的大潮裏被撕碎被撞擊被淹沒,才敢于說,他已忘記。

“能見見你嗎?我們離得并不遠,如果你也願意。”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更好奇,象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最起碼,他給我的印象是這樣)為什麽也會離婚。

我打出一行字——“說說你的情況,我是說,為什麽會離婚?”

“一個老套的故事。我在外面工作,家裏後院起火。一次出差路過家,想給她一個驚喜,卻發現在屋裏一個男人正在屬于我的床上摟着屬于我的她。就是這樣。”

我并沒有答應“學會忘記”要來見我的要求。我甚至剛剛知道原來他也是個離婚的男子,我不了解他,我只是把他當成了我的傾聽者,就象我在鍵盤上敲擊出來文字發表在博客上一樣,就象投入海中的漂流瓶,盛了願望與夢想,載到不可知的地方。或者,他只是網絡那頭的一個哲人,通達幹練,無所不知,象打開百度,把凝難寫在上面,“嘩”地網頁打開,出現的答案。

我們從沒有過有關愛情的話語,連一點暧昧地表示都不曾有,清澈純淨。所以他說要來見我,讓我把他當作結婚戀愛的對象,這樣大跨度的飛躍,我适應不了角色的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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