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與墨公子被騙了

與墨公子被騙了

伴随着哀嚎聲而來的,是沉重的哀樂。

雲田這才放松了警惕,原來:是有人家在辦喪事!此處是荒郊,想來墳地自是不少。

鄉下,一般有兩種安葬方式,一種是将屍骨埋在自家地頭,另一種是葬于土地相對富庶之地,幾乎每家都有自家的祖墳。

與墨繼續低眸,看着從錦囊中取出的字條,餘光卻瞥到雲田面上的神色變化。

雲田聽到哀嚎聲突然止住了,似是那人太過哀傷,哭暈了過去。

她不用親自去現場看,便已能猜到,那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兩日前,她的舅舅剛剛下葬,那滋味,她很清楚。

那日天降大雨,棺墩從府門被八個人擡着往外走。

舅舅只有婷萱一女,因而便由一個遠房的外甥抱着炭盆,走在最前方。

舅母因為悲傷過度,幾乎直不起身,被兩個丫頭攙扶着。

雲田則緊緊攥着婷萱的手,只覺得婷萱的手,冰涼如鐵,沒有一絲溫熱。

婷萱幾乎是哭不出來了,只有淚水混着雨水,順着臉頰止不住地往下掉。

舅舅的家鄉不在京城,遠在千裏之外,按照規矩,是要埋回故土的,可舅母卻堅持先在京郊下葬。

雲田明白舅母的心思——待到血仇得報,再葉落歸根,才是沒有遺憾。

送葬的隊伍一路前行,從城西的門出去,道路兩旁的人瞧見了,紛紛躲閃,此刻,沒有人願意去和逝者争奪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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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埋葬之地,此地是風水先生算過的,據說對後人極好。

舅母對此,并未表态,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替夫君報仇!

攥着雲田手掌的婷萱,只低聲對着她說了一句話“委屈你了,是我太過沒用……”

雲田聞言先是一怔,扭頭看向婷萱,那蒼白的面龐,發絲被風吹拂着肆意搖曳,仔細揣摩才反應過來,這是她在為自身不能替父報仇而自責。

“傻丫頭,你是我的妹妹啊……”此刻雲田的安慰,是真心的。

看見如今的婷萱,對于往昔和舅母之間的摩擦,她似是都能放下不少了,“一家人整整齊齊”,這句祖父多次說過的話,如今,她體會得更深了些。

想及此處,雲田眼前又變得模糊起來,可她強迫自己沒有落淚,她不想讓與墨再瞧見她脆弱的模樣。

與墨将一切看得明白,卻并未對此作出任何反應,給她遞帕子這種行為,他亦是不會的。

當然,雲田也沒指望會得到對方的安慰,怕是聽到自他嘴裏說出這些,反而會覺得虛僞吧。

二人又歇息了大概兩刻時間,便繼續上路了。

一路向西,翻過了一座山頭,再向前行一百裏,便距離千機門不遠了。

千機門掩在一片莊稼地之後。

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是哪個擁田千畝的大戶人家呢。

二人将馬匹散在莊稼地邊兒上,沒有用任何繩索栓綁。

從莊稼地穿行而過,只聽見風吹動作物沙沙作響,仿佛走在一座天然迷宮之中。

與墨微微側頭,似是在打量四周環境,不經意瞥見身後不遠處的雲田,見她毫無警覺之意,似是極享受此刻的寧靜。

幾時變得如此信任我了?還是她的聽力極好,可以輕松判斷出周圍的異動?可轉念想到那夜她後背中招的情形,不禁打消了念頭。

好不容易來到莊稼地的另一頭,眼前的視野才逐漸開闊起來。

雲田擡眸看去,見面前立着的,是一座類似于莊園的宅子,無法目測具體面積,籬笆圍牆、木門、門口的旗杆上,挂着随風招展的吉祥帆。

院落裏傳出雞鳴狗叫的聲音,若不是與墨并非初次來到此處,當真會以為是走錯了。

雲田見與墨走到門前,在木門上叩擊了三下,每一下之間都略有停頓。

不一會兒,門內便傳出了回擊的聲音。

緊接着,一個系着繩子的竹籃,從木門下方開的一扇小門裏露了出來。

與墨将錦囊放了進去,順手将竹籃推了進去。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木門終是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眉清目秀,面相溫和,禮貌地請二人入內。

走進去才看得出:這是一個六進院落,每一層院子內種植的植物皆不同,可卻顯得協調。磚、木、石三雕藝術十分講究,整座莊園無處不雕,無處不琢。

外部看上去簡樸的宅院,走進來,竟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雲田不禁暗嘆千機門的財力。

千機門這些年靠着賣消息的生意,确實賺了不少,可至今無人能替代其職能,足以說明門下密探網絡的稠密發達。

“二位請随我來,門主正在幽蘭廳靜候。”少年說話的聲音,帶着江東一帶的溫和。

“有勞。”與墨回應得比少年還要溫和,且比對方的語氣多了幾分從容。

雲田忍住欲要在他背後翻白眼的念頭,此刻的溫與墨,看上去,确實溫潤,翩然,可有幾人知曉他這副皮囊下隐藏的黑暗?

二人跟随少年一路向內,直至行到一個寫着“幽蘭廳”的廳堂前,少年不再前行。

“多謝。”與墨微微點頭表示謝意。

雲田并未作聲,只跟在他身後向內走。

剛一進門,便聽見一個清亮的笑聲,在廳堂裏回蕩起來。

雲田定睛看去,只見一個身影從裏間走了出來,看到那張臉的一瞬,不禁怔住了。

來人是個俊秀男子,身高和與墨差不多,似是比他更瘦些,五官如刀刻,鼻翼挺直,唇邊帶着一絲略顯輕佻的笑容。

“來啦?”那人對着與墨打招呼的語氣顯得十分熟絡。

可與墨卻并未應答,他總覺得對方這句話,似乎不是在問他。

果然,他微微側頭,便見到雲田呆立在原地。

“還帶來了個伶牙俐齒、不要命的丫頭~”男子說着,擡手示意二人落座,親自端上了一壺喚作“蘭貴人”的香茶。

聽聞此語,與墨更加确定:他倆原本便相識。

雲田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呆若木雞。

“二位原來是舊相識。”與墨言罷,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的嘴巴,可真夠嚴實的。

“那一次你出手,可真是夠重的。”男子笑着給杯盞中添了茶。

“那是個意外。”雲田緩緩道。

“手臂上被你撓的那一下,到現在可都還留着疤呢。”男子語氣慵懶,聽不出絲毫愠色。

“誰讓你夜闖我蒼茗門?!”雲田因氣憤而“口不擇言”。

“呵,身為蒼瀾門下的分門主,自然該是如此待我了。”蘭羽鶴笑出聲來,眼神玩味地看向與墨。

與墨聽到“蒼茗門”三個字,不由一怔,脊背滲出幾分寒意。

雲田察覺到來自與墨的複雜眼神,不由有些心虛,便選擇一言不發了。

她的身份,算是徹底揭開了。

“東西我都備好了,你幾時去看?”男子的語氣,難得正經了一些。

“即刻。”與墨利落起身,不管不顧仍坐在椅子上的雲田。

二人并肩走在廳堂後方的一條走廊裏。

“你的膽子夠大的啊,不清楚她的身份,就敢帶在身邊。”男子語氣間玩味意味頗深。

“蘭羽鶴,若不是你有意相阻,我怎會到現在才知她便是江湖中盛傳的‘蒼瀾門五大門主之一’?”

“那還不是因為你蠢!她手裏都握着你們雲疾門的承諾書了,還猜不出來……”

“我以為……”

“你以為是因為她年幼,又承蒙血仇,蒼墨才會将此物交于她?亦或是她的功夫,在你之下,你便未曾将她放在眼中?”蘭羽鶴的語氣,明顯凜冽了幾分。

與墨聞言,不由陷入細思:她能認出他的身份,便已是厲害人物,他暗中打聽,得到的消息是——她只是蒼瀾門的普通門徒,年齡小,又是關門弟子,因而頗得蒼墨喜愛。回想那日她展現出來的武功,是個高手無疑,可卻勉強只能和突襲她的銳琛打個平手,一時便沒多想。

“你莫要以為每個門派的門主,皆會從武功最好的人中挑選,萬事,講求平衡。”蘭羽鶴分析道,“你知道這丫頭最厲害的本事是什麽嗎?”

“僞裝術。”與墨未經思索,幾乎脫口而出。

蘭羽鶴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他知道:與墨是真生氣了。

與墨只覺得自己是被騙了,被一個比自己還擅長僞裝的丫頭,騙了……

“可她正直熱烈,卻是真的。”蘭羽鶴補充道。

“你亦是個騙子。”與墨的意思是:騙子的話,怎能相信?

“你掩飾身份,是為了活,她又何嘗不是?!”蘭羽鶴一語道破玄機。

與墨聞言,無言以駁。

是啊,背負着世族身份,便不能像個真正的江湖人那般肆意;可越是如此,便越想像個江湖人一般,不将同門拉扯進朝堂之争,這才有了她來向他求助的那一幕。

“那你阻攔我調查她的身份,又是為何?”與墨追問。

“為了看你現在,被氣得面色鐵青的景象啊!”蘭羽鶴繼續着他的不正經。

與墨瞪了他一眼。

蘭羽鶴說起他和雲田的“不打不相識”,那段時間蘭羽鶴閑來無事,便去夜探蒼瀾門,他自然不能挑選蒼墨老頭兒下手,于是便選擇了最神秘的蒼茗門作為試探。關于蒼茗門,他知道那是整個蒼瀾門中最為神秘的一個分門派,聽聞父親說起,蒼茗,最擅長的便是“輕功”,其門主武功是衆位門主中最弱的,奈何,輕功卻是最好的。

蒼墨不需要衆弟子都一般高,各自發揮強項便好,這一點與雲疾門自是不同。

雲疾的八大門主,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與墨,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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