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與墨公子不相信她

與墨公子不相信她

雲田看見院落東面方向的高處,亮起了一抹橘紅色的微光。

她瞥了一眼水鐘,發現是亥時三刻,心中不由生疑,這是她和漆與墨約定的聯絡方式,他會因何事尋她呢?

微光是在與墨的書房亮起的,為求清靜,他特意将書房設在後院的閣樓之上,正是借了這個高度,得以實現和雲田的聯絡。

雲田雖不知具體事宜,可她還是不得不去赴約。

自那日雲田同舅母攤了牌,舅母便全然不過問她的行蹤了。至于婷萱,自意外發生之日起,便整日将自己關在屋子裏,不準旁人進去,雲田理解她的舉動,她的父親去世時,她亦是此般反應。

雲田換了一身玄色夜行服,按照事先約定,去了城西那個不起眼的當鋪。

那日聽聞與墨道出此處,雲田才意識到:在京中,漆府有多處暗樁,這間當鋪,怕是其中不太重要的一處。

夜風凜冽,雲田的膝蓋又疼了起來,想來明日大概是個雨天。明日,亦是舅父的下葬之日。

她的行動極為敏捷,沒有多大的功夫,便來到了當鋪門口。

雲田緩步走上前,擡手,用手指在木門上先敲擊了兩下,又敲擊了三下,緊接着又敲擊了兩下。

果然,很快便有人來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老者,須發花白,眼窩很深,似有外族血統。

雲田未開口,對方便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莫非是個啞巴?雲田暗自想着。

因是夜間,只有櫃臺後燃了一盞昏黃的油燈,顯得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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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引着雲田向櫃臺後面走。

雲田這才發現:櫃臺的底部,有一個暗格,做得很隐秘,它的下面,似是掩着一個通往地下的樓梯。

有密室?!雲田不禁暗生感嘆:若是将暗格全然關上,根本注意不到底下其實還有一層!

老者舉着一盞油燈,替雲田照亮,他似是沒有走下去的打算。

雲田猶豫片刻,還是走下了樓梯。

樓梯很長,待她走到盡頭,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走廊,走廊的盡頭,似有光亮。

雲田順着光亮走,四周安靜極了,聽不到一絲聲響,竟令其生出“此刻好似正在一條墓道裏穿行”的感覺來。

好不容易走近光亮處,見眼前是一間方形的屋子,裏面只有一張方桌,幾個圓凳,皆是石質。

還未觀察完全,雲田便聽見身後有重物移動的聲音,扭頭去看,見身後的石門,已經關上了。

随即進入她眼簾的,是漆與墨玉立的身影。

他方才一直站在石門側後方,因雲田的視線是向前看的,走進來時,也是先打量內部環境,竟未覺察到他的存在!

與墨定定地看着雲田。

“突然邀我前來,有何要事?”雲田平靜地看向對方。

“路不歸,可是你師門的刀法?”與墨問得直白。

“是。”雲田幾乎沒有思考,便點了頭,這是江湖人盡皆知之事,她無需隐瞞。

“那你可知有人使用此刀法,殺了一個外來的老者?”與墨繼續追問,眼眸仔細觀察着雲田的反應。

“什麽?!”雲田聞言,自是詫異,“那人……可是江湖中人?”

“非也。”與墨應道。

“那不可能!”雲田反應極大。

與墨不作聲,繼續盯着她的眼睛。

“我師門從不濫殺江湖以外之輩!”雲田答得甚是篤定。

“因為是名門正派嗎?我已親自去查看過了,确是路無歸,無疑。”與墨突然淺淺地笑了,”下手可真狠吶,雲疾門也自愧不如。“

雲田聽出了他笑意裏,微微的嘲諷之意。

“十年前,靖南門也說自己是名門正派。”與墨語氣繼續淡淡道。

雲田聞言,身體不由一顫,她知道對方所提及的這件往事——靖南門是武林中的大門派,一直以來享有很高的聲譽,只因出了一個走火入魔之徒,屠殺了附近村落的數十名無辜之人。一時間,靖南門陷入了口誅筆伐的境地。自那以後,靖南門在江湖,便如同隐形了一般,極少出現在大衆視野中。

雲田不做聲了,她亦知人心難測,不敢保證誰人能亘古不變。

與墨見狀,不再緊逼,“你還是思索一下,何人是最有可能的兇徒吧。”

雲田聽到“兇徒”二字,眉心不由一跳,是啊,會是誰呢?若當真是同門師兄弟,她又該如何面對……

“何時啓程?”與墨見她垂眸冥思。

雲田聞言,不禁詫異地看向對方,這是……要派人與她同行的意思?

”公子決定便是了。“

與墨打量了她一眼,知道她心裏自是有怒意,可卻毫不客氣地繼續說了下去,”三日後,太陽初升之時,我在城外的柳樹下靜侯。”

“什麽?!”雲田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沒料到:與墨竟決定親自同她一行。

“你的身手實在太好,我怕一般人,不是你的對手。”與墨唇角微揚,聲音依舊溫和,卻令人不寒而栗。

雲田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話中深意——不完全相信她。

與墨見她神色的變化,微微勾了勾唇,果然,眼前之人,改不了她的脾性,他于傍晚時分得到消息:眼前的丫頭,确實只是蒼瀾門的一名普通弟子,便也稍稍放了心。

三日後,天還未亮,城郊的柳樹下,便等待着一個人。

漆與墨聽聞遠處傳來的噠噠馬蹄聲,微微回身,見來人騎着一匹棗紅馬,一身水藍色布衣,發髻挽在頭頂,沒有任何裝飾,十分素淨,面龐被刻意塗抹得略微發黃。

一聲“籲”聲,馬兒聽話地停了下來。

馬上的人,跳了下來,來到一襲藏藍衣袍的男子面前。

“你為何打扮得像個書童?”溫潤的聲音問。

“這不正好突顯公子您的身份高貴嗎?”雲田揶揄道。

與墨紋絲不惱,轉身去牽正低頭吃草的馬。

雲田瞧出了他所乘坐騎,是一種産于漠北的汗血馬,耐力持久。

“為了行動的隐秘,非到萬不得已,我們不進城歇腳。”與墨快速講清楚了他的原則。

“沒問題。”雲田知道他是擔心被人盯上,此番要查之事,是和朝堂還有江湖,都有着千絲萬縷關系之事,不打尖,便能生出許多功夫,對付可能存在的眼線。

“走吧。”與墨似是沒有多餘的話要同她講的意思。

雲田覺得如此也好。

二人乘着快馬一路飛馳,遇到小鎮的時候,便稍稍放慢速度,去向農家買些口糧,水則從小溪小河中直接取食。

時間長了,雲田便發覺到了她所處的劣勢——對方的馬匹耐力實在太強了,她的馬,好像已經有些吃力了,再跑下去,不知會怎樣。

與墨見她奮力追趕,可又嘴硬不肯示弱,實在看不過眼,便停了下來。

雲田見狀,不解。

與墨擡眸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道,“起風了,不遠處是一片沙土地,容易迷了眼,不如等這風頭過去了,再前行。”

雲田聞言,覺得合理,心中一松,想着自己的馬兒終于可以松口氣了,真怕它會被累死。

雲田牽着馬匹向道旁的僻靜處走去,才發現:對方挑選的地方,是極适合藏身之處,比人還要高的草叢,甚至連馬兒的身形都看不見,還有一條不顯眼的溪流,靜聲流淌。

與墨拍了拍馬背,馬兒便自個兒去吃草了。

雲田再看看她的那匹蠢馬,還站在原地呆望着她。

“你倒是去啊!”

馬兒聞言,先是一怔,繼而才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直沖與墨馬匹所在的方向而去……

雲田不禁白了它一眼,心中暗罵:這一片有這麽多可以吃的草,你偏偏要和他的馬去搶?!實在不願意再去看它,便将頭扭轉回來,正撞上與墨的眼神。

與墨方才聽見她的那句“你倒是去啊”,不禁一怔,以為她是在跟他說話,本能回頭,卻看見雲田正在怒吼她的馬……

雲田面露幾分尴尬,卻想極力掩飾。

“拿着。”與墨将水囊遞給她。

雲田剛要擡手去接,便聽見對方道了句:“真是個知禮數的馬。”

雲田擡着的手,微微僵在了半空中。

與墨低垂着眼眸看向她,想看她作何反應。

半晌,雲田接過了水囊,輕聲道了句,“多謝,不止是馬,它的主人也非無禮之人。”

與墨聞言,淺淺地笑了,心道:這丫頭倒是機智,方才那句話,明明有數落她的意思,卻被她化解了。

雲田擰開水囊,痛快地喝起來。

與墨不再說話了,走到不遠處的大石頭上,也坐了下來,從袖筒中掏出一個錦囊。

雲田随意一瞥,不由一怔,她認得那個錦囊,脫口便問“萬機閣?”

與墨并不感詫異,江湖中人,皆認得他手中的錦囊,萬機閣是以“機密獲取”名動天下的幫派,向那裏問的所有問題,都能得到答案。

“有了這個,你為何……”雲田問到一半,便不準備問下去了,她想,對方之所以選擇親自前往,怕是覺得只有他自己才是值得信賴的吧。

“我們到了金州,便分兩路行動,你回你的師門,我去這萬機閣。”與墨的語氣不像是與她商量。

“那怎麽使得?”雲田即刻拒絕了。

與墨聞言,微微擡眸看向她。

“有些答案,我要親自聽了,才能去問罪。”雲田語氣平穩,卻透着不可回絕之意。

與墨聞言,輕挑唇角,顯然,對方的回答是在報那日之仇——他堅持要跟她同去。如今,她算是抓住時機,殺回了一句。

“随你。”幹脆利落的兩個字,算是他的回答。

倏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哀嚎聲,二人聞聲,皆是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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