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荔枝

荔枝

“小朋友，需要我的幫助麽？“

“這裏的水好深，我過不去。”

“我抱你過去好麽？”

“謝謝。”

“老師，放我下來吧。這裏水淺了，我能自己走。”

“漂亮的鞋子會髒。”

“老師，你好溫柔。領帶夾送你當謝禮。”

“之之真懂事。”

是熟悉的男聲，黎之之猛然擡頭。

“江焰？”

黎之之在喊出男人名字的瞬間驚醒，夢境戛然而止。

她起床拉開窗簾，外面正淅淅瀝瀝的下着雨，與夢中的場景相呼應。

這個夢不知道已經做幾遍了，而且是小學時真實經歷過的事情。

那年泉城的雨水特別多，泉城一小門口經常遭水淹，

那一日又是大雨傾盆，直到放學都沒有停下的意思，校門前的馬路又變成河流。

黎之之望着沒過膝蓋的積水嘆口氣，不得不打電話向黎浣求助：“哥，門口水太深，你來接我吧。”

黎浣的車停在地勢稍高的另一條街，無情說道：“車的底盤低，會被積水淹。”

黎之之看着艱難淌水的人，再次求助：“你把車停在那邊，你過來接我。”

黎浣不近人情的拒絕：“我送你到家門口就要去見導師，時間緊，沒時間換衣服。”

“你跟幾個同學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黎之之生氣了，“你真行。”

說完就挂了電話。

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望洋興嘆”，先不說積水有多髒，單說來回的車流蕩起的浪就挺猛的，好幾個高大的男生都差點沒站穩摔了。

黎之之從未如此無助和絕望，眼看着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少，她鼓起勇氣伸出腳。

這時，一輛電動車駛過沖來一波猛浪，水花四濺，黎之之堪堪躲過襲擊，心有餘悸。

這一下把黎之之打回原地，她憂心忡忡的來回踱步，小臉憋得通紅。

不多時，她旁邊忽然多出一位高大的男性，目測像是學校裏年輕的體育老師，于是夢中的場景就發生了，雖然年代久遠，但黎之之清楚記得每一句對話。

遺憾的是，黎之之在陰暗的光線裏根本沒看清男人的長相，只清楚記得流暢硬朗的下颌骨線。

這是黎之之整個年少時期唯二印象深刻的事情之一，究其原因，大概就是生活太優渥順遂，一點小挫折就像平靜的湖心蕩出了一層漣漪，令人難忘。

時至今日，她仍舊會被“漂亮鞋子會髒”這句話戳中，一個男人如此注意細節肯定是個溫柔的人。

只是，為什麽最後在夢裏那個男人會長着江焰的臉... ...

雖然他們的确都很細心。

剛感嘆完“夢都是稀奇古怪的”，叢嫚的電話就打來了，聲音裏還透着剛睡醒的沙啞，“荔枝，我夢見你帶球結婚了！”

果然夢都是稀奇古怪的。

黎之之幹笑兩聲，分享欲就被勾起來，“嫚嫚，我又做那個夢了。”

“又是那個抱你淌水的男人？”叢嫚掏掏耳朵，感覺都要聽得磨出來老繭了。

“真不知道該說你長情還是花心，分明都有新歡了，怎麽還夢到那個都不知道長什麽樣的男人。”

“這次他有臉了。”黎之之頓了一下，似乎自己都覺得荒唐的笑出聲，“長着江焰的臉。”

叢嫚“噗嗤”笑出聲，“你也太貪心了吧，怎麽兩個都想要呢。”

黎之之捧着臉，說起調皮話：“小孩子才做選擇，我一個成年人肯定都想要。”

叢嫚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搞不好他倆就真是一個人呢。”

“那我做夢都能笑出聲。”

叢嫚逗她：“所以你剛才做夢笑了麽？”

黎之之：“... ...”

叢嫚繼續不正經，“你發現江焰就是當時抱你淌水的男人，然後在你不懈努力下把他搞定，最後你跟他帶球結婚。”

“這不咱倆的夢就接上了，還是HE，幸福美滿！”

黎之之越發無語，“借你吉言。”

“也就是你戀愛腦。”叢嫚有些嫌棄的說道，“要我就跟喜歡的人當情人，才不會被婚姻和孩子拴死。一輩子那麽長，難保以後不會遇到更喜歡的人。”

叢嫚的感情觀黎之之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她倆相似的地方很多，分歧最大的就在這裏。

黎之之覺得叢嫚所謂的“喜歡”還是不夠深愛，如果真的深愛，就會想跟這個人結合，相守一輩子。

出神之際，她好像聽到了江焰的聲音，仔細分辨，的确是。

江焰來了！

黎之之匆匆說道：“江焰來我家了，我去看看什麽情況。”

叢嫚冷哼，“真是有異性沒人性，不久前還夢到抱你淌水的男人呢。”

黎之之沒心沒肺地說：“那個太虛無缥缈了，還是要珍惜眼前人。”

-

黎之之趕下樓的時候江焰正準備離開，于是整個人擋在他面前，“來都來了，怎麽不上去見見我啊。”

江焰解釋：“我就是順路給陳姨送東西。”

黎之之拉着他往屋裏走，“正好陪我吃個早餐。”

江焰婉拒，“有點私事，趕時間。”

黎之之這才發現今天的江焰确實有點不一樣，竟然不是平常的運動服裝扮，而是西裝革履的。雖說不是名牌，但剪裁貼合，面料挺括，很能顯示主人的品味。

以前，黎之之覺得黎浣是最适合穿西裝的男人，但現在來看江焰才是。板正的線條将他的倒三角身型襯得更加優越，真真是想在哥哥寬厚的背上溜冰，想在哥哥的大長腿上爬竿。

看夠了，黎之之才收回貪婪的目光，說道：“我有道題不會，你是學霸，上去幫我看一下呗。”

陳阿姨幫襯着，“難得之之上心學習，你上去幫她看看。”

“就是，一道題又費不了你幾分鐘。”黎之之邊說邊把江焰往樓上推。

這是江焰第一次進黎之之的房間，很大，占了二樓整層一半以上的面積。

整體白色系，豪華的歐式宮廷裝修風，最顯眼的還是那張氣派的公主床，巴洛克式風格的水晶燈格外華美，羽毛作為裝潢材料倒是不常見，卻很符合黎之之古靈精怪的風格。

黎之之靠着化妝臺，試探：“穿的這麽正式，去約會？”

江焰再次重申：“我近來沒打算談戀愛。”

雖然心裏不免難受，但黎之之已經能笑着打趣江焰了，“誰說約會對象非要是女朋友。”

江焰看了眼黎之之幹淨的書桌，微微皺眉，“什麽題不會？”

黎之之則言左右而顧其他，“昨天的微信你怎麽不回我了？”

江焰本以為就蒙混過去了，哪料到黎之之會重提，立馬不自然的用手指摩挲褲邊。

黎之之當然不會輕易錯過每個戲弄江焰的機會，逼近一步，表情充滿揶揄的味道，“我問你話呢。”

江焰被逼急了，反問：“你給我發的那些話什麽意思？”

黎之之勾唇，露出不正經的笑，“字面意思，你體會一下。”

江焰想起江禾的調侃，目光坦蕩的直視黎之之，義正言辭的說：“以後別亂發，帶壞小孩。”

小孩？

黎之之疑惑一下，沒細究，以為江焰把自己當小孩看待。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黎之之不依不饒。

江焰再次反問：“為什麽要把拍一拍設置成那樣？”

竟然會畫太極了？

黎之之覺得這樣的江焰也挺有意思，就陪他玩下去，“跟小姐妹鬧着玩的，不行麽？”

江焰直搖頭，“太草率了，被異性拍到不好。”

看着他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就像是擔心閨女被人占便宜的老父親。

黎之之憋笑，挑眉，“你是第一個拍我的男性。”

偌大的房間頓時陷入沉默。

好一會兒，江焰才輕咳一聲，“我不是故意拍的，手誤。”

原以為事情到這裏就解釋清楚，可以翻篇了，然而黎之之跟個無賴一般繼續糾纏，“不管怎樣，你的确是占我便宜了，該怎麽辦吧？”

江焰：“... ...”

他最不擅長應付黎之之這樣的刁難，還不如別的老板直接扣工資。

黎之之提出一個自認為公平的意見，“你也改個類似的後綴，我拍回來，就算扯平了。”

江焰終于忍無可忍，擡手想按住突突跳的太陽穴，沉聲道：“別鬧。”

黎之之确實乖乖聽話不再出聲，只是一直盯着他嬉笑，賽過一萬句騷話。

江焰嘆口氣，轉開視線，又問一遍：“到底哪題不會？”

黎之之狡猾的像一條泥鳅，應付的話信手拈來，“如果我不這麽說，你怎麽會上來。”

江焰看了黎之之一眼，轉身就走。

“英語詞典好高，我拿不到。”

黎之之踮起腳尖，伸手費勁去碰書櫃最上次比幾塊磚頭還厚實的詞典，臉都漲紅了也沒碰到。

于是她改成跳，邊跳邊抱怨：“陳阿姨怎麽回事，明知道我常用還收拾到最上面，真是的。”

江焰停下腳步，終是無法做到置之不理，又折回去。在距離黎之之半步駐足，然後長臂一伸，輕而易舉的拿到了那本厚詞典。

黎之之只覺得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旋即就看到了頭頂多出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手指指骨清晰分明，輕巧的捏着詞典，然後被襯衣箍着的手腕發力帶動，就取下來。

黎之之一轉身，目光正好對上男人凸起的喉結。

氣血上湧，臉好燙，有些燥熱。

“給你。”

喉結随着江焰說話而上下滑動，黎之之目不轉睛的盯着，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拿好。”

黎之之手裏一沉，打斷了心緒。

這時外面吹進一陣風，鼓起了床邊的紗簾，帶動室內空氣流通，終于清爽起來。

黎之之也找回了聲音，“謝謝。”

她的目光也終于脫離了江焰的喉結，向下移... ...

這時，一樣東西驀然撞進黎之之的視線，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