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荔枝

荔枝

雨越下越大，沖刷在車窗上變成一道道水痕，雨刷器越刷越快，就像江焰此時的車速。

一邊心裏清楚黎之之是成年人，而以她靈巧的心思不會出問題；一邊又擔心她到底是個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在外面總是不安全。

兩種矛盾的心思狹路相逢，結果後者完勝。

路途中，江焰一直都在嘗試跟黎之之電話聯系，可對方無應答。他的心始終懸着，就像江禾尿毒症确診前那般六神無主，雨夜更加劇了不安，江焰甚至覺得如果是小姑娘還在氣頭上不想搭理他就好了。

江焰後悔了，後悔沒出面阻攔。

他咬着嘴唇，唇上都出現了牙印，然後一拳砸上方向盤。汽車一聲高亢突兀的鳴笛響徹在雨夜，撕裂着內心的忐忑。

四十分鐘的車程他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到了，匆匆拿了把雨傘，江焰直奔沈裴發的西餐廳而去。

聯系不上黎之之，江焰只好地毯式搜尋，可是他仍沒見到女孩的人影，雨水混着汗水從額角流下。

他不是找人熱的出汗，而是找不見人渾身冒冷汗。

只剩下女廁了，江焰也顧不上面子，找到一位女服務員急切說道：“我在找一個女孩子，一米六的身高，非常漂亮，梳着高馬尾，穿着鵝黃色毛衣黑色長裙。現在就剩女廁裏沒找過了。”

好心的服務員答應道：“我幫您看一眼。”

可是沒多久女服務員就出來了，帶來了令人失望的消息。

江焰道謝後轉身疾走，到服務臺匆匆說明來意。

前臺小姐姐對這麽個漂亮姑娘印象頗深，直言道：“我記得她。一個人抱着酒瓶悶悶不樂的出去了，腳步還有點踉跄，也不确定是不是喝多了。”

“我們當時想攔着她，那女孩說什麽都不願意，我們也沒辦法。”

江焰頓時大腦一片空白，旋即各種不好的猜想争先上湧，雙腿本能向外沖。剛跑出去兩步，又折回來，問道：“你知道她去哪了麽？”

“只看見她上了出租車。”

“謝謝。”

江焰把店員的聲音抛在腦後，然後迅速沒入雨夜，淋雨後他清醒了許多，有了尋找方向。

車子在黎之之常去的餐吧前停下，江焰輕車熟路的往裏走，正是客流爆滿的時候，就算外面陰雨綿綿也阻擋不了年輕人躁動的熱情。

舞池裏音樂聒噪，人頭攢動，躍動的燈影照射在舞動的身體上，有幾分科幻的感覺。江焰艱難的穿梭在瘋狂的人群中，尋找黎之之的難度增加了。

江焰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茫然的站在喧鬧中，仿佛他的時間停止了。再次拿出手機機械的撥打黎之之電話，依舊是沒人接聽的狀态… …

麻木的放下手機，江焰忽然想起老板跟黎之之是好友，他正欲找人詢問情況，忽然從人群間隙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鵝黃色的毛衣黑色長裙，紮着高馬尾的女生。

江焰眼前一亮，輕松撥開擋路之人，快速朝目标走去。

的确是“失蹤”的黎之之，但她旁邊還站着陌生的男人，兩人有說有笑的。

是認識的人麽？

江焰的腳步慢下來。

他暗中觀察：黎之之手裏端着酒杯，臉頰上有不自然的紅暈，顯然是喝酒了。

男人一身名牌，看起來多金潇灑，唯一令人不爽的是他看向黎之之的眼神透着些不單純。

男人向黎之之敬酒，順勢想與女孩有身體接觸，黎之之機警的察覺，然後不動聲色的躲開。

這一串動作不過短短幾秒，但足以令江焰嚴陣以待，此刻他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緊緊盯着那個對黎之之有不軌企圖的男人，目露寒光。

男人第一次沒有得逞，心有不甘，于是立馬尋找第二次機會。正當他要出手，立馬被如風過境的江焰一把推開，踉跄不穩撞上了吧臺。

玻璃打碎的聲音淹沒在吵鬧的音樂中，男人捂着被撞疼的腰悶哼，黎之之更是沒想到江焰會在這裏出現，愣在原地。

“你怎麽在這？”黎之之從驚訝中找回聲音。

江焰把黎之之護在身後說道：“讓你處于危險之中是我的失職。”

受到江焰沖撞的男人終于緩過勁來，可是氣勢卻矮了很多，大聲叫嚣：“你他媽有病吧，你誰啊！”

然後又朝黎之之咆哮：“有男朋友還出來浪，賤貨！”

男人還沒來得及繼續口吐狂言，就被江焰單手捏住臉，疼的他怪叫連連，“松手，臉要被捏爆了。”

江焰放開手，男人臉上驀然出現了紅色手印，他冷着一張臉說道：“向她道歉。”

男人先是後退兩步，遂瘋了一般抄起身後的酒瓶就要往江焰身上砸，江焰雖始料不及，但還是敏捷的扣住了他手腕。在這場氣力的較量中，那男人輸得一敗塗地。

“手要斷了。”

鬼哭狼嚎的聲音傳進江焰耳朵，只是這次他并沒有輕信。稍稍卸力，男人依舊被鉗制着，只是真的招架不住，酒瓶滑落，一地碎玻璃。

這一出動靜驚動了餐吧工作人員，因為黎之之的關系，老板也露面。

黎之之冷臉對老板說道：“這男人一身冒牌還妄想釣女生，手腳也不幹淨，你看着處理吧。”

說完，她便揚長而去，沒有看江焰一眼。

黎之之走進雨夜裏，江焰如一條忠犬沉默的跟在身側，手裏的傘完全傾斜到女孩的頭上，衣服已然被打濕。

一顆顆雨滴打在傘上，發出“噼啪”的聲音，把滿腹心事的黎之之擾得更亂，她是真搞不懂江焰了。

黎之之并不領情，惡狠狠的瞪着江焰，怒氣十足的低吼：“別走我身邊！”

她邊說邊加快腳步，江焰則依言落在身後半步，舉着的傘仍舊将黎之之全部覆蓋。

距離停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兩人就如此這般一前一後的走着，晚秋的雨和風讓氣氛顯得更加冷肅。

江焰在後面看着黎之之，竟有種失而複得的喜悅。

女孩的馬尾搖啊搖，那麽小小的一只，弱不禁風的樣子，生氣起來倒是駭人，小小的身體蘊藏着大大的能量，表現出的反差很有意思。

他竟揚起唇角。

黎之之則煩的不行，這時候江焰竟變成了一張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了，誰稀罕！

她猛地停下腳步，江焰也被搞了個猝不及防，差點把黎之之撞到。

“怎麽了？”

江焰的詢問從頭頂飄下來，黎之之抱臂迎着他的視線，複雜的情緒在她眼裏來回閃動，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你煩不煩！”

話音剛落，一輛開得飛快的車經過濺起了地上的積水，江焰迅速反應一個閃身護住黎之之，以一己之力擋住了全部水花。

“你沒事吧？”江焰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情況，仔細查看黎之之有沒有被波及。“沒事就好。”他長舒口氣。

看着江焰狼狽的模樣，黎之之忍不住說道：“先關心一下自己吧。”

江焰走遠一點，甩甩身上的水，毫不在意，“回去洗個澡就好了。”

他的動作就像保護主人有功，甩毛的帥氣大狗狗。

外套背部全都濕了，有雨水也有濺起來的積水，髒的不成樣子，甚至還有幾滴濺到了他臉上。黎之之從包裏抽出一張紙，拍在江焰臉上。

“誰讓你來的？”

江焰如實回答：“沈裴給我打的電話。”

黎之之把一包紙都塞給江焰，“你已經下班了，沒必要接受他的指派。”

江焰簡單擦拭着臉和衣服，依舊寸步不離，“合同上說24小時，随叫随到。”

黎之之小聲嘟囔：“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那麽嚴格。”

江焰沉默了，心裏清楚黎之之對自己的縱容，不然他哪有那麽多時間照顧江禾。

“謝謝。”

江焰站的筆直，就像一棵不會被任何東西撼動的古樹。

黎之之依舊耿耿于懷，沒好氣道：“反正你都把我讓給沈裴了，還管我幹嘛？還是因為我是你老板？”

她就是純撒氣抱怨，根本沒指望江焰會說出什麽“像樣”的話，兀自悶頭向前走。

“不是。”

江焰的否認穿過空氣如一陣滂沱大雨劈頭蓋臉，砸的黎之之有點懵，凝視着昏暗的路燈下的江焰，他的身影被拖的很長。

黎之之嘴唇翕動，心裏萌生出微弱的希望之火，“那是什麽？”

存了一晚上的擔心在就要和解之時顯得特別急迫，江焰眼底毫不掩飾湧動的情緒，脫口而出：“我很擔心你。”

那簇微弱的火苗終于不再被壓抑，熊熊燃燒了黎之之的失望和沮喪，終于笑出來，“還算你有良心，這還差不多。”

“原諒你了。”

江焰舒口氣，“可算笑了。”

黎之之立馬收斂笑容，“原諒歸原諒，但我還沒消氣。”

嘴上這麽說，但黎之之的行動卻将她出賣，她跳過面前的一個水坑，還發出了“嘿咻”的聲音，俏皮可愛。

江焰看她心情好轉許多，忍不住苦口婆心叨叨：“生我氣可以，但要接電話。”

“還有，要遠離搭讪男。”

江焰的說教就像唐僧念咒，黎之之聽的頭疼，有些不耐煩的嘟囔：“知道了，你比我爸管的都多。”

“我是為你安全着想。”

黎之之忽然停下腳步，一個轉身，直勾勾的盯着江焰，“那你今晚管我到底吧。”

江焰向她投去疑問的眼神。

黎之之拽着江焰的袖子搖擺着，“今晚我想去你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