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與墨公子的新婚之夜

與墨公子的新婚之夜

新婚夜前夕,雲田跪在父母的靈位前。

身後的木門響了,雲田并未回頭。

有一個身影,在她的身旁,緩緩蹲下。

“他們二人可以安息了。”舅母的聲音,略顯無力。

“你應該明白:這場婚約,亦是複仇計劃中的一步。”雲田平靜道。

“那樣的家世,不算虧。”

雲田聞言,不由呵笑一聲,想到那日宮宴之上,舅媽看向漆與墨的眸色便知,她會這樣想,并不意外。

“光鮮,實則是虛浮。”雲田不能跟她說太多,可确是這般想的。溫氏一族,确實顯赫,可但凡參與到奪嫡之争中的,結局,便是難預料。皇後的那個秘密,便是随時可能致他們于“萬劫不複”的一把刀……

“如今,你得了這些,自是要說些自謙之詞,才算合常理。”

雲田不願同她争辯。

中年女子在她身旁,輕輕放下一個包袱,便走出了祠堂。

雲田微微側頭,見包袱中露出紅色一角。

拆開包袱,見裏面擱置着,是一件鮮紅嫁衣,金絲秀的蝴蝶,栩栩如生。

舅媽的針線活極為出色,想來,是她親手縫制的,可誰知道這是不是原本想要送給婷萱的呢?

如今,婷萱那不切實際的夢境破滅了,這件嫁衣,留着,怕也沒什麽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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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雲田淺笑道,“女兒,明日便要嫁為人婦了,你們,可以放心了……至于風岚,我會努力護他周全的。”言罷,對着排位重重磕了個頭,一滴清淚,順着眼角滑落。

是日,鑼鼓喧天好生熱鬧。

因已近黃昏,前引侍者手執燈燭,在車前照明,新婦乘坐着不加文飾的黑色車乘,并張有車帷以避光芒。

雲田坐在車中,能聽見車外的鑼鼓聲和圍觀之人的議論,多半是稱贊打馬在前的漆與墨如何才貌雙全。

漆與墨面上笑意盈盈,可謂春風得意,他不知身後不遠處車內的雲田,此刻,作何感想。

他注意到雲田從王宅出來的時候,她的舅媽面色頗為複雜,眸中竟閃爍着點點淚光,一直盯着雲田所着喜服,可也不便多打聽。

儀仗隊自城中穿行,朝着丞相府而去。

新人行“酳酒”禮,見證者滿臉都洋溢着歡快,讓人看了,心生歡喜。

漆夫人攥着丈夫的手心,看到二兒子娶妻,想到這些年撫養他所花費的心力,不禁喜極而泣,微微拭淚。

丞相在他耳旁輕聲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免得叫人笑話。”

漆夫人這才稍稍緩和了心緒。

新人行同牢禮的地方在堂上,之後,兩位新人坐在堂上,進行婚禮的核心內容:“同牢而食”、“三飯三酳”,寓意從此夫妻同餐,同甘共苦,“白首不相離”。

漆與墨看着身側的雲田,微微揚唇。

雲田覺得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他這樣瞧着,有些難為情,瞪了他一眼。

漆與墨瞧了,笑意更甚。

三飯三酳完成後,最後是夫婦交拜,拜後,這場大婚便算是禮成。

二人相視一笑,皆松了一口氣,雖說禮儀已在心中練習了許多遍,可難免擔心會出什麽岔子,好在,算是告一段落了。

就在雲田被身旁的喜娘攙扶而起之時,突然生出一陣騷動。

聽見不遠處叫嚷着:有人倒地了!

在場衆人皆是一陣慌亂,漆宥良微微蹙眉,大喜的日子,怎就生出這等變故?因他事先早已做了部署,确保今夜丞相府的絕對安全,因而并未擔憂會生出什麽安全方面的變故。

“是心疾發作了!”有懂行之人瞧了出來。

漆與墨喚了不遠處的銳琛,低聲在他耳旁囑咐“今日,妙春也來了,請他老人家來瞧瞧。”

銳琛領命而去。

妙春,乃是聖醫妙手的同門師弟,醫術自是過人。

漆與墨走到雲田身側,低聲道“不用擔心。”

四個字,聽在雲田耳中,一陣安心。

她微微擡眸,看向他,微微點頭。

漆與墨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閃爍着他不曾見過的溫柔神色,一瞬,竟有些晃神。

雲田見他目光生出些灼熱,不由移開了視線。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出現在了病發之人身側。

病發的,是個中年男子,雙手捂着心口,面色猙獰。

雲田像是被擊中了一般,身子有些僵了。

漆與墨注意到她的變化,細細一想,明白了:三年前,雲田之父,亦是死于心疾……

雲田注視着妙春的救治,不由攥緊了手掌。

人群中有人道“救過來了,救過來了!”

衆人不由松了一口氣,皆贊妙春妙手回春。

妙春開口道,“飲食上要多加注意,你此般情況,如何能食用慈茹?我給你開個方子,除慈茹外,苦瓜亦不能食用。”

妙春的聲音,雖然略顯沙啞,可穿透力極強,一字一句,雲田皆聽得清楚。

漆與墨注意到,雲田的面色明顯開始慘白……。

“慈茹……苦瓜……”雲田呢喃道,腦海中想到一件事:彼時,父親的食譜,亦是嚴格遵守妙手的囑托,妙手說了同其師弟相似之言,可說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說的是—有些東西,一定要定量食用……

“雲田……”漆與墨輕喚了一聲。

雲田擡眸看向他。

她眸中閃爍的淚光,讓他不由一怔,猜測她定是從方才之事中,看出了什麽。

心疾、醫囑,會和她的父親有關嗎?

想到今日妙春前來的消息,還是蘭羽鶴告知他的,漆與墨不由微微蹙眉,不知此事,蘭羽鶴究竟出于何種目的安排的,是為了提醒雲田嗎?

衆人散去,一切禮節照常進行。

雲田被喜娘攙扶着,送進了新房。

待漆與墨回到房中,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他看見雲田呆坐在榻上,眼神呆滞,為了不引起喜娘的懷疑,他不動聲色地配合,完成了最後的幾道禮數。

喜娘說了幾句道喜的吉祥話,便退了出去。

木門關上了,漆與墨走到雲田身前。

雲田呆呆地看着前方,突然冒出一句“我從未,懷疑過他……”

漆與墨不作聲,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父親是那樣信任他,他在江湖上的聲望,那樣……”雲田說不下去了,眼淚順着臉頰墜了下來。

漆與墨來到她身側,坐了下來。

雲田的手掌,被他修長的手指,攥在手心,“明日,我會給蘭羽鶴寫一封信。”

雲田微微閉上了眼眸,她知道,今日之事,絕不是意外,一定是蘭羽鶴發現了什麽。

漆與墨提到“蘭羽鶴”的名字時,語氣間已帶了些怒意,他挑個什麽時候不好,偏偏要選在他大婚之日?!真是不可一世得不像話……

“我累了。”雲田無力道。

“好。”漆與墨起身,将床鋪好,扶着雲田躺下。

雲田似是牽線木偶一般,連衣服都沒有脫,便躺了下去。

漆與墨見狀,知道今夜雲田受了極大的刺激,“你安心睡吧,我睡在外間,有事,可以随時喚我。”

雲田聞言,心中生出感激,先前她還在為二人新婚之夜一事而緊張、尴尬,現在好了,漆與墨沒有絲毫為難她的意思。

“多謝。”

漆與墨聽見這兩個字,不由心頭一緊,心念:果然,她還未做好全然接納他的準備。

強迫女人,是漆與墨所不恥之事,可他還是生出了幾分失落之意。

雲田将被子蒙在頭上,心頭傳來冷鈍的痛意。

漆與墨立在榻邊,瞧着她這個模樣,不由微微蹙眉。

如今,家族背後隐藏交織的秘密,越來越複雜,他在擔心:裴将軍之死,不會影響他和雲田之間的關系吧?背後黑手,究竟是何人,他沒有絕對的把握……

雖然父親對于他向來不會遮遮掩掩,可并不是知無不言,例如那個多年前的棄嬰……

他擔憂這一次,還會扯出類似之事來……

這一夜,二人皆和衣而卧,各懷心事,因而并未睡踏實。

漆與墨枕着胳膊,側卧着,目光正好可以透過镂空隔窗,看見裏間的床榻。

雲田連身都未曾翻動過一下,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

漆與墨突然很想走過去,對她說一聲“哭出來吧”,正想着,便聽見了隐約的啜泣聲……

實在忍不住了,漆與墨利落起身,快步走向裏間。

雲田還是蒙着被子。

漆與墨擡手,猶豫之下,将被子的一角扯開了。

見雲田正咬着手背,眼圈紅腫。

漆與墨心念一動,在塌邊坐下,将雲田拽起。

雲田頭發淩亂,滿面淚痕,看向漆與墨的目光中,帶着不可名狀的悲憤。

漆與墨稍稍用力,拉扯了一把,雲田的身子,便倒向了他的胸膛。

雲田倏地感覺到一絲溫熱,順着正擁着她的胳膊,傳向她冰冷得正在顫抖的身體。

漆與墨明顯感覺到懷中的女子,猛然一震,繼而,在他的懷抱中,顫抖起來。

她不敢大聲哭,畢竟是新婚之夜,她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

“想哭,便哭個痛快吧。”漆與墨輕撫着她的腦袋。

雲田順勢,咬住漆與墨的肩膀。

漆與墨輕聲一悶哼,眉頭卻未曾皺過一下,任由她咬着,手指仍舊輕撫着她的腦袋。

他能感受到她的撕心裂肺……

後來,雲田才告訴漆與墨,就是這一刻,她認定了他。

生死相随,這是她當時生出的第一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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